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士氣大漲
已經(jīng)是五月初了,綿綿的細(xì)雨籠罩著中受降城。白水狐的心情突然變得十分焦躁。五天前,諸真水以東的十六部奚人突然越過青山,渡過金河,殺入了河?xùn)|境內(nèi)。他們繞開沿長城分布的大小軍寨,突然包圍了朔州。朔州乃河?xùn)|北方重鎮(zhèn),朔州一失河?xùn)|鎮(zhèn)將門戶大開,不特百姓生靈涂炭,各軍州府縣官長,甚至河?xùn)|節(jié)度使劉清伶都將人頭不保。
這是三十多年來奚人獲得的最大勝利。也是河?xùn)|鎮(zhèn)對奚人作戰(zhàn)中蒙受的最大恥辱。白水狐隱隱感覺到,天德軍的局勢會因此而發(fā)生巨大的改變,就要像這天氣一樣,由晴空萬里,突然變得陰雨綿綿。白水狐不是多愁善感的詩人,他最恨的就是下雨天,濕答答的,不能騎馬,不能打仗。
劉德三打的劉伯溫丟盔卸甲,打的石雄毫無脾氣,打的王奔龜縮在船上。但這三個人都還活著,他們一日不死天德軍的天就隨時可能變。這個緊要關(guān)頭,要是劉德三被劉清伶調(diào)回河?xùn)|,自己這個天德軍留后的位子勢必難以保全,何止不能保住權(quán)位,只怕性命都難保。
白水狐看了眼掛在門口的雨簾,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長生天保佑你的子孫吧。”
侍者端來燈燭,已經(jīng)是掌燈時分了。
侍者點完燈燭,插手站在公案右下輕聲說道:“夫人派人來說,今日午后她在后院采了一把苦吉花,熬了一鍋野雞湯,問可汗今晚可得空過去?”白水狐苦笑道:“苦吉花,這個名字好不吉利啊。”侍者聞言便道:“那奴婢便回夫人說,可汗有公事今晚不過去了。”白水狐聞言用挪揄的口氣說道:“我若不去,你的賞賜可就沒啦。”侍者聽了這話,竟是低頭一笑,默認(rèn)了。
“告訴夫人我晚些便去。”在白水狐的心中樓圓兒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他唯一的精神寄托。
“是。”侍者退了出去。對守衛(wèi)在廊檐下的孟明悄聲說道:“可汗答應(yīng)去了。”孟明聞言一喜,取出一塊黃金塞到了侍者手里。侍者含笑去了。
孟明喚過來一名心腹衛(wèi)士,吩咐道:“去告訴王將軍,今晚我得空,晚些就去跟他喝酒。”衛(wèi)士冒雨來到牙署后堂告訴了正陪伴樓圓兒說話的王峰。王峰聞言一喜,說道:“告訴孟將軍,我等著他來。”打發(fā)了衛(wèi)士。樓圓兒不解地問:“你們神神秘秘的,要做什么?”王峰道:“沒什么,孟將軍晚上請孩兒喝酒。”
樓圓兒驚問:“哪個孟將軍,可就是殺武圭豪的那個孟明?”王峰道:“母親也聽過他的名號?”樓圓兒道:“峰兒,你還是不要跟這種人多來往,這樣的人殺心太重。”王峰笑道:“只是同僚間的應(yīng)酬,孩兒自有分寸。”樓圓兒聽了這話才放下心來。這時丫鬟翠玉過來稟報說:“可汗已經(jīng)朝這邊來了。”
王峰聞言頓時冷了臉,起身便走。樓圓兒拉住他,說道:“你還是不肯見他一面嗎?”王峰冷著臉道:“奪母之恨甚過奪妻,我與他無話可講!”言罷粗暴地甩開樓圓兒的手,揚長而去。樓圓兒落寞地望著王峰消失在雨中的背影,一時欲哭無淚。身邊的丫鬟翠玉勸慰道:“將軍他遲早會知道夫人的一片苦心的。”樓圓兒無奈地笑了聲,說道:“我何敢奢望他肯原諒我,只望他能平安無事罷了。”
亥時初刻,雨忽然停了,一輪明月照在中受降城的夜空。
平素能喝一斤酒的白水狐今晚只喝了三五杯就覺得頭暈體乏,昏昏欲睡。但他不忍打算正在歌舞的樓圓兒,樓圓兒自幼習(xí)舞,到現(xiàn)在跳舞已經(jīng)成了她的人生樂趣。白水狐就用一只手托著腮,瞇著眼看著翩翩舞動的樓圓兒,臉上努力擠出一絲笑容,但眼皮越來越沉重,漸漸地眼皮就合在了一起。
結(jié)束了一連串高難度的旋轉(zhuǎn)后,樓圓兒覺得有些胸悶,到底是歲月不饒人啊,年輕時認(rèn)為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氖拢F(xiàn)在看來卻已成了奢望。她發(fā)現(xiàn)了正和困意爭斗的白水狐,忙停下了舞步,并示意樂師們停止奏樂。白水狐猛然覺察到了這一點,他抬起頭問樓圓兒:“為何停了?”樓圓兒輕如一只蝴蝶翩翩落在他的身邊,芊芊的玉手按撫在他的肩上,輕柔地說道:“可汗累了,讓妾身服侍您歇息吧?”白水狐無力地點點頭。
樓圓兒將他的一條胳膊放在自己肩上,想托起他,但白水狐高大沉重的身軀絕非她能撼的動的,丫鬟來翠玉忙趕來幫忙。但是合二人之力仍不能抬起白水狐,樓圓兒急了,她正想招呼正在收拾樂器準(zhǔn)備退出的樂師來幫忙。
翠玉慌忙阻止了她,她驚恐地指著白水狐的臉,那是一張異常煞白的臉。樓圓兒驚呆了,不知何時,白水狐已經(jīng)氣息全無。
“她死了……”樓圓兒覺得自己掉進(jìn)了一個冰窟窿,渾身冰寒。
翠玉顫抖著手把手伸到白水狐的鼻孔探了下,朝樓圓兒搖了搖頭,說道:“還有氣,不過好像是中毒了。”
“啊,有人要殺可汗……,”樓圓兒忍不住叫出聲來,翠玉慌忙捂住了她的嘴,萬幸樂師們已經(jīng)退出大堂,周圍沒有一個人。
“是誰要殺他?”樓圓兒抓住翠玉的手驚恐地問,手腳綿軟無力。
“奴婢也不知道啊。”翠玉在樓圓兒的眼神中看出了除驚恐之外的另一個神情:仇恨。這迫使她把到嘴邊的一句話又咽了回去。
“夫人,快把他送入內(nèi)屋。若讓人發(fā)現(xiàn),不光夫人要受牽累,就是將軍只怕也要受牽連。”提到王峰,樓圓兒的眼神中立即充滿的焦灼,她突然覺得渾身都是氣力。兩人合力將白水狐架進(jìn)內(nèi)室,平放在床上。翠玉用被子將他蓋好,偽裝成熟睡的樣子。
然后她對茫然無措的樓圓兒說道:“夫人且守著他,我去找將軍來商議。”樓圓兒六神無主,只得點頭答應(yīng)。
牙署后院外,王峰帶著幾個士卒藏身在暗處,見翠玉出來。忙將她拉了過來,急問道:“怎么樣了?”翠玉被他嚇了一跳,一邊拍著胸口,一邊說道:“已經(jīng)昏倒了。”王峰聞言大喜,道:“做得好,你這是立了一大功。”說罷領(lǐng)著士卒就要往里闖。
“將軍!”翠玉一把拉住王峰的手臂,“將軍不能去?”
“為何不能去?”王峰不解地問,見翠玉欲言又止,便扯著她的胳膊將她拉到了一邊。
“奴婢在夫人眼里看到了仇恨。”翠玉滿心焦慮地說,“將軍不知道,夫人,她,她已經(jīng)愛上了他。她若是知道是將軍您下的毒,她是不會原諒將軍的。”
王峰聞言咬牙切齒地罵道:“賤人,賤人,不知羞恥的賤人!”翠玉被王峰的可怖神情嚇壞了,她萬萬沒料到王峰會當(dāng)著自己的面如此惡毒地咒罵自己的母親。王峰甩開翠玉,招呼士卒道:“跟我走,宰了那狗東西。”眾人搶到院門前。忽聽身后有人喝了聲:“將軍,且慢。”只見孟明領(lǐng)著一群士卒趕了過來。孟明走到王峰的面前勸道:“將軍,現(xiàn)在還不是報仇的時候,咱們要從長計議。”
王峰黑著臉低吼道:“奪母之恨不共戴天!”言罷他甩開孟明抬腳踹開了院門。
樓圓兒就站在院中,擋在了王峰的面前。顯然眾人說的話她都聽到了。王峰犟著脖頸,扭頭不愿看她。翠玉繞過去想拉住樓圓兒,卻被她推開了。
“我早就料到會有這么一天。”樓圓兒雙目空空地說,“我背叛了你父親,讓你蒙羞。我是個賤人,一個該死的賤人。”
“夫人,您別說了。”翠玉跪在樓圓兒面前懇求道,突然她發(fā)現(xiàn)樓圓兒的神情有些不對,驚慌地叫了聲:“夫人不要……”樓圓兒拔出匕首扎入自己的胸口,王峰近在咫尺,冷眼旁觀,動也沒動。
殷紅的血汩汩地往外流,翠玉用手捂著傷口,哭著求救。王峰冷漠地看了樓圓兒一眼,竟側(cè)過身去。孟明身后倒是有兩個小校準(zhǔn)備上前救助,但被孟明伸手給攔住了。
樓圓兒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她費力地側(cè)過頭對翠玉說:“不要管我了,我的血是臟的,不流光它,我永遠(yuǎn)都是臟的……”翠玉放棄了自己徒勞無功的救助,她沖著王峰和孟明吼道:“你們都是冷血的畜生!”
孟明面無表情地繞開樓圓兒的尸體,領(lǐng)著衛(wèi)士們沖進(jìn)了正房……
白水狐暴亡。
他的部屬頓時分裂為兩派,每派都聲稱自己是可汗合法的繼承人。兩派界限分明,一派是原兀禿部族人,另一派則是白水狐收服的天德前軍馬弩部。白水狐死后僅僅半個時辰,關(guān)在監(jiān)牢里的馬弩便被一群憤怒的怛達(dá)士卒沖進(jìn)去殺了,人頭被掛在牙城正門前的桅桿上。同時,針對前軍士卒的襲擊不斷發(fā)生。
前軍將士為了自保,便擁立王峰為首,向怛達(dá)人展開反擊。
而兀禿部族人卻陷入了混亂,白水狐當(dāng)政時期為防止兀禿部內(nèi)某派勢力過大而威脅自己,便采取了削強補弱,削肥補瘦的策略。使各派勢力保持均衡,相互仇恨,彼此牽制。因此,兀禿部族人在他死后,遲遲推舉不出一位有聲望的首領(lǐng)。最后各派采取了一個折中方案:推舉資歷淺卻立有大功的孟明為將軍。
兩派火并的結(jié)果是孟明一派逐漸占據(jù)了上風(fēng)。
為了挽救敗局,不被怛達(dá)人趕盡殺絕,前軍將士不得不聽從王峰的建議,派人向城外的王奔求救。王奔進(jìn)城后宣布前軍將士此前犯下的所有罪過一概不再追究,所部仍編入天德前軍,以王峰為主帥,所有將官升一級。
天德軍士氣大振,孟明卻連出昏招,怛達(dá)人連戰(zhàn)連敗,不得不倉皇出逃。在城外他們又中了熊林岱和飛虎營的埋伏,頓時全軍覆滅。孟明也被生擒。但讓闔城軍民感到不解的是,俘虜孟明被押回中受降城的時候,天德軍新任留后王奔和軍中所有的高級將領(lǐng)竟列隊相迎。禮儀備極榮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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