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伯溫目視藍天，苦笑連連：“仁至義盡，殺人少就是仁義么。”

　　熊武國不明白劉伯溫何來這番感慨，又不敢追問，他目視張伯中，來討主意，張伯中眉頭一皺，湊近劉伯溫說道：“熊將軍說的不錯，既然非要殺人不可，殺一千，救一萬，就是仁義，大人確實無需內疚。”

　　劉伯溫盯著張伯中的臉，久久無語，最終，只是微微點了下頭，

　　六營長弓陣計一千兩百人，分四面合圍明道寨，一千兩百支火箭為一個波次，由軍寨外圍向中軍內核次第推進，明道寨瞬間化為一片火海，起初，長弓陣定計劃攻擊十個波次，前六個波次用火箭，剩下四次用重箭頭攻擊，

　　六波火箭攻擊后，明道寨基本上已經沒有稱的上完整的東西，千余名士卒被壓縮到了中軍帳前的校軍場，眾人丟盔棄甲，人擠人，攢成一團，身無甲手無盾，頭上無片瓦，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劉伯溫在這時突然下令停止了攻擊，

　　在前線督戰(zhàn)的張伯中甚感意外，原定計劃中，明道寨將被會徹底摧毀，這是殺雞駭猴之計，通過展示長弓陣火箭的強大威力，迫使柴上研和駐守太原的河東軍放棄抵抗，以免去太原城一場血光之災，如今目的還未達到為何突然停止了攻擊，

　　“大人為何下令停止攻擊。”張伯中問，

　　“讓他們回太原去，借他們的口讓太原不攻自破。”

　　攻心之策當然是上上之策，如何攻心則有三六九等的優(yōu)劣之分，張伯中堅持認為柴上研投機心理很重，這種人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唯有讓他親眼看到長弓陣的威力，才能徹底折服他，將道明寨化為火海地獄，比放柴紅月回去豈不來的更干凈、直接，這就是當初定計時張伯中說服劉伯溫全殲明道寨守軍的理由，可是劉伯溫卻在關鍵時刻心慈手軟了，

　　這讓張伯中打心眼里有些瞧不上劉伯溫，義不掌財，慈不掌兵，身為主宰前軍的大帥豈能臨陣手軟，隨意更改軍令，不過這一次張伯中選擇了沉默，因為不管怎么說，劉伯溫只是心慈手軟，卻并沒有犯別的錯誤，

　　柴紅月和他的士卒倉皇向太原逃去，還在半路上就已潰不成軍，長弓陣的強大的威力也隨著他們夸張的描述傳播的人盡皆知，

　　熊武國向劉伯溫報告長弓陣只剩下不足五千支羽箭，每個人還攤不到五支，余炎爐稟報，烈火、飛虎、驍騎三營能戰(zhàn)之士加在一起不足千人，因為極度缺糧，各營士氣低落到崩潰的邊緣，行軍途中，士卒不顧禁令四處擄掠百姓，每日因觸犯軍紀被斬首者不下十人，

　　糧食，糧食，再沒有糧食，數(shù)千就要餓死在這茫茫雪地中，劉伯溫被糧食問題折磨的心神俱疲，腦中的那根弦繃的鐵緊，隨時有崩斷的危險，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事情突然出現(xiàn)了轉機，離太原城七十五里地有一處小鎮(zhèn)名叫昭陽，居住著三五百戶人家，昊天商社在小鎮(zhèn)里修建了三座糧庫，每座存糧米五千石，劉伯溫大喜，當即派余炎爐前去借糧，糧庫管事以未接總號調令為由不肯出接，余炎爐好話說盡，仍舊不通，于是把眼一瞪，叉開五指將管事推倒在地，派兵封鎖了糧庫四門，強行借了三千石糧食回營，張伯中把管事的叫來，給他打了一張借條，說道：“這糧是西寧軍借貴號的，半年后當全部還清，若這半年市場糧價猛漲，我軍將給予貴號一定補償，立此憑據，以為信物。”

　　管家不肯收這借條，堅持要劉伯溫在借條上署名，張伯中怒道：“我為軍師，軍中庶務，自該由我擔當，難道借幾石糧也要去煩將軍么。”

　　管事道：“非是小人信不過軍師，是大掌柜早有交代，若貴軍借糧，定要劉將軍署名才有效，不然便是小的過失，請軍師成全。”劉伯溫無奈只得在借條上簽押了印信，

　　在昭陽鎮(zhèn)休整幾日后，各營漸漸恢復了元氣，于是將各營傷兵集中起來留在昭陽，命驍騎營典軍校尉于徹率衛(wèi)隊駐守，劉伯溫與張伯中、隋臥虎、余炎爐等人進抵至太原城西，與破虜營馬赫尚部會合，四營合計不足三千，即便加上六營長弓陣也不過四千出頭，與太原內外，河東各軍的五萬駐軍相比實在是小巫見大巫，

　　當然，在臉皮沒有抓破前，禮節(jié)上的來往還是少不了的，劉伯溫剛剛到城西大營，柴上研便派穆良芳前來勞軍，酒送了不少，但軍糧卻一石也沒有見到，劉伯溫讓士卒把從昭陽借來的三千石糧食堆放在營中最顯眼的位置，地面泥濘不便通行，又扔了幾十個糧包在地上墊腳，穆良芳目瞪口呆，提出要到營中觀看操演，

　　劉伯溫陪同他檢閱了鋒矢營的馬隊、飛虎營的鐵甲步兵陣和六個營的長弓軍，河東軍以忻州為界分為南北兩部分，南部駐軍的主要敵人為河朔三鎮(zhèn)和周邊其他各藩鎮(zhèn)軍隊，北派則是防備契丹、奚人、回鶻等游牧民族，使命不同，軍隊的編練裝備自然也有所不同，長弓軍和披甲步軍陣屬于北派特色兵種，長弓軍一直掌握在劉德三等北派將領手中，穆良芳身為南派干將，倒是第一次目睹盛榮，

　　柴紅月由明道寨慘敗而回后，為了脫罪，他在柴上研面前把長弓陣渲染的神乎其神，似乎六營長弓陣一出，天下無人敢爭鋒的獵獵殺氣，柴上研心驚膽寒，特意讓穆良芳借勞軍之名前來劉伯溫營中刺探虛實，

　　軍容固然整齊，但戰(zhàn)力究竟如何，穆良芳想親眼見識一下，劉伯溫聽完他的訴說后，頗為為難地說道：“不瞞穆將軍，長弓陣的特制弓箭已經消耗殆盡，備用的箭矢要從朔州往這運送，此刻還在途中，無法請將軍品鑒，愧疚。”

　　穆良芳心中暗喜，天晚奔回太原城將此訊息告之柴上研，柴上研撇嘴笑道：“老穆，你上了他的當，兵法云，實則虛之，虛則實之，他這是誆你呢。”

　　穆良芳恍然大悟道：“這小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燈，可是大人，如今西寧軍已是三面圍城，我軍雖有五萬卻是號令不一，該當如何。”

　　柴上研伸出一個手指頭：“那就跟他來個‘拖’字，敵不動我不動，他遠道而來，糧草不濟，必然不能持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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