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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百萬貫


經過這一次“試驗”,宮黎對明遠佩服得心服口服。

        “枉我獨自摸索了這么多年,也不及明郎君站在窯爐前的靈光一現。”

        明遠:嗐,我也只是見過豬跑而已。

        于是他將在本時空看來的“古法”制玻璃技巧都向宮黎大致描述了一番。

        比如,剛剛吹制成型的玻璃器皿上,沾上少許玻璃液,稍許拉制,便能成為安裝在器皿上的把手;

        又比如,用兩個鐵環扣在吹制出玻璃球上,再將其相對拉遠,就能拉制出一道長長的玻璃管。

        宮黎這里工具齊備,當場又燒了一爐玻璃料,當著明遠的面照做,不僅制出帶一對透明把手的玻璃器,長而筆直的透明玻璃管也制了出來。

        明遠便讓宮黎趁熱將玻璃管放在早先那片巨大銅板上,然后用一把鐵剪將這枚圓形管狀的玻璃從中間剪開。

        只聽“噗”的一聲輕響,原本是圓管狀的玻璃自動展開,成為平整的一葉,鋪在那幅銅板上1。

        在這過程中,偶爾有火星濺出,濺在宮黎身上那件兩襠上,瞬間便燒出一個個小洞,偶爾也有一兩點濺在宮黎手臂的皮膚上,燙出小小的燎泡。

        但宮黎絲毫不察,只是繼續貪婪地望著眼前的玻璃慢慢冷卻,成為純凈通透的平板。

        他口中一直在喃喃默念,似乎在自我總結剛才明遠教導的工序要領,又似乎在提醒自己,第一次“試驗”中存在哪些問題,下回又該如何避免。

        至此,宮黎不再像以前那樣悲觀了。

        但他還是轉過頭來問明遠:“明郎君……您真的以為,玻璃……將來能夠勝過瓷器和玉器嗎?”

        明遠想了想答道:“與瓷器各有所長,但完勝玉器。”

        他說得簡短,沒有解釋為什么,但口氣十分篤定,根本不容置疑。

        宮黎倒吸一口氣:竟然完勝玉器?!

        “但這有兩個前提,”明遠就像是把話說滿了往回找補。

        “第一是,你能將制玻璃的成本降下來。”

        宮黎一呆,思考片刻,回答說:“成本要低過瓷器,現下還不大容易……但是低過玉器,咱是怎樣都能做到的。”

        明遠頓時揚起嘴角:這宮小乙果然是天性樂觀。

        “第二是,世人要能意識到‘透明’的好處。”

        宮黎頓時又眉心緊皺,開始發愁。

        畢竟這是困擾了宮家父子多年的難題。

        明遠卻伸手指指宮黎剛剛制出的那枚帶把手玻璃球,說:“用它做燈籠外面的燈罩會怎樣?”

        宮黎的眉頭就像是裝了彈簧一般,嘣地一聲攤平了,拍著前額說:“對對……”

        明遠又轉回頭去看看這院里的房屋,果然見屋舍的門窗狹小。有一扇窗戶糊著些過期的《汴梁日報》,其余都只胡亂塞了些秸稈稻草之類,用來擋風和遮蔽視線。

        這個時空只有大戶人家才有往窗戶上糊窗紙的習慣。

        “如果,把你剛剛做出來的這種‘平板玻璃’,安在窗戶上呢?”

        明遠悠悠地問。

        宮黎呆若木雞,片刻后,他大叫一聲,直接坐倒在地面上。

        如果窗上不再糊紙……而是裝上這些完全透明的玻璃……

        坐在屋內,不用開窗,也能看見窗外的景致;

        屋外的光線能透進來,白天時候屋里不會再陰暗不用再點燈。

        宮黎做夢也沒想到,明遠的三言兩語,竟如一盞明燈,給他指出了這樣的方向。

        他一時間雙膝發軟,幾乎想要向明遠跪下。

        “您是魯……”

        他剛開始想說魯班,后來一想魯班是木匠祖師爺,應該不會管玻璃,想要改口吧,一時又想不起玻璃究竟是哪位祖師爺管。

        “您就是財神爺降世吧?!”

        實在找不著合適的祖師爺給明遠臉上貼金,宮黎趕緊把財神爺拉了出來湊數。

        明遠搖搖頭:“不,黎哥,玻璃能有這樣的前景,全是你的緣故。”

        明遠非常清醒,他只是個看過豬跑的普通人,他給宮黎帶來的那些都只是些“概念”。要他自己上手,保證拉胯。

        這件事能成功,是因為宮黎的堅持不懈,用無數遍的嘗試驗證了制玻璃的配方。

        沒有這個配方,明遠帶來的那些“概念”,就永遠只是虛空的“概念”而已。

        勞動人民的智慧才是真正的偉大啊!

        此刻明遠心頭,就只有這一句感慨。

        宮黎聽明遠竟然將功勞全算在自己頭上,一時心頭百感交集,腦海中迅速閃過他當初是如何與父親意見不合,自己如何離家出走,又是如何歷經千辛萬苦,才試出了無色玻璃的配方,卻又始終無人肯接納……

        過去吃的那些苦,竟然在今日,終于開成了花。

        此時此刻,就算是平日再散漫憊懶的“樂子人”,宮黎也忍不住雙目含淚。

        明遠卻笑著說:“黎哥,我要建的玻璃作坊缺個首席工匠,我猜你是愿意來的?”

        宮黎二話不說,來到明遠面前,長長一揖,爽快地喊了一聲:“東家!”

        明遠一笑:“太好了!”

        “但我得把你那些‘黑歷史’,都解決了才行!”

        宮黎:……啥叫黑歷史?

        在明遠拍板決定聘用宮黎的那一剎那,他就有意讓宮黎把過去用假古董騙人的舊賬都還清,用的是他自己預支給宮黎的一部分薪水。

        宮黎苦苦回想,他究竟用各種玻璃珠騙過多少人,但有名有姓又能想起來的只有那么幾位。

        宮六終于看到兒子“浪子回頭”,哪兒能錯過這個機會?便親自陪著宮黎,一家一家上門道歉,并且自討腰包倒貼上一部分,雙倍賠償。

        那些昔日被宮黎騙過的人,多半早就忘記假古董的事兒了,現在得知真相雖然惱怒,但是看在宮家父子態度誠懇,愿意雙倍賠還當初買假古董的錢,便也消了那口氣,接受了宮家父子的道歉。

        而宮黎制作的那些“假古董”,因為太過逼真,還是被那些人家當做是稀罕物事收藏著。

        等到這些有名有姓的人家一一都拜訪過,問題就又來了:那些尋訪不到,或是已經離開汴京的“受騙者”該怎么辦?還有……像假道士那樣慣會騙人的黑心商販,難道也要把銀兩補償給那人嗎?

        最后是明遠給宮黎支了個招兒:把他用來賠償他人的錢財,連同從那假道人那里收下的兩錠銀子,一同送去“福田院”。

        “福田院”是開封府設來扶助老、疾、孤、窮、丐者的地方,開國之初已有,如今已分東、南、西、北四院,每院可收養300人2。

        宮黎將這筆錢送去“福田院”,約定了每月“福田院”可以從中用去5貫錢。若是之后還有人找到宮黎,宮黎就用“福田院”還未花去的錢從中賠償。

        明遠預支給宮黎的錢能夠讓“福田院”花上三年。若是三年過去,還無人來找宮黎算賬,那就算是他為過去的過錯償還完債務了。

        當然,宮黎從“假道士”那兒騙來的兩錠白銀,也全部無償捐給了“福田院”,當是能讓這樣的扶貧機構多安置一名貧苦窮人。

        宮黎被預支了薪水當然心中郁悶,但是一想到以后心里不會再為過去自己干的壞事蠢事所糾纏,這個年輕人頓時又感激起明遠。

        只不過他也沒想到,他這其實是變相被綁在了明遠的“賊船”上。他這個“首席工匠”進了明遠的作坊,至少要干滿三年,才有可能離開。

        明遠那邊,自然是找人找地方找材料建作坊地忙活。

        就在這時,明遠突然得到了1127的通知。

        “親愛的宿主,恭喜您,獲得蝴蝶值50點。”

        “什么?”

        明遠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只有50點?”

        他算了算自己最近做的各種“大事”:帶著工匠磨制出了近視眼鏡、放大鏡,自制了“千里鏡”的模型,還引導啟發工匠掌握了吹制玻璃的技術,首次生產出“平板”玻璃。

        還有,這次對玻璃行業的投資,少說能花掉十萬貫。

        他干了這么多,竟然只有50點蝴蝶值?

        這絕對不可能。

        “1127,有沒有算錯?我最近完成的這些事,影響力絕對不止這么點!”

        “親愛的宿主,您最近做出的種種貢獻,試驗方目前還在評估影響哦,評估結束之后,就會為您頒發蝴蝶值,請您不要著急哦!”

        “那這50點是……”

        “和上次一樣,是‘通知型獎勵’,您又贏得了一位重要人物的關注。”

        “是哪一位?”

        明遠想,上次從王安石那兒得來的“獎勵”只有10點。這回是什么重要人物,試驗方竟然這么慷慨,能給他50點蝴蝶值。

        “是官家趙頊。”

        1127大聲回應。

        御苑中柏木森森,遮天蔽日,為在樹下納涼的人遮去了午后的艷陽。

        官家趙頊手持一枚黃銅制成的圓筒狀物品,將物品的一端貼在右眼前,自己則瞇著左眼,全神貫注地透過這物品,“望”向遠處。

        他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身量頗高,身姿挺拔,眉眼蘊含著英氣,然而面色卻有些蒼白,看起來并不算是特別健康。

        “當真神乎其神!”

        趙頊捧著黃銅圓筒看了又看,才將其從眼前移開。

        “從這里看集英殿那邊的班直護衛,不僅能看得清是誰,連他們頭鍪上的縷縷紅纓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趙頊透過這“千里鏡”看見了護衛身上的甲胄,突然記起自己剛剛登位的時候,也曾像這樣穿了一身,然后跑去見太皇太后曹氏,被曹太皇好一陣教訓。

        “果然是好物!”

        他將手中的黃銅圓筒輕輕掂了掂,愛不釋手地看了又看,才戀戀不舍地交給了身邊的小黃門,而后沖站在身邊的曾孝寬笑了笑,問:“曾卿適才提到,這‘千里鏡’最先是由軍器監丞提出的?”

        “是軍器監丞種建中的師弟,此子尚未及冠,與種監丞同是陜西張載門下弟子。”

        “竟然是他?”

        坐在趙頊身邊的宰相王安石第一時間想到了明遠。

        “哦?”趙頊對此饒有興致,“相公也知道此人?”

        王安石見官家問起,只能將他所知的關于明遠的各種“傳說”都告訴了趙頊,包括但不限于宣揚青苗、為馬穿“鞋”、刊印師長的文章學說,順便提了一嘴明遠當日在長安當面一句話“懟”住司馬光的“盛況”——王安石固然是君子,但看見老對手在晚輩那里吃癟,心里多少也是得意的。

        趙頊聞言便道:“昔日唐太宗曾有言道,‘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矣’。為何此人少年博學,卻不見為朕所用。朕是否錯失了哪些賢能之才?”

        王安石聽見這位官家的感慨,一時竟不知如何接茬。

        他可不敢提明遠的家中長輩曾經在國子監中為明遠安排了一個學籍,然后又被其他官宦人家子弟擠掉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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