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百萬貫
“‘磨刀不誤砍柴工’嘛!”
明遠(yuǎn)面對一眾驚掉了下巴的幫廚和伙計, 還有他的大管家,長慶樓名義上的東主史尚。
“既然新東主入駐長慶樓,那么長慶樓就該有個煥然一新的氣象。”
“所以我決定, ”
明遠(yuǎn)將手中的小瓷盅放在一邊, 站起身, 向面前的長慶樓團(tuán)隊一揮手。
“從今天開始起,長慶樓,暫停營業(yè), 開始裝修。”
“裝修?”
幫廚和伙計們不太明白這是什么意思。
“停業(yè)期間,各位不用上工, 工錢照發(fā)。”
明遠(yuǎn)又大手一揮。
幫廚與伙計們一聽:工錢照發(fā)?啊那沒事了。
一時間所有人心中那根緊繃的弦逐漸放松,人們相互看看, 開始露出些笑模樣。他們開始意識到,不管明遠(yuǎn)是不是一位“好”的東主,他至少是一個慷慨的東主。
史尚卻顯得有些沮喪。
“郎君,如果您不遣走黃廚,這幾天……其實也不用停業(yè)的。”
這位對汴京城了如指掌的“百事通”, 當(dāng)然理解一位名廚對酒樓正店的重要意義, 自然也明白, 明遠(yuǎn)既然做出了決定,那么“停業(yè)”就在所難免。
“嗐!”
明遠(yuǎn)笑著向史尚虛踢了一腳。
“這個彎子都轉(zhuǎn)不過來?”
“以前長慶樓的飲食生意不賺錢,全靠自釀酒撐著。未來一段時間雖然停業(yè),但長慶樓照樣向外批發(fā)酒水,不見得比以前更糟糕, 懂了嗎?”
長慶樓的釀酒是單獨的一條線, 與黃仙無涉, 而葉俊生的人也還沒有來得及染指。所以明遠(yuǎn)停掉餐飲這一塊, 釀酒那邊生意照做。
史尚也馬上反應(yīng)過來了,笑嘻嘻地說:“原來酒可以照樣賣給其它腳店啊!您倒是早說呀。”他和明遠(yuǎn)熟了之后說話也沒有避忌。
明遠(yuǎn)不再理他,自顧自背著雙手,在長慶樓樓面上看了一圈,說:“是該好好‘裝修’一下了。”
這長慶樓多年沒有經(jīng)過修繕,酒樓里面還算是能看,但是很多小細(xì)節(jié)都泄露了這兩年生意衰落的事實。
更不用提外面已經(jīng)漸漸褪色的彩樓歡門,招幌和燈箱——
明遠(yuǎn)甚至想借李誡或者姚小乙來,幫他看看長慶樓的建筑結(jié)構(gòu)有沒有問題。
這樣一折騰,在十八萬貫之外,沒準(zhǔn)又可以多花掉幾千貫。
他做出這樣的決定。一轉(zhuǎn)頭,隔天整個汴京城就都知道了這個消息。
汴京城有不少人嘲笑這長慶樓的新東主:“讓黃仙卷了鋪蓋,卻又找不到頂替的人。這不……如今得關(guān)門大吉了。”
據(jù)說七十二家正店中有好幾家,聽說黃仙閑下來之后,就有意聘請他出山。
這黃仙卻故意拿喬,硬是說他辛苦了好一陣,如今正好趁這機(jī)會,歇一歇。
有人認(rèn)為黃仙這是“厚道”,也有人認(rèn)為黃仙這是在給長慶樓的新東家臺階下。沒準(zhǔn)過兩天這黃仙就重新出現(xiàn)在長慶樓里了。
但漸漸的,市井里也傳出流言,說是黃仙伙同葉俊生,搞垮了長慶樓的生意,因此葉家長房才不得不拍賣的。
這件事雖然沒有堂而皇之地登載在《汴梁日報》上,但是為“公開撲買”撰寫報道的“記者”,點頭說確有其事。
據(jù)說舊主人葉鵬生也從側(cè)面應(yīng)證了這個傳言,只不過他人已離開汴京城,沒有人聽到他親口評價此事。
黃仙的名聲受損,原本熱衷于聘用名廚的正店們,便紛紛把邀約又都撤了回來。
黃仙憤恨不已,但也只能等待流言傳過一陣之后,慢慢自行平息。
處于事件中心的長慶樓,則一直十分低調(diào)。停業(yè)便停業(yè)了,反正以前食客也不算多。
它家的“瑤光”在不少汴京城中的腳店都能夠喝到。據(jù)說長慶樓供應(yīng)時給了折扣,腳店代為售賣得越多,折扣就越多,所以腳店店主都熱衷于售賣“瑤光”。
業(yè)內(nèi)人士,粗粗一算,便能猜到,這樣一來,長慶樓賺得其實也不少。
但作為七十二家正店之一,酒樓不開門,不營業(yè),也不是個辦法。
就在全汴京城都在觀望長慶樓的動靜時,住在那附近的居民突然發(fā)現(xiàn)——真的開始裝修了。
長慶樓聘請了不少小工,將門外那已經(jīng)陳舊的彩樓歡門拆下來,換上嶄新的。
馬車通過汴京城中擁擠的街道,將上乘的木料從城外運至長慶樓門前。有木匠模樣的人在樓前指指點點,應(yīng)當(dāng)是在指導(dǎo)小工們,應(yīng)該修繕哪里,換哪里的木料。
路過此地的汴京百姓大多竊竊私語,評價長慶樓的新東家:“……真舍得花錢啊!”
“就是,以前歸葉家所有的時候,幾十年也沒見他們這樣修過房子。”
“看來這新東家是認(rèn)真想把長慶樓的生意做起來的。”
恰巧這時黃仙想起來要為自己造點勢頭,便讓人到處傳播,說是長慶樓的新東家買下酒樓只是為了賣酒。
長慶樓這上下一認(rèn)真裝修,黃仙的臉頓時被打得啪啪響。
“這是七十二家正店之一,景靈宮外第一家。總要開門營業(yè)的吧?”
黃仙擠在看熱鬧的汴京百姓們之中,望著漸漸煥然一新的長慶樓,發(fā)狠般地說。
——沒人理他。
相反,一群百姓指著樓上,齊聲問:“那是什么?”
“什么?”
黃仙的眼神也被勾去了,望著長慶樓二樓,剛才似乎有什么一閃而過,反射了日光,晃到了黃仙的眼。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黃仙身邊,有個年輕后生大聲叫喊。
“他們早先把窗戶都拆了去,現(xiàn)在在安新的窗子。”
確實如此。長慶樓上的窗洞現(xiàn)在都空著,原本雕花的木頭窗框都事先卸下。
在長慶樓外,可以看見好些小工正托著新制的窗子,正等待匠人將它們安在窗上。
“你們看,那窗戶上好像有什么……亮晶晶的。”
被運上長慶樓二樓的,全部是用上等柏木制成的窗框,窗框里是象眼窗格1。已事先拼接好,就等著安在窗欞上了。
眼尖的人透過窗洞,已經(jīng)能看清,那些象眼窗格可不只是簡簡單單的窗格。它們中間似乎鑲嵌著什么,透明的,但是亮晶晶的,反射著日光。
在長慶樓上施工的工匠們可不管外面的百姓在好奇什么,只管按照工序,將可以向外推開的窗戶安裝在窗洞上。
這下所有人都看清了。
一層透明的物事鑲嵌在象眼窗格的木邊框中間,不是其它正店通常用的薄窗紙,也不是富戶可能會用到的透明蚌殼。
人們一頭霧水,全然不知那是什么。
突然有人大喊一聲:“是水晶!”
這令在場的百姓全都感覺受到了驚嚇。
水晶作價多少,百姓們心中大致有數(shù)。
如果這長慶樓的新東家,將水晶打磨成薄片安裝在窗戶上……那得是多豪闊啊!
擠在人群中的黃仙也驚白了臉,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這是錯過了什么神仙東主?
好在樓上有個工匠聽見了樓外的議論,沖外頭搖搖手,大方地解惑:“不是水晶,這是玻璃。”
“玻璃?”
長慶樓外,人人臉上一片大惑不解。
玻璃是什么?
終于有人想起來了:“我聽人說起過玻璃!”
眼光全向那邊轉(zhuǎn)過去。
“……可那做玻璃的人,聽說是個騙子啊!”
——切,真不靠譜!
人們又紛紛把眼光轉(zhuǎn)向長慶樓的窗洞。
“聽說他最近痛改前非了,還在城外開了一間……玻璃作坊?”
人們立刻把眼光轉(zhuǎn)回來,還有人當(dāng)時便升起濃厚的興趣,向說話的人打聽玻璃作坊的方位。
另一些人則無比迫切地希望能夠靠近一些,將那種叫做“玻璃”的東西再看清楚一點兒。
“借過,各位,借過,請讓一讓唉!”
這時一座牛車緩緩駛來。堵在長慶樓前的汴京百姓自覺地讓開一條道路。
只見那牛車上填滿了稻草,稻草中埋著像窗格一樣的物事,上面也同樣鑲嵌著那些亮閃閃的“玻璃”。
看熱鬧的人們頓時七嘴八舌地問起來。
跟在牛車后的兩個工匠卻很耐心地向圍觀市民解釋:“這不是窗戶,是罩在晚間點的燈外面的罩子。史東家說這是一個‘燈箱’!”
“燈箱?”
圍在長慶樓外的汴京百姓此刻只感覺新名字層出不窮,腦子不太夠用。
“就是把燈燭放在里面點著,燭火能夠透過這些個玻璃,映到外面來。”
好心的工匠不忍心見到人們受好奇心的折磨,耐心地給出解釋。
“這些玻璃不懼風(fēng)吹雨打,里面的燈燭在風(fēng)雨天氣里也一樣明亮。”
粗略解釋過之后,工匠們七手八腳地將事先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的“燈箱”各部分組件拼搭起來。
只見這用作“燈箱”的玻璃,又與長慶樓上新安的窗戶有所不同。燈箱表面與窗戶上一樣,依舊是象眼紋路,但是紋路中鑲嵌的玻璃,每一片雖然透明,但都是有顏色的。紅黃藍(lán)綠紫……各種不同顏色的玻璃交錯排列于不同位置。
“真好看!”
擠在人群的最前面,眼巴巴地看著工匠們將這座“燈箱”在長慶樓前立起來的汴京百姓,忍不住嘆出這樣一句由衷感慨。
“如果到了晚上,點上了燈燭……”
有些人已經(jīng)在想象到了晚間,整座燈箱流光溢彩的模樣。
工匠們卻沒有那么多閑暇時間用于想象。他們手腳麻利地將燈箱的每一面立起來,固定好,還按照設(shè)計安裝了一個可以打開的玻璃小門,方便人們替換里面的燈燭。
一時間燈箱裝好,汴京百姓們一擁而上。
得虧這燈箱前面都設(shè)有拒馬杈子2,東西才沒有被熱情的人們沖上來擠碎。
汴京百姓在“近距離”端詳過“燈箱玻璃”的時候,又重新將眼光投向長慶樓二樓窗洞里裝上的一枚又一枚“玻璃窗”。
他們紛紛發(fā)出由衷的感慨——
“長慶樓什么時候才能開業(yè)迎賓啊!”
明遠(yuǎn)遠(yuǎn)離“裝修工地”,此刻正坐在《汴梁日報》的編輯部里,閱讀日報小編準(zhǔn)備好的“頭條新聞”。
他怎么可能錯過宣傳自己的“利器”?
自然是安排了記者,將長慶樓前出現(xiàn)的“玻璃窗”、“玻璃燈箱”和人們爭相觀賞的盛況,原原本本地報道了一遍。
明遠(yuǎn)沖報社編輯點頭,對詳實的報道和栩栩如生的現(xiàn)場描繪表示非常滿意。
他買下長慶樓真的只是要做飲食酒水生意嗎?
不,他也是為了帶貨。
如今宮黎的玻璃作坊已經(jīng)雇傭了一批工匠,熟悉了制作平板玻璃的工序,也將成本成功壓低。是時候可以讓長慶樓帶帶貨了,順便也提高人們對長慶樓的預(yù)期。
“您再看看這份開業(yè)公告。”
明遠(yuǎn)不置可否地接過來,看過經(jīng)過精心設(shè)計與排版的“開業(yè)公告”。這份“仿單”,將夾在明日出售的《汴梁日報》里,送往這座偌大城市的各個角落。
上面寫明:長慶樓將在八月初十開始“試營業(yè)”,八月十五月圓那日,正式“重新開業(yè)”。
最終他點了頭。
這份仿單就立即被送去排版,片刻都沒耽擱。
然而明遠(yuǎn)卻在想,從現(xiàn)在到八月十五,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
這“長慶樓”,到底該經(jīng)營什么樣的美食才好呢?
身為現(xiàn)代人的明遠(yuǎn)面臨的選擇太多,選擇困難癥當(dāng)場發(fā)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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