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千萬貫
很快, 史尚就在杭州城外,為明遠物色到了一處宅院。
那是一名海商名下的產(chǎn)業(yè),據(jù)史尚說,賣家將價錢壓得很低。
“是因為剛損失了船只, 才急著要賣產(chǎn)業(yè)嗎?”
明遠原本正伏案寫著什么, 聽見史尚說起這個,很八卦地抬起頭問。
他自從見過戴朋興之后, 就對海商這個群體的興衰很感興趣。
“呵——”
史尚帶著諷刺笑了一聲。
“哪里是因為損失?而是聽說近來三佛齊與占城戰(zhàn)事剛歇, 局勢剛剛平靜下來, 且又正好是往那邊運貨的時節(jié)。所以海商們都在搶購貨物,裝滿海船,準(zhǔn)備去大賺一票呢!”
“嘖!”
明遠搖頭, 心想這些海商還真是心大, 見到機會,就總是習(xí)慣于將全副身家都壓上去。
“誰說不是呢。聽說他們但凡損失了船只, 人若是還活著, 就干脆漂流海外不回來了,欠了這邊各家債主一屁股債。”
“但賺的也真是多, 一只3000載的福船,從三佛齊那里轉(zhuǎn)一圈平安回到杭州, 至少能凈賺5萬貫!
“所以這邊人人對海商又愛又恨,有說嫁女莫嫁弄潮郎的……”
明遠聽了這話心想,史尚才來杭州兩日,已經(jīng)儼然是個杭州“百事通”了。
明遠親自去看了,對這處院落很滿意。
這座院落位于鳳凰山間, 距離杭州城有數(shù)里之遙。院落本身占地兩畝, 青磚黛瓦, 屋檐高挑,階下淺淺地爬著兩抹青苔……到處彌漫著一種獨屬于江南的敦樸與雅致之氣,院落后還有一座一畝大小的院落,院里喬木森森,湖石假山……該有的全都有。
院落之外,還連帶有小半頃土地,已經(jīng)平整過,打了地基,磚瓦房還未蓋起來,但是預(yù)備好的青磚都已經(jīng)堆在了地基一側(cè)。這里原本打算繼續(xù)建房的——那海商說不要便不要了,沒蓋完的房子和土地一起出手,算是個“饒頭”。
這么一片院落外加土地,以及院落后的一道清泉,和從院前潺潺流向錢塘江的山溪——一起只要5千貫,統(tǒng)統(tǒng)只要5千貫!
明遠:……!
他適應(yīng)了汴京的物價之后,現(xiàn)在看什么都覺得特別便宜的。
有史尚推薦,明遠便馬上拍板,將這一片院落連同土地買下。
除了自家用來居住的院落,明遠特別需要額外的土地和房屋。
他至少需要一個“產(chǎn)業(yè)園”規(guī)模的土地和廠房。
畢竟他在汴京的一部分產(chǎn)業(yè)會分出來,跟著他一起到杭州。
最先抵達的就是報紙和刻印。
刻印坊最先派來了一名管事,五名熟手印刷工人,并且隨行帶來了三套銅活字。
這一行人剛到杭州才幾天,已經(jīng)有人上門聯(lián)系業(yè)務(wù),想要印“仿單”,打“廣告”。
而《杭州日報》如今也已在籌辦中。
刻印方面,明遠暫時不打算涉足印書業(yè),以免沖擊本地的雕版印刷市場。據(jù)史尚說,僅是杭州一地,大大小小的雕版刻印坊可能比原先汴京城附近的刻印坊數(shù)量還要多。
難怪當(dāng)年畢昇是在杭州做刻印工匠時,發(fā)明了活字印刷術(shù)——有這行業(yè)基礎(chǔ)在這兒。
明遠買下這片產(chǎn)業(yè)之后,就立即聘用了當(dāng)?shù)氐慕橙伺c小工,將未建完的房屋都建完——這就是以后的刻印作坊和《杭州日報》編輯部了。
除了蓋房子建刻印社之外,史尚還忙著物色合適的人手。
畢竟明遠如今住在城外,不似在汴京城中那般便利,很多日常起居都需要靠自己人。
于是,史尚又替明遠一口氣雇傭了兩個廚子,一個門房,一個馬車夫,四個護院,四個長隨。長隨中有兩個稍上了些年紀(jì)的,一個姓張,一個姓羅,都是杭州本地人,會說本地話,對杭州城各處都了如指掌。
就在史尚瘋狂忙碌,為明遠“裝修”新居的時候,明遠則忙于秘密安置吳堅等人。
軍器監(jiān)的火器研發(fā)小組,以吳堅為首的研發(fā)團隊,已經(jīng)離開了汴京城,隨明遠抵達杭州。
京中軍器監(jiān)判曾孝寬已暗中知會杭州知州沈立,請他予以方便,但一切還是以明遠吳堅等人為主。
最終,明遠將吳堅等人安置在北高峰下的一處小山坳里。那里人跡罕至,日常往來的只有幾名茶農(nóng)。但只要翻過一座山包,就是通往江寧的陸路。吳堅等人需要的重要材料,可以秘密由江寧運到此處,相比水運,更不易讓人察覺。
等到明遠將火器研發(fā)小組安頓好,他的莊園已經(jīng)裝修得差不多了。
明遠自己的院子已按明遠喜歡的風(fēng)格布置停當(dāng)。
而他的“文化產(chǎn)業(yè)園”,或者叫“傳媒集團”,就在他隔壁。那里已經(jīng)架起兩套完整的刻印設(shè)備,墨與紙也已備齊。只要仿單或者報紙的排版送來,就立即可以開印。
除此之外,令明遠欣喜的是:他的路燈工程,也已完工了。
于是,明遠下了帖子,邀蘇軾到鳳凰山他的新居來作客,順便也一起把在府學(xué)里讀書的種師中也一起接來,讓這個小饞貓能夠吃點好的。
蘇軾的居所在城內(nèi),據(jù)他說只是“略小”。
畢竟蘇軾現(xiàn)在身任杭州通判,高級公務(wù)人員,住得總不至于太寒磣。
但是蘇軾站在后院小園外眺望遠處的滿山幽綠時,那一臉的羨慕,卻做不得偽。
“遠之這里真是好啊……”
“野桃含笑竹籬短,溪柳自搖沙水清1。好一番山居風(fēng)光,好,好!”
而種師中則是把明遠家新聘的兩個廚子狠狠地夸了一番,并且當(dāng)場干了兩大碗米飯以示他的稱贊出于真心。
三人一邊用飯,蘇軾一邊說起在杭州的見聞。
說著說著,蘇軾就說起了蔡京:“可惜啊,元長去巡視地方去了,否則今日一起前來,我們一起吟風(fēng)弄月,吟詩作對,豈不快哉?”
誰知明遠現(xiàn)在第一頭疼的就是“蔡京”,第二頭疼的就是“風(fēng)月”,只好在心里默默地說:千萬別來,蔡元長……最好永遠都在巡視地方的路上才好。
蘇軾卻主動轉(zhuǎn)開了話題,說:“某還有一位好友,這位簡直是無所不能……”
“對了,遠之啊,在這世上,某認(rèn)為是‘生而知之’的人,除了你之外,也就只有這位了!
明遠頓時羞紅了臉。
他哪里能算是“生而知之”?
因此明遠對蘇軾口中的那位“大才”更感興趣。
蘇軾卻賣了個關(guān)子:“他是杭州本地人,只不過正在為母守孝,因此不便見客,也不方便與我等飲宴。等他出了孝期,某一定引見兩位認(rèn)識。”
明遠心癢難搔,但蘇軾的口風(fēng)一直很緊,不肯向明遠透露那人的身份。
眼看天色漸晚,種師中便催促要送蘇軾回去:“師兄,天色再晚,路上全黑……再說我看你家外面的道路也不怎地!”
明遠險些敲這小孩一記毛栗子:說什么大實話!
只有蘇軾狡猾地看著明遠:“遠之為人謹(jǐn)慎,向來事事想得周全。放心,他不會將我們兩人就這樣晾在城外的。”
種師中卻無所謂:“反正回不了城我就借師兄的床鋪睡一晚!
明遠:早知道你會這么說的。
待天色全黑,他將蘇種兩人送出門,這一大一小兩位,同時發(fā)出一聲驚嘆。
“哇!”
只見道路兩側(cè),每隔二十余步,就有一盞燈火閃亮。這些燈火延伸向遠處,將鳳凰山腳下至杭州城的這條道路清清楚楚地勾勒出來。
蘇軾趕緊上前看。
只見那“燈籠”,是一個圓形的“石球”,球體中間鑿出一塊空間,讓這球體成為一個上下有頂有低,三面露空,一面是石屏的“石窩”。
這“石窩”里剛好放著一塊點燃的“煤球”。
這石燈籠的造型極其簡單,若是已有采石場打磨成型的球形圓石,一名石匠一天能夠打制兩三個出來。
但蘇軾見這“石燈籠”形態(tài)特殊,上面有遮蔽,不會被雨水打濕,而露空的幾面,正好都沖著路面,已供照明。
再者這些煤球易點燃卻不易熄,除非遇上極端天氣,否則等閑風(fēng)雨,是不會讓這些石燈籠里點燃的“煤球”熄滅的。
“啊呀!遠之,你不會是特地點了起了這些燈燭,送我們兩人歸城吧?”
蘇軾臉上流露出“何等榮幸”的表情。
“不是特地——”
明遠笑道:“這是小弟選擇搬到城外時就已經(jīng)想好的!
他的做法是,選擇點燃時間剛好是六個時辰的“煤球”,在天色將晚的時候全部點燃,然后派一名長隨,提著炭盒,拎著這些點燃的煤球,挨個將煤球放到石燈籠里。去時點路左邊的,回來時點另一邊的。
如此一來,他在鳳凰山的宅院,到據(jù)此最近的杭州城城門之間,就有了一條整晚都有“自動照明”的道路。
“蘇公,小弟的性子您也知曉,最是閑不住。即便住在城外,也時不時會想起某件吃食,又或者想起來有哪家瓦子的戲想看……”
“有了這條道路,小弟就能隨時隨地,想起來就進杭州城!”
他這是在表達一個意思:我干這個可都是為了自己,是在為自己花錢哦!
他必須得強調(diào)這一點,否則這點錢就不能算是他“花出去”的。
蘇軾見狀卻感嘆:“這個法子好!”
“若是杭州城外條條道路上都擺放上這樣的‘石燈籠’,那些住在城外,卻在城里討營生的百姓,便不怕走上這一段夜路。”
蘇軾站在這條被“石燈籠”照亮的道路忍不住遐想連篇。
“不止是城外的道路。城內(nèi)那些光線昏暗的運河畔,闌干旁……”
事實上,杭州城內(nèi)每年晚間都會發(fā)生落水事故,都是因為水邊黑暗,讓人看不清道路或是橋面的。有些人落水之后能及時被人救起,但也有人就此丟掉性命——蘇軾前兩天開始接觸杭州通判的公務(wù),就從案卷中見到了這些觸目驚心的內(nèi)容。
想到這里,蘇軾欣喜如狂,轉(zhuǎn)過身,握住明遠的手:“遠之,某知道啦,某知道啦!”
他隨即一拉種師中:“端孺,快,隨我回城,我們?nèi)ヒ娚蛑萑ァ_h之也去?”
明遠卻婉拒了蘇軾的邀約。
這一項親民善政的功勞,他本就是打算讓給蘇軾的。
目視著蘇軾與種師中車駕上的燈火漸漸遠去,明遠果然聽見了耳畔1127上線的聲音。
“恭喜您,親愛的宿主,因為您率先實現(xiàn)了‘公共照明’并加以推廣,您獲得了50點蝴蝶值!”
“50點?!”
明遠有點驚訝。
自從他一口氣搞到好幾個“二百五”之后,就很長時間沒有得到過50點這么少的蝴蝶值了。
“對,50點。雖然您在杭州城中首次實現(xiàn)了‘公共照明’,但事實上,這個時空的人們距離實現(xiàn)這一點已經(jīng)非常接近了!”
按照1127的解釋,杭州西湖邊的圓通接待庵2,就向往來路人施舍燈籠,供其夜間照明。雖是寺院的行為,但從其公益性而言,已經(jīng)和后世的公共照明非常接近——只是沒像明遠那樣,將照明設(shè)備固定在需要的地方而已。
第二天,明遠就聽說,杭州知州沈立,向鳳凰山附近的采石場,訂購了數(shù)百枚“石燈籠”,并且正在四處打聽,哪里可以買到汴京城中常見的那種“煤球”。
明遠想了想,找來《杭州日報》的新任編輯:“這是個好故事,讓它見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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