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全天下
勤政殿中, 趙頊氣悶無比——
五路伐夏的戰況竟像是被王韶說中了一樣:涇原與環慶兩路主帥,高遵裕與劉昌祚爭功。劉昌祚先到靈州城下,高遵裕卻急傳號令, 命劉昌祚不得率先攻城。
趙頊雖然沒有機會親自領兵上陣, 卻也知道兵士打仗, 講究一個“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那劉昌祚抵達靈州城下的時候,是士氣正旺的時候,且那時西夏大軍堅壁清野尚未完成, 城防上有空子可鉆。
然而高遵裕卻擔心劉昌祚破了靈州城,搶了自己的首功,嚴令劉昌祚麾下不得攻城, 原地等待與自己會師。
高遵裕確實受了皇命,有節制劉昌祚之權。而劉昌祚畏懼高遵裕是外戚, 宮中有高太后做主,便乖乖地從了高遵裕的將令, 沒有及時攻城, 給了靈州守軍喘息之機。
等到高遵裕與劉昌祚會師, 靈州城防已經穩固。涇原、環慶兩路失去先機,久攻不下, 被抄絕了后路, 一場大戰下來, 損兵折將, 不得不退。
這個消息傳來, 趙頊仿佛吞了一只巨大的蒼蠅, 從胸口一直難受到頭頂鹵門。
好不容易遇上西夏內亂的局面,又征發了大軍與大批民伕出征,卻因為將帥不合,彼此爭功,落得眼下這樣一個局面。
但這能怪誰?
這是天子自己下的詔啊!
想想數年練兵,數年積累,就只是因為錯失了這一個機會,大軍無功而返,成千上萬的大宋子民要將性命交代在故土之外,趙頊這一口氣怎么也咽不下去。
他反復看了輿圖,確認伐夏五路如今的位置與消息。
除卻涇原與環慶路以外,鄜延與河東路確實拿下了銀州與夏州,也有機會穿越八百里瀚海,直搗西夏腹心的靈州。但最終種諤與李憲還是求穩,沒有冒險,而是著力拿穩這兩座重鎮。
西夏大軍主力如今在靈州城下與高遵裕和劉昌祚的隊伍糾纏。
一直沒怎么接戰的熙河路倒確實是一路奇兵,但是他們也是人數最少的一路。
即便有這樣一路,他們又能給這戰局帶來什么變化呢?
望著遠處的寨堡,熙河路主帥種建中有些心神不寧。
他在出征之前接到了明遠被劫,生死不知的消息。自那時起他的魂靈就像是被人奪去了一半。
但是身為軍人的驕傲與責任感,卻又令他不得不暫時壓下心中的不安、惶恐與痛楚,照樣帶兵出征。
自熙河一役以來一直跟隨他的梁平等人,也看不出種建中半點異樣。
但是種建中知道,如果他無法找到明遠,那么這次出征,恐怕將是他最后一次作為一路統帥出征。
此后,他會放下一切,踏上尋找明遠的征途。
隨著熙河路大軍深入,隨行的走馬承受童貫卻很明顯越來越興奮。從一開始的謹小慎微,默默觀察絕不做聲,到后來議事時大膽建言,催促進軍,種建中開始意識到,這位太監,應該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童貫也想要立軍功。
在大宋立朝以來,太監立軍功從來不算什么稀罕事。
現在河東路的主帥李憲,也是一位太監,是童貫的“師父”。
在種建中帳中,童貫向種建中深深一揖,道:“咱家謝過種帥提攜點撥之恩。寄望這次大戰之后,咱也能像師父一樣,統領一路西軍。”
種建中聽童貫的志向不小,暗中吃了一驚,才抬起眼細細打量,由此看清了對方眼里熱衷名利的眼光。
“童供奉的意思是……”
種建中假做征詢童貫的意見。
“不管如何,種帥都要下令,至少拿下眼前的木砦。”
種建中所率的熙河路,與其余四路相比,位置更西,是從西夏南方向正北方向攻擊。靈州反倒在他們這一路的東面。
此刻,熙河路大軍已經接近興慶府南邊的順州。他們現在有好幾個選擇,可以向東北方向進發,前往靈州,與涇原環慶兩路會合。冒險點也可以轉向正北方向,直搗興慶府,攻敵之必救,令靈州的敵人不得不分兵救興慶府。
但是童貫說得很實在,他們現在最該做的,是拿下眼前這座順州南面的小小寨堡。
“我們還剩多少天的糧草。”
種建中問軍需官。
“回稟種帥,還有五天。”
種建中微咬下唇:竟然只剩五天的糧草……不過這也不怕,當年他跟著王韶,大軍在熙河路,耗盡糧草之后還轉戰了一個多月,幾乎是打到一處吃到一處,糧餉全靠沿途補給。
“那就先把木砦打下來。”
種建中點點頭,見到童貫眼中流露出狂喜。
他猜想等到將木砦打下來,童貫定然又會指望著打下順州、靈州,或者干脆是,興慶府……那滅國之功,童貫便有份了。
所謂人心不足,得隴望蜀,通常都是這樣。
但目前種建中與童貫目標一致,他也就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吩咐下去,準備攻打木砦。
打下木砦,對于種建中所率領的熙河路西軍來說,太過容易。
兩個時辰之內,這座木砦就宣告落入宋軍手中。種建中麾下兩個騎兵指揮用火器轟掉了出寨迎擊的西夏騎兵,隨后一小隊步兵用投石機擲出使用火藥的砲彈,轟開了木砦的大門。
童貫也帶著兩個指揮的步兵,高喊著“萬勝”,沖進木砦中去——雖然實際上根本無需他一個走馬承受如此。
“氣人——”
進了木砦三個時辰之后,童貫終于開始盡情發泄失望之情。
“這座寨子里竟然沒有任何糧草?!”
“咱們還等著劫了這里儲備的糧草,好繼續向北向東呢!”
這下童貫的心思算是暴露在所有人眼前了。
種建中卻很淡定,瞥了一眼,吩咐梁平:“仔細去搜。”
堅壁清野這回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任誰也舍不得將自家白花花的糧食直接毀掉。因此西夏人在退卻之前,多半會把糧食藏起來,萬一將來能將這寨堡收回,就還能把糧食從犄角旮旯里找出來。
梁平等人現在都有經驗了,在木砦中一頓好搜,果然將藏在各處的糧草翻出來。但木砦只是一個小寨子,搜出來的所有糧草只夠補充大軍三天之用。
種建中依舊面臨選擇——下一步他該往何處去。
但種建中卻沒管那么多,而是拿了一幅畫像給下屬們:“去問問俘虜們,有沒有人見到一個這樣相貌的年輕人從此經過。”
種建中下令的時候童貫剛好也在,湊近了看一眼那畫像,頓時驚道:“是明司監!”
種建中像是被人戳了痛處似的默默無言,沒有否認。
“原來……”
原來是這樣。
童貫自以為拿捏住了種建中的心思,連忙問清楚了,明遠確實是失蹤,便趕緊建議:“既然在宋境內找不到,那必然是被人劫入了西夏境內。他是這么重要的人物……”
“我也這么以為。”
種建中本來并沒有把握明遠真被劫到了西夏境內,但是所謂關心則亂,童貫如此一激,他便也覺得明遠應當就在西夏。
反正暫時是無法退回宋境了。
但他這一路宋境,自帶著七八天的糧草,算是孤軍深入,再無援手。
他此前曾經向靈州一帶派出探子,聯系友軍,但是至今還沒有得到任何回音。
從審問俘虜的結果來看,也還沒有聽說宋軍已經打下了靈州。另外記錄的戰事應當還在膠著。
種建中在童貫的陪伴下,登上木砦的最高處——一座門樓,向北方望去。
他在心里暗暗詢問:“小遠,我該向何處去?”
“我要去向何處,才能找到你呢!”
梁太后在水砦正殿里前當眾斬殺李清,隨后便自回興慶府,將李秉常依舊留在水砦軟禁。
反正水砦那里,都是她那親信衛隊長罔萌訛的“可靠”下屬。
在那之后,李秉常有時會突然痛哭流涕,有時則安靜得像個孩子。
他看向明遠的目光會時常有些茫然,似乎認不得明遠是誰;這種眼光有時也會蘊滿深深的懷疑,似乎在質問明遠:
“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你說的都能實現嗎?”
明遠總是向秉常回以無比堅定的目光,因為李清那日死在李秉常面前時,應當不是想看到自己效忠的這位君主被徹底嚇倒,懷疑一切。
但每到此時,李秉常都會憂傷地收回眼光,似乎他已完全絕望。
除了李秉常以外,向華也顯得有些不自在。
他悄悄地尋到明遠,低聲問:“那……可能嗎?”
明遠知道向華想問的是伐夏五路大軍,是否真如梁太后所言那樣被盡數擊敗了。
他答道:“不是不可能,但也不至于像梁太后說得那樣夸張。”
現在應當是陷入僵局,雙方都不敗不勝。而宋軍有糧草供給的問題,肯定更吃虧一點。
向華聽了,緊繃的臉放松些許,嘆了一口氣,道:“現在如果能聯絡上大軍就好了。”
他指著水砦宮宇墻壁上的小小軒窗道:“這里幾乎沒有什么守衛。”
明遠頓時也想到了:“對!”
夏主被軟禁在這里是絕密消息,再加上水砦地處西夏腹地,又由王室衛隊戍衛。水砦目前只有大約兩個指揮的兵力戍衛。
如果宋軍來個奇襲,得到對西夏國主的監護權,接下來再對陣梁太后,未必就一定能贏,但是贏面大了很多。
“現在最要緊的是要想辦法聯系上大軍。”
這才是真正讓人一籌莫展的。
向華頓時苦了臉。
然而明遠卻掉過頭去,與1127商量。
“怎么才有100點?”
1127很無辜地說:“親愛的宿主,這次火器建功只是拿下了很小很小的一個寨堡,得到了不多的一點糧草,100點……很不錯了。”
明遠便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他趕忙問:“100點,我能兌換什么道具?我需要通信,我需要將消息送給某個特定的人。”
不必細說,1127自然知道那“特定的人”是誰。
1127為難的聲音響起:“傳遞信息啊……最便宜的,使用‘飛鴿傳書’次卡是150點,如果想要用‘心有靈犀’這樣的道具就更難了,至少要700點起……”
明遠聽見“心有靈犀”這四個字之后思索片刻,突然開口道:“夢魂不到關山難!”
1127:“啊?什么?”
明遠繼續道:“‘夢魂不到關山難’,1127,你去查一下,這一張道具卡的價格是多少。”
“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是李白《長相思》中的一句,明遠很清楚記得,在他第一次與種郎鬧別扭的時候,1127曾經向他建議過這張卡。
1127立即查詢了回來,聲音里略有些激動:“100點……只要100點……”
這大概是明遠現在能夠兌換的,為數不多的道具卡之一。
“但是,親愛的宿主……您,確定嗎?”
“這張卡的作用,說白了就是給對方托夢。”
“您……確定這有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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