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千萬貫
海事茶館中, 明遠所坐的是一個遠離正廳和大門處的角落,距離戴朋興寫有各種信息的那塊黑板,也有一段不小的距離。
他一人向隅而坐,背對他人, 身后的議論聲卻不絕于耳。
“聽說了沒, 連做保險生意的明郎君, 自己都損失了一條船!”
明遠:……
他身后另一人聞言則驚呼:“這怎么會?明郎君……不是神仙弟子來的嗎?”
“怎么可能有神仙弟子?他分明和我們一樣, 是成天在孔方兄里打轉的凡人啊!”
明遠心道:說得沒錯。
過了片刻, 那議論聲又響起來:“你想想, 如果沒有海寇, 明郎君那個保險的法子確實是可行的。現(xiàn)在的福船船身堅固, 不懼風浪, 各家聘用的船工水手又都是有經(jīng)驗的。依照近幾年的情形, 二十停商船里也就損失一停。”
“所以各家湊在一起的份額, 足夠賠付一條損失的海船,這保險生意說白了就是有利可圖的。”
“可是現(xiàn)在有了海寇……”
“算算最近, 靠港也就十幾條船, 折在海寇手中的船只已經(jīng)有四條了——對了, 要再加上明郎君那條,已經(jīng)有五條了!”
明遠握住了他面前那盞盛著清澈茶湯的小茶盅, 右手竟情不自禁地微微顫抖——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史尚, 史尚……你當真遇到海寇, 葬身大海了嗎?那我當年讓你去南方看更大的世界……終究是錯了嗎?
這時忽聽腳步聲霍霍響起, 有人快步走進了海事茶館, 并且大聲招呼戴朋興:“老戴, 老戴!聽說了嗎?”
海事茶館就是一個打聽消息的地方, 滿屋子坐著的都是“消息靈通人士”, 對任何新訊息都不肯放過,頓時人人豎起耳朵。
“有一條船進了杭州港,是廣州來的。出奇的是,那船身上有燒灼的痕跡,船的外舷上還釘著箭矢,應當是才遭了海寇攻擊的……”
“這位兄臺……”
明遠早已起身,三步并作兩步,向來人趕過去。
“那條船上的人現(xiàn)在怎么樣了,是否安好?”
在海事茶館中人人都認得明遠。此刻見到明遠現(xiàn)身,剛才背后議論他的那幾個海商紛紛露出夸張的驚訝表情,以掩飾他們的尷尬。
先前說明遠是和大家一樣凡夫俗子的那位,此刻臉漲得通紅,以手掩口,這時正在后悔:萬一剛剛進港的那條船,就是明遠的船,而且竟從海寇的手中死里逃生了,那他早先的推斷豈不是錯了?
——那位明小郎君,說到底還是與神仙有點關聯(lián)?就算是遇上危險也一樣能逢兇化吉?
趕到海事茶館中報訊的那人是茶館中的一名常客,與明遠很熟,見到明遠這樣急急忙忙地詢問,知道明遠此刻關心則亂,此刻就也老老實實地回答:“這個在下不知。但是那船已經(jīng)抵港有一會兒了。我看他們還有人往市舶司那里去了。明郎君耐心稍候,想必消息馬上就到了。”
明遠卻哪里等得,他專設招呼戴朋興和自己的長隨:“老戴、老張……我要雇船,去市舶司附近的深水港……”
正在這時,門外忽然有一個聲音響起:“是嗎?好巧,我剛從市舶司附近的深水港來,有什么是可以為郎君效勞的嗎?”
“史尚!”
明遠一躍而起,沖向門口的來人那里,緊緊握住來人的雙手,上下打量。
“史尚——”
只見這個昔日明遠身邊最得力的大管家,與以前相比,瘦了點,也黑了點,但是精神奕奕,而且鬢邊一如既往地簪了一朵碗口大的繡球花,令他那身風流倜儻的氣質沒有發(fā)生絲毫改變。
“你總算回來了。”
明遠聲音顫抖,冒出這一句——他簡直高興壞了。
史尚卻右手猛地一縮,隨即輕輕將手從明遠手中抽出來,明遠馬上留意到史尚的右手上還纏著一大片絲絹,他馬上松開手,以眼神詢問。
史尚卻笑道:“無妨,只是略略燙傷了一點而已,養(yǎng)了幾天,早已好全了,連痂都快掉了。”
接著他后退了半步,向明遠拱手作揖,笑道:“東家,史尚這次幸不辱命!”
明遠搖搖頭:“我托你帶的那一船東西都是無所謂的,只要你平安歸來……”
他以為史尚口中的“幸不辱命”,指的是將那一船來自南方的貨物順利運到杭州來。
誰知史尚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回應明遠:“史尚這次,看到了……更大的世界。”
看到了大宋的萬里海疆,見識了南方各州縣的迥異風情與特色出產(chǎn)。
“對!”
明遠不意史尚的眼界與胸襟已經(jīng)如此,也笑著補充道:“而且你還是個從海寇手下生還的勇士。”
“來,來給大伙兒說說你在海上的經(jīng)歷!”
明遠挽著史尚,快步走進海事茶館內。
而茶館內的海商們已經(jīng)幾乎在夾道歡迎了。他們大多眼含激動,望著史尚——畢竟不是人人都有這運氣,能夠順利從海寇手中逃生的。
此刻即便是用不著親自押船的船東,也按捺不住好奇心,想要聽聽史尚等一行人對抗海寇,死里逃生的經(jīng)歷。
明遠頓時向戴朋興一點頭:“各桌都上一份新茶和茶點,算在我頭上,我請!”
海事茶館內頓時歡聲雷動,沒過多久,又成了鴉雀無聲,人人聚精會神,在聽史尚繪聲繪色地講述他在海上的那一場冒險。
“……于是我再不遲疑,隨手將還未燃盡的自發(fā)燭丟進了盛滿酒精的瓷罐里,那火騰的一聲就燃起來了。”
“我一看,知道不能再等,立刻用盡全身力氣,將這枚瓷罐向海寇最大的一條船上扔去。你們猜怎么著——”
明遠在旁聽著,覺得這史尚也確實有些講史先生的天賦,原本就兇險的故事被他講得一波三折、扣人心弦。
“那只罐子在海寇船只上方就炸開了,里面的酒精灑在船上,立刻便是一片火海……”
聽見史尚講到精彩處,海事茶館里人人聽得眉飛色舞,大聲叫好,一時間掌聲雷動。
最后,史尚認真地總結:“這是我從那位可敬的船長那里學到的——但凡遇見海寇,一定要抵抗,不抵抗就是死。為了自己的生存而戰(zhàn),沒有什么道義可講,能夠用上的兵器,都應該毫不猶豫地用上。”
“對!”
史尚的話贏得了一片贊成之聲。
“我們的海船上確實應該配備一些自保的武器了。”
明遠也連連點頭,在心中贊賞史尚的機智——在那樣危急的時刻,竟然能想到使用船上運載的酒精,將酒精作為火器使用,一擊便見功,將最大的一條海寇船只燒毀,殲滅了不少無惡不作的家伙。
耳邊聽著海商們已經(jīng)就船上應該用什么來自保而熱烈議論,明遠低頭,暗暗盤算他在這方面能有什么貢獻——小型投石機每條海船上都可以裝一臺,反正船上從不缺壓艙石;史尚的經(jīng)歷,充分證明了火器是可以用的,酒精都可以做成燃燒罐罐,那什么猛火油柜之類豈不是都能用上了?
還有他在軍器監(jiān)正在研制的那些……
這時,卻有另外一人開口了。
開口的是原本杭州海商行會的陶行老,就是曾經(jīng)被戴朋興劫持過的那位。
陶行老的聲望,在那次扣押戴朋興妻女的事情之后,就一落千丈了。再加上有了海事茶館,各地海商們沒事都會聚到這里來,杭州本地的海商行會反而形同虛設。陶行老說話也不再有人聽。
但此時此刻他唱的反調旁人不得不聽。
“唔……這個……在海船上配兵器,得要官府點頭才行啊!”
一瓢冷水澆下去,整個海事茶館里陡然靜了靜。
陶行老說得沒錯,如今民間禁止私藏兵器,海船上自然也不是例外。
出海的海船上,船工與水手們最多只能攜帶一些射程較近的弓箭,和民間能夠買到的尋常樸刀。強~弓勁~弩、刀劍甲胄,都是嚴格禁止的。如果這些兵器在港口被市舶司查出來,不僅東西會被馬上沒收,船東也會被請去杭州府“喝茶”。
聽到這里,剛才還慷慨激昂著的海商們相互看看,不由得紛紛搖頭感嘆:
“陶行老,您還真是……會滅火啊!”
但是明遠坐在眾人身后,用寫有“1127”四個大食數(shù)字的扇子遮住大部分面孔,不讓他的表情泄露他的心事——
總能找到辦法,總能護衛(wèi)這些進行正常商貿往來的海船的。
“1127,‘爭分奪秒’會令我失望嗎?”
在前往北高峰下山坳去的路上,明遠忍不住召喚1127上線,悄悄問了這么一句。
“當然不會!”1127自信地回答,“道具卡什么時候讓您失望過?”
那也未必,明遠心想——有些道具卡沙雕起來就是很沙雕的。
他到了北高峰下山坳,沈括正好也在,兩人便一起去觀摩吳堅手下的軍器監(jiān)將校們試驗剛剛試制成功的“燧發(fā)槍”。
所有的燧發(fā)槍樣品都平放陳列在一張條桌的桌面上,大約有十來條。
明遠粗粗掃了一眼,只見這些燧發(fā)槍有的長有的短,長的大約有三尺,短的一尺,與后世的手銃差不多長短。
所有的燧發(fā)槍都是以精鋼作為銃管,用彈簧控制燧石,擊打火門迸出火花后點燃火藥,使槍支擊發(fā)。
這些燧發(fā)槍還有一個特點是“后裝”,填彈容易,因此能夠大幅度減小替換彈藥損耗的時間。
除了精鋼制作的銃管之外,這些燧發(fā)槍還用堅硬的松木制成了木托和木手柄。木托是用來抵在肩上,用以減小銃管的后坐力對發(fā)射的影響。而木手柄則是尺寸較短的手銃所用。
明遠便隨口問吳堅:“吳匠作,將校們更換彈藥的時間計算過了嗎?最快是多少?平均是多少?”
吳堅果斷回答:“最快是3秒,通常是10秒。”
沈括聽見吳堅這么說,便從自己懷中掏出一枚懷表,將表殼打開,盯著秒針的轉動,親自體會了一下“3秒”和“10秒”分別是什么概念,隨后便點頭驚嘆道:“可以,這個速度很可以!”
明遠沒有多做評價,他只是向吳堅點頭致意,并且讓對方立即準備實彈試射。
在前往專門為火器準備的試射場時,1127悄然上線,對明遠說:“親愛的宿主,這張‘爭分奪秒’道具卡,沒有令您失望吧?”
明遠忍不住揚起了嘴角——
“看來我那些‘蝴蝶值’,就屬這次,花得最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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