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全天下
一張“掌握一門外語”道具耗費蝴蝶值150點。
一張“馬上回血”道具耗費蝴蝶值200點。
以明遠區區300點的“存款”, 他選了其一就不能選其二。
而明遠的決定來自深思熟慮。
他認為自己就是這個時空中最大的“偶然”,此次被人劫走更是偶然中的偶然。所以他才沒有馬上嘗試逃脫——
早先在梁家村剛剛被擒的時候,如果他勉力使用道具, 可能也能逃脫。
因此“混成這樣”完全是明遠自己的選擇。
1127似乎慢慢明白了。它用肅然起敬的口吻道:“原來是這樣, 親愛的宿主。”
明遠平靜地道:“1127,我們早就有過約定的。”
他向1127交過底:在這時空, 他不僅想要達成花錢的目標, 更想要扭轉這個時空的軌跡, 避免讓所有人都邁向悲劇的命運。
1127立即被徹底感動了:“嗚嗚嗚……”
明遠:咦, 說好的金牌系統,專業一點呀喂!
“1127一定會盡全力幫助您……嗚嗚嗚……”
兩天后明遠一行人進入西夏境內。
一入境內,明遠身邊的人就全都被換掉了,包括那位對明遠心存同情的野令賢。明遠心想:賢小哥應該對自己沒有及時逃亡感到很失望吧。
明遠也沒有必要再被藏在箱子里,他被安排坐在一架驢車上, 繼續忍受著道路的顛簸。
整個車隊里明遠認得的人就只有那位張連城。這人對明遠的敵意依舊無法掩飾。只不過新加入車隊的幾人似乎地位都較那張連城更高, 張連城即使想對明遠不利,也沒有機會動手了。
車隊中十幾人相互之間開始講黨項話。明遠聽著聽著,忽聽旁人喚張連城做“禹藏連城”。
禹藏連城——張連城?
明遠大概理解這個禹藏家的人為什么那么恨自己了:他記得種郎在熙河時, 曾經大敗一路鐵鷂子,用火器將領頭的一名將領炸上西天。這人好像就是姓禹藏。
看來張連城根本是個化名,是這個名叫禹藏連城的家伙潛入宋境時才用的。
明遠細細回想, 記起他在使用“時光倒流卡”之前,史尚假扮明遠,稍有反抗就被張連城殺害——大概就是這個原因:禹藏連城, 雖然受命要將明遠帶到西夏境內, 但是他本身就對明遠心存刻骨恨意, 所以稍不如意便使出狠手……
明遠小心地隱藏了自己能夠聽懂黨項話這一事實。無論他耳邊傳來多么驚悚/勁爆的消息, 明遠都只是默默地呆坐在驢車上,顯出充耳不聞、完全聽不懂的樣子。
很快明遠便聽到了自己被擒的理由。
“聽說這人是個財神……”
一個名叫仁多保忠的年輕人從馬背上轉回頭望著明遠,眼中頗含幾分好奇。
“是有錢不假,但太后請他進我大白高國可不是為了這個。”
另外一個名叫罔萌訛的大漢哈哈大笑著回應,也回頭望望。
只見明遠身體亂晃,雙手緊緊被繩索綁著,拴在驢子籠頭,因此避免了被從驢車上顛下來的命運。
“呵……一副好皮囊啊!”
罔萌訛看了看,當場嘆息道。
“若是獻給太后,太后可能會對這張臉有點興趣。”
與罔萌訛同行的幾人都聽出了其中的意味,相互看了一眼,都吃吃地笑。
“但太后召他去興慶府,卻不是為了這副相貌,而是與火器有關。”
仁多保忠回過頭,再次將明遠上下打量一番,驚異地問:“哦?瞧他這年輕模樣,怎么也能制火器?”
那罔萌訛連忙道:“非也,不是說他是個有幾分手藝的匠人。而是說,他與宋國出產火器‘有關’,有他才有了火器。”
仁多保忠頓時低頭不語,大概在心中暗暗琢磨:什么叫“有他才有了火器”。
而明遠則感受到另一道充滿恨意的眼光:糟糕……這樣一來,禹藏連城應該更恨自己了吧?!
如此行了一整天,到了晚間一行人依舊露宿:他們將車駕在火堆外圍了一圈,人在圈中的火堆附近吃喝歇宿。
這一隊人的補給相當豐富,晚間現宰了一頭羊,將羊腿烤了,羊骨之類熬了羊湯。十幾條大漢,將一整頭羊,瓜分得半點不剩。
罔萌訛解開隨身攜帶的酒囊,咕咚咕咚往自己口中灌了幾大口,突然想起了明遠——
在剛剛過去的整個白天里,明遠還沒有吃喝過任何東西。
“把他松開!”
罔萌訛笑道:“來,給他喝點刷鍋水。”
這話也是用黨項話說的,旁人聽見都笑了起來。唯有明遠木知木覺,完全沒有反應。
很快,一碗“刷鍋水”就遞到了明遠手中:“給!”
明遠低頭一看:那所謂“刷鍋水”,應當只是煮過羊湯之后,為了洗鍋,而將清水倒入鍋中,并且將水煮開。
因此這刷鍋水看起來就真的非常……“刷鍋水”,但不知是不是旁人為了逗他,有人還在這刷鍋水里灑了一把野蔥,加了點鹽巴。這碗“刷鍋水”,就也真的有了那么一點羊湯的意思。
明遠津津有味地喝了一口,異常滿足地嘆息一聲。
“宋……宋國來的郎君,你以前喝過這么好喝的羊湯嗎?”
罔萌訛頓時笑著大聲用蹩腳漢話問。
隊中所有視線便都轉向明遠。
只見明遠又品了一口,笑著回答道:“沒從喝過這么好喝的……”
營地內外頓時爆發出一陣爆笑。
明遠聽見有人在用黨項話議論:“真的假的,真有人以為這人會是個富人?”
明遠卻繼續望著手中豁了一個口子的瓷碗嘆道:“這怎么不美味?你們看,它湯色清亮,表面見不到半點油花,足證明油脂已經充分與湯水融合,不可區分……在江南一帶,只有足足燉滿四個時辰的羊湯才能到這個水準。”
旁人見他說得如此一本正經,一時間竟都有些疑惑。剛才遞碗給明遠的此刻趕緊去檢查湯鍋,看是不是自己盛錯了。
卻聽明遠繼續道:“當然了,在江南,要將羊湯燉到這種程度,肯定還要在加上六七條現捕的新鮮鯽魚一起燉,‘魚’加‘羊’是個‘鮮’字,也只有那樣才能燉出真正鮮美的好湯……”
一番話竟然說得打動了不少人。他們竟拿著喝空了的碗,輪流來到盛著“刷鍋水”的鐵鍋跟前,湊上前聞聞,舀一點嘗嘗……再抬頭看看明遠:這人不會是瘋了吧!
罔萌訛與仁多保忠相互看了看,罔萌訛倒是點了點頭,用黨項話說道:“確實只有富貴過的人才會這么說。這小郎君怕是過慣了一陣苦日子,現在嘗到什么都覺得是珍饈美味吧!”
明遠在心里悄悄地說:也得虧給了我這一碗刷鍋水。
過去大半個月里他一直在食用野令賢給他的“無脂餐”,現在陡然來一碗羊湯,估計腸胃立即就要糟糕,倒不如現在先來一碗“刷鍋水”,適應適應。
正想著,明遠心頭忽然一動,耳邊聽見了什么:
瞬息間他感覺到自己沒那么窮了,稍微又闊了一點點。
這時罔萌訛與仁多保忠正在用黨項話聊天,絲毫不擔心明遠能聽得懂——
他們先吹噓“大白高國”在宋國的情報網,竟能將禹藏連城這樣的人送到宋境,再不知不覺地將明遠給“偷”出來——這份功力,大宋的“職方司”,應當甘拜下風才對。
明遠倒是一時想起來種建中曾經提醒過他的,可是他哪里想得到,在梁家村那樣的境內小村,竟也有西夏探子滲透進來?
那兩人轉而又聊起宋夏之間戰事的進展,用罔萌訛的話說,梁太后聽從了仁多老將軍的指點,在大宋進兵西夏的道路上,只管做到堅壁清野,誘敵深入,隨后再抄絕糧道,最后聚兵殲滅。
那“仁多老將軍”,應當與仁多保忠有密切的關系,不是父輩就是叔伯。因此罔萌訛對仁多保忠十分恭敬。
一時間明遠憂心起來:其實這次宋軍兵分五路伐夏,總數三十萬大軍聽起來夠唬人的,但分到每一路人數其實都不算多。
而且宋兵劍指興慶府,指望能夠滅國,戰線想必會拉很長。糧道容易遇襲,補給一旦跟不上就糟糕了。
這時罔萌訛與仁多保忠不知聊到了什么,仁多保忠突然指著明遠道:“不行就將這人的腦袋掛到城頭上去,聽聞此人在宋境內很有來頭,這消息傳出宋軍的軍心一定會亂。”
明遠表面上做出完全沒聽懂任何黨項話的樣子,心里卻砰砰地打起小鼓:若是自己的人頭當真出現在西夏人的城頭上,先別說軍心,有一個人的心一定會亂。
不管怎樣,一定要將自己的小命保住。
明遠捧著瓷碗想著,冷不丁留意到禹藏連城那對冷颼颼的眼光正在他臉上瞄來瞄去,眼光里俱是憤憤的恨意。
“明日就要到順州了——”
罔萌訛酒足飯飽,身體向后一倒。
“再過幾日到了興慶府,你我身上這趟差事應該就可以卸掉了!”
順州?明遠默默回憶他以前見過的輿圖,記起順州這個地名——興慶府南面的一座小城。
他突然有點興奮:這是這么多天以來,明遠第一次得知自己的明確坐標。
可是又該怎么將自己的坐標送出去呢?
一行人抵達順州之后,又繼續向北行進。走了幾日,看到一座龐大的城池——明遠從旁人口中得知這就是興慶府:西夏的政治中心。
但明遠一行人并未進城,而是在城南就折向西,繼續行去數十里,終于見到遠處地平線上出現一座小小的寨堡。
“就在這里過夜!”
禹藏連城下令。
這時罔萌訛與仁多保忠已經離開前往興慶府,看樣子應當是去向梁太后稟報已將人捉來。
明遠再次感受到禹藏連城的目光。
這一回,他感覺到禹藏連城冷颼颼的目光在自己脖子上瞟來瞟去,心知要遭。
果然,黃昏時分,禹藏連城帶上明遠,遠遠地離開車隊的其他人。
暮色蒼茫中,一輪明月從東方升起,在地平線上顯得大而圓。
禹藏連城將明遠一陣推搡,看看著他虛弱地在粗糙的砂礫地面上踉蹌幾步。這時四周再無旁人,禹藏連城突然抽刀,開口用漢話對明遠說:“他們無所謂你是生是死,活著固然好,但若是死了,也對他們一樣有用!”
“他們”,顯然是指剛剛離開的那兩位黨項“高層”。
明遠搖搖頭,表示自己聽不懂黨項人的語言,因此不知道旁人都商量了什么。
但是他心里早已料到了禹藏連城的心思:此人一直在權衡利弊,因此也一直在殺與不殺之間搖擺。
上次罔萌訛一句閑話,令禹藏連城確認:即便殺掉明遠,也不必承擔什么毀滅性的損失與責任。因此禹藏連城動了殺心,只是礙著罔萌訛和仁多保忠這兩位,不便動手。
但現在,只見禹藏連城高高舉起手中的長刀,眼光不離明遠白皙纖巧的脖頸。這人奮力一聲大喊:“縱然你造出的火器能殺人無數,此刻也救不了你自己!”
“明遠,你去死吧!去地下見我阿兄,見那些枉死在火器下的人吧!”
明遠卻也大喊一聲:“1127,就是現在!”
不再猶豫或是拖延——“我要‘馬上回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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