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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百萬貫


遷山驛的案子,注定成為一件轟動整個陜西路的大案。

        驛丞與盜匪勾結,謀財害命,并且動用了軍械——

        如今民間禁止私藏軍械,除了獵戶之家能夠保有獵弓、柴刀之類的小型武器之外,保有其他兵器都是重罪。遷山縣衙門卻在遷山驛附近的一間空屋里翻出了大量軍械。

        遷山縣知縣得知案情后驚得胡子亂抖,極力想要將這案件大事化小——這件大案是能讓不少人丟官去職的。

        可偏偏涉案的眾人之中,有一人是名將世家種家的子弟,他與另外一人都是陜西大儒張載的弟子。案子怎么捂都捂不住。

        遷山縣知縣前往驛館親自勘察,見到盜匪被弓箭釘了一地的情形,便能想象當時種建中的戰力有多么恐怖。

        而明遠特地留下了驛丞這個活口。那驛丞知道自己求生無望,當下一五一十地將內情全部交代。

        案情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遷山縣令知道此案上報,會在朝中掀起一場軒然大波,又會影響無數人的官員升遷任免。

        但這些明遠和種建中都管不著。

        他們將需要作的證都做完,就與商英和一起重新上路。

        商英和吃一塹長一智,解雇了一無用處且被驚嚇過甚的洪四,重新雇傭了十來名靠譜伴當。

        臨近離開遷山縣時,商英和選了縣里最好的一件酒樓內設宴,款待明遠與種建中,感謝他們兩人在這次事件中出力,為他保住了性命和一車的財貨。順便也為他自己壓壓驚。

        然而明遠最不耐煩這種場合,不喜歡人們在酒席上客套話像是車轱轆似的來來去去。

        相比之下,種建中對這種場合應付自如,商英和殷勤勸酒,他便酒到杯干。

        果然,三杯兩盞下肚,商英和就現出醉態;再喝兩杯,商英和便舌頭打結;

        最后商英和將面前的酒盅一推,伏在桌上酣然睡去。種建中抬頭向明遠笑笑:“耳根終于清靜了。”

        明遠:……原來你故意的。

        不過,這商英和自從箱籠上被人畫記號的第一天起,就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明遠看著他被陳三帶人扶走的時候還在呼呼大睡,忍不住覺得種建中這事做得也不算過分。

        明遠終于有機會問問種師兄,為何會在遷山驛這種地方偶遇。

        種建中抬手便給明遠斟了一杯酒,斂了笑容,平靜答道:“嗯,我要上京。”

        明遠:巧嘞。

        “我也上京。”

        師兄弟兩個,大眼瞪小眼,終于發現他們竟然要一路同行了。

        這時明遠趕緊給自己斟了一杯酒,一揚脖飲了,算是給自己壓驚——他怎么就要和這種人一起上京了呢?

        種建中則冷著一對英俊的眉眼,目光犀利,緊緊盯著明遠,看著他喝酒,再看著他白皙的面頰上透出一抹淡淡的紅暈。

        “彝叔師兄為何要上京?”

        明遠表面關切地詢問。

        既然與種建中同行已是既成事實。明遠便不再多想了,就當他這一路上多了一位武力值高超的“伴當”,至少不用再擔心人身安全問題了。

        可誰知他這么一問,種建中眉宇之間突然沒來由地透出一絲憂郁。

        他默默伸手,去取明遠手邊的酒壺。

        明遠卻搶了先,取了酒壺就為種建中斟了淺淺一盅溫酒。眼見酒壺將空,明遠一招手便讓酒樓伙計再燙兩壺酒送來。

        “我今次前往京中,是參加‘銓試’的。”

        “‘銓試’?”

        明遠搜腸刮肚地回想這個詞是什么意思。

        “是——”

        種建中長舒出一口氣。

        “今后轉文職,要做個文官了!”

        明遠驚得差點兒當場跳起來。

        “彝叔,什么,你……你要轉文官?”

        種建中現在身上的官職是正九品右班殿直,是武職中的起步級別。

        明遠遠以為他會像種家父祖一般,沿著這條道路慢慢地升上去……當然,很可能是升到某個級別就突然掛了。

        所以歷史上從沒有“種建中”這么個人,至少明遠在后世從未聽說過。

        但是現在又多了一個解釋。

        種建中半道上轉了文職,從此籍籍無名,像無數大宋基層官吏一樣,籍籍無名,碌碌無為,一直到死……不像種師中,當真為國捐軀,馬革裹尸。

        或許這對種建中來說是一個不錯的結局。

        這明明應該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尤其考慮到明遠與種建中畢竟有著同門之誼。

        可是,這恭賀的話,明遠竟覺得說不出口。

        為什么?

        當他想象著眼前這名在黨項陣中三進三出,勇武難敵的青年,從此勞于案牘,在各種雞毛蒜皮的公務之中消耗生命,又或是在無休無止的朝爭中慢慢熬白頭發……

        而北宋卻無力改變如今“積貧”“積弱”的現狀,更加無力抵御北方蠻族南下的鐵蹄,在若干年后,便要上演一場最屈辱,最凄涼的“北狩”?

        “彝叔……這是為什么?”

        明遠終于開口,問得無比艱澀。

        他語意中的疑問與遺憾也一時顯露無疑。

        種建中長長地嘆息一聲,將頭低下,在雙臂間埋了一會兒,直到酒樓的伙計將新燙好的兩壺酒送到。

        這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立即起身,接過新酒,隨手給自己斟了一杯,一揚脖直接飲了,抹嘴嘆道:“這武職……不當也罷。”

        言語里盡是灰心與落寞。

        在這一刻,種建中想起的是延州之圍,是在第一次貿然突圍時失去生命的那些袍澤們。

        命令是延州知州所下,武將們均有勸諫,卻當不住輕飄飄的“爾等武將想要臨陣抗命不成”一句話。

        果然,損兵折將,大敗而回,那狗官卻第一時間想著如何上書自辯,以減輕自己身上的罪責。

        后來援軍將至,種建中力主突圍,那狗官卻千方百計地阻攔,最后還要種建中留書畫押,說明“責任自負”……

        縱是這樣一個人,在延州之圍被解之后,竟然厚顏無恥地為自己報了功。而且從朝中的反應看,日后還要升遷的。

        那些死在戰場上,那些生命的最后一刻還在與來犯者拼命的袍澤們,他們又是什么,他們的命又有多不值錢……

        種建中又是一聲長嘆。

        大宋朝抑武而崇文,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沒武將們什么事——這是從開國皇帝趙匡胤在陳橋兵變,黃袍加身時就注定了的。

        文臣可以帶兵,可以對軍事指手畫腳。相反,任何坐鎮一方武將的勢力都不允許坐大。

        就像司馬光等一干文臣在并州時出了餿主意導致大敗,也只是司馬光的上司龐籍貶官出外而已;但如果出這主意的人是個武將,職務必將一捋到底,下獄流配都不是沒有可能。

        想到這里,種建中只覺得心灰意冷。

        “族中原本也早有讓我轉文職的想法,否則當年也不會投于橫渠先生門下讀書……”

        種家向來文武兼修,但有這種安排也并不奇怪——這個將門世家應當也早就規劃好,要讓一部分子弟漸漸入朝,從事文職。這武將,誰愛當誰當吧。

        明遠望著眼前的種建中,心里生出不少同情。

        他很明白眼前這年輕人心中的挫敗:自己辛辛苦苦立下的功勛,卻讓最不該居功的人得到封賞。

        但眼下他也只能出言安慰:“憑彝叔之才,進京之后必定有大用的。將來又是一片天地,也未可知啊!”

        在文職上碌碌無為,總好過年紀輕輕就戰死疆場。

        種建中繼續低頭喝著悶酒,不理他。

        明遠搜腸刮肚地想了一陣,安慰道:“可是文臣也有能帶兵的呀!”

        大宋朝文臣帶兵有不少先例,韓琦帶過,范仲淹范文正公帶過,這兩年在陜西路,因上《平戎策》而受到官家重用的秦鳳經略使王韶,其實也是個書生。

        種建中終于抬起頭,看了明遠一眼:“謝你吉言。”

        明遠只能干笑兩聲,掩飾著喝酒。

        種建中卻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遠之確實學過箭術,對嗎?”

        明遠心虛地回答:“學過……君子六藝嘛,先生亦時常提點,小弟自然不敢放松。”

        種建中上上下下地看了看他,說:“我看你射箭時準頭極佳,但是欠缺在力量。不如這同行上京時閑來無事,愚兄便教你射箭吧!”

        明遠睜大了眼睛:“你……要教我射箭?”

        他回憶起昨晚站在高高的屋脊上,懷中抱著種建中的那張硬弓死活拉不開的情形。

        他這雙用來調香、點茶、寫字、打高爾夫的手,得用來拉那么重的硬弓,得練箭?

        明遠呵呵地干笑幾聲,向種建中舉起手中的酒盞,說:“喝酒,喝酒!”

        酒盅里的酒是低度米酒,甜度高,不夠干,明遠喝起來也就是解解渴罷了。

        但他飲完這一盅,就似不勝酒力一般,搖搖晃晃地向種建中舉起空杯:“彝叔,飲勝……”

        隨后他猛地倒在桌面上,沉沉地睡去,比起剛才商英和的酒品,似乎還要更加自然一些。

        種建中卻皺起眉頭,伸手推推明遠:“明遠之,小遠……”

        “什么嘛?”

        種建中自言自語地嘟噥著,隨手又給自己斟上了一杯酒。

        “這等淡薄水酒,也能讓你喝醉?”

        種建中望著杯中泛著薄沫的酒漿。

        其實他才是那個真正渴望著徹底喝醉的人吧。

        如此一來,便能放下少年時的所有理想和抱負,走上被安排的人生,從此做一個庸庸碌碌的人。

        可是,酒入愁腸,人卻越喝越清醒,心中的愁緒卻愈發無法消遣。

        種建中伸手,去明遠臉上為他撩開遮在額上的一縷鬢發,然后輕輕拍他的臉:“小遠,別睡,起來喝……”

        他不敢用力,因為那張臉是那么精致,那樣漂亮。他見過一次就再難忘懷。

        只可惜之前見面,都太短暫了。

        面對眼前這張難忘的面孔,他又想起上次自己縱馬沖出延州城之后。

        三進三出,固然勇武,甚至為世所稱頌。可無人知道他心中照樣是恐懼的——

        身上的鐵甲是那樣沉重,面前是潮水般涌上前無休無止的敵人,他隨身帶著三張硬弓,生生被崩壞了兩張,箭袋里的羽箭卻越來越少……

        可那時他腦海里卻莫名響起明遠的聲音。

        “種師兄,你要平安啊!”

        別人都在預祝他建功立業、精忠報國的時候,突然有一個人滿懷關心地對他說:“要平安回來啊!”

        就是這么簡單的一句話,讓深陷戰陣中的他重新生出希望——他真的平安回來了。

        種建中端坐在酒樓上,望著眼前人,眼中似有兩簇小小的火苗在跳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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