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她再也不畫人了。

　　省得別人誤會。

　　兩人誰也沒有再說話，氣氛一點點的又開始變得詭異。

　　周言垂著頭，她該不該說點什么呢？

　　說她身體不好，讓他趕緊走？

　　對，就這么說，反正她也不想再對他有什么期望。

　　干脆就讓他對他厭惡罷了。

　　于是，周言恭恭敬敬的躬身，“陛下，時辰不早了……”

　　秦武帝想也不想就知道她要說什么，趕他走嗎？

　　心里又竄起一股火氣，這個后宮是他的后宮，他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什么時候輪得到她來指指點點？

　　果斷的一擺手，“今晚朕就歇在這兒。”

　　周言，“……”

　　不是，事情怎么發展到這個樣子了呢？

　　她垂首，裝模作樣的咳嗽了兩聲，“臣妾大病初愈，哦，不對，臣妾還在病中，怕過了病氣給陛下您，陛下您還是請去其它妃子那兒吧！”

　　他看了她一眼，她的精神狀態確實不好，臉色還是有些蒼白，顯得極其瘦弱。

　　沒來由的，他竟生起了幾分同情。

　　在這宮中兩年，變得這樣消瘦嗎？

　　還是以前就是這樣？

　　周家沒有好好的照顧她嗎？

　　她母親的醫術那么好，也才把她養成這個樣子，是真的對她的身體束手無策嗎？

　　不自覺的，他伸出手指，一點點的探向她的臉頰。

　　周言條件反射的往后退了一步，躲開他的觸碰。

　　秦武帝一愣，猛然驚醒過來，他這是在做什么？

　　他堂堂天子，就一定非她不可嗎？

　　他還沒有卑微到去強迫她的地步！

　　她至于這么躲著他嗎？

　　既然她不愿意見他，那他來這里做什么？

　　自取其辱嗎？

　　他猛然站起身，往外走出去，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什么，驟然停住腳步，頭也不回的解釋道，“朕之所以來你這兒，是因為周將軍的囑托。周將軍托付朕好好照顧你。”

　　周言躬身，“臣妾知道。”

　　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秦武帝心中的怒火燒得更旺。

　　知道？

　　她知道什么？

　　她什么也不知道！

　　內務府總管見秦武帝臉色冰冷，被嚇得大氣也不敢出，只敢默默的跟著，什么話也不敢說。

　　秦武帝走上鑾駕，“擺駕，回宮！”

　　內務府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是！”

　　壓根兒不敢提醒已經派人前去云霞宮宣召的事情。

　　次日，周言還沒起就被鳳羽搖醒了。

　　鳳羽指了指大門，“宜妃娘娘來了。”

　　周言一個警醒，仿佛被潑了一盆冷水，從床上蹦起來，“她來做什么？”

　　她最怕后宮嬪妃不請自來了。

　　多半沒什么好事。

　　鳳羽搖了搖頭，“不知道。”

　　剛剛說完之后想起昨晚的小道消息，又道，“昨晚陛下本來要去她兒，據說來我們鳳藻宮一趟之后，直接回乾坤宮了。哎呀，難道她以為我們在陛下面前說了她什么壞話，陛下這才不去她那兒的？”

　　周言生無可戀的“嘭”的一聲躺下床，“我就知道他一來準沒好事，看看吧，簡直就是在給我拉仇恨。”

　　拉起被子蒙住臉，周言裝出一副病重的樣子，“你去給宜妃娘娘說，我病重無法下床。”

　　鳳羽，“……好吧。”

　　轉身出去了。

　　不一會兒，門口有腳步聲響起，周言以為事情已經辦好了，正要翻身起床，忽然看到門口一抹淺黃宮裝，立刻縮回了被子。

　　天哪，宜妃娘娘竟然親自來了。

　　為什么鳳羽要把宜妃帶過來？

　　宜妃裊娜著身姿走近，看了一眼床上的周言，淺淺勾唇，“周昭儀這病來得真是時候啊。”

　　諷刺之意顯露無疑。

　　周言裝作沒聽懂的樣子，“宜妃娘娘贖罪，臣妾無法起身行禮，實在是身體乏力。”

　　宜妃莞爾一笑，“既然身體不好，那就要請太醫。據說鳳藻宮不大好請太醫，這樣吧，本宮親自給你請。”

　　說完之后勾唇一笑，“翠竹，去尚藥坊請吳太醫過來，替周昭儀看病。”

　　周言，“……”

　　這宜妃來真的？

　　她咽了煙口水，“太醫已經來過了，前天陛下召過太醫。承蒙娘娘厚愛，現在臣妾這兒藥方許多，實在是用不著再請太醫了。”

　　宜妃輕輕一笑，“周昭儀，你的言外之意是本宮多管閑事？”

　　“臣妾哪兒敢？”

　　“那你的意思是要在本宮面前炫耀陛下對你的厚愛嗎？為了你大發雷霆，宮廷尚藥坊差點被殃及魚池？”

　　“臣妾更不敢。”

　　宜妃冷笑，“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拿陛下來壓本宮嗎？提醒本宮不要找事，提醒本宮你受寵嗎？”

　　周言被嚇得不輕，“宜妃娘娘你誤會了，臣妾絕對沒有這個意思。昨晚實在是誤會，臣妾也不知道為什么陛下來了這里一趟之后就沒去云霞宮，但臣妾絕對沒有在陛下面前說你的壞話，絕對沒有……”

　　宜妃別開臉去，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弧度，“周昭儀，在這宮中，光有陛下的寵愛是不夠的。雖然你的父親是周將軍，但是飛鳥盡良弓藏，這個道理你應該懂，你憑你父親的勢力在宮里鬧騰不了幾天。陛下現在寵你，但他遲早有對你生厭的時候，那時候，你可就要小心了！”

　　周言眨了眨眼睛，“臣妾知道，多謝娘娘提醒。”

　　宜妃冷笑，走了出去，“周昭儀，你和本宮之間，隔著好幾級呢。本宮要想對付你，簡直易如反掌，今個兒來跟你提個醒，要是你以后再敢不識抬舉，從本宮宮里搶什么人走，咱們走著瞧。”

　　周言連忙道，“臣妾不敢，臣妾恭送宜妃娘娘。”

　　宜妃冷哼了一聲，身影漸漸遠去了。

　　周言無語的翻了個白眼，這群女人，成天爭來爭去不知道究竟是為的什么。

　　為了那個人，有必要嗎？

　　周家出事之前，她也差點就淪落了。

　　只差那么一點點，她就愛上了他。

　　幸好，一場風雨來臨，她看清楚了他的真面目。

　　正慶幸見，鳳羽腫著臉進來了。

　　周言看見她，變了臉色，“宜妃娘娘打的？”

　　鳳羽摸了摸自己的臉，冷哼道，“她脾氣這么壞，失寵是遲早的事情。活該被冷落！”

　　看樣子真的是宜妃娘娘做的事情了。

　　周言身體還是軟綿綿的，不大能使得上力氣，只得吩咐道，“我給你寫個方子，你往尚藥坊跑一趟，去拿一點藥來敷上。”

　　鳳羽點了點頭，“這宜妃娘娘真的是太可恨了。”

　　周言摸了摸下巴，“鳳羽，我們想個辦法報仇吧。”

　　鳳羽挑眉，眼睛里閃出光芒，“你有辦法？”

　　周言搖了搖頭，“沒辦法。”

　　鳳羽癟了癟嘴，“哎，我白高興一場。算了，成天惹是生非也不是你的作風，我們吃個虧，讓一步就算了。”

　　周言拿起筆，點了點頭，一邊寫方子，一邊道，“好久沒有皇后的消息了。”

　　“是啊，皇后被禁足了嘛。你說這宜妃娘娘和皇后關系那么好，她為什么不幫皇后求情？”

　　周言聳肩，“不知道。”

　　順手把藥方遞給了鳳羽。

　　鳳羽前腳剛走，后腳令妃就來了。

　　看了一眼床上怏怏的周言，“喲，還真的病了？”

　　周言看了她一眼，“令妃，想不想對皇后一網打盡？”

　　令妃看了一眼周圍，警惕道，“慎言。”

　　周言擺了擺手，“沒事，我連續生了幾天重病，和陛下又鬧翻了，眼看復起無望，他們不會湊到我跟前來的。”

　　令妃嘆了一口氣，“你怎么這么倒霉啊，好不容易家里的事情洗脫嫌疑了，自己卻又生病了。”

　　周言聳肩，“這不是沒辦法的事情嘛。你說，要不然也讓宜妃娘娘病一場怎么樣？宜妃娘娘病了，后宮你獨大，沒人敢和你叫板。”

　　令妃愣住了，“你有辦法？”

　　周言咧嘴一笑，“我生了這么重的病，宜妃娘娘還要來拜訪我。你說，假如她和我生了一樣的病，是不是很好解釋？”

　　令妃看了她一眼，“別人肯定以為是你傳了病氣給她，肯定懷疑不到別的頭上。”

　　周言點了點頭，“聰明。書案底下有個暗柜，你去打開，里面有個藥方，想辦法讓宜妃娘娘吃一點，哪怕只有一點點，足夠她和我一樣生病。”

　　令妃取出藥方，“這么說，你的病……是故意的了？”

　　周言嘆了一口氣，“我不喜歡爭寵。”

　　準確的說，她不屑爭寵。

　　令妃將藥方收進袖子里，“周昭儀，我向來是一個利益分明的人，說吧，你想要什么？”

　　周言想了想，“我想要什么嗎？我什么都不想要。”

　　令妃看向她，一語不發。

　　周言勾唇，“好吧，如果我一定想要什么的話，那就是我希望那個人再也不要來我這兒。我只想好好的在鳳藻宮里生活，不想受到任何人的打擾。”

　　令妃想了想，承諾道，“第一個要求，我沒辦法幫助你。但是第二個要求，他日如果我登上那個位置，一定幫你實現。”

　　周言拱手，“既然如此，多謝了。”

　　令妃問，“你為什么不想陛下來宮內？”

　　周言挑眉，“因為不喜歡。”

　　“你不喜歡陛下？”

　　“嗯。”

　　“巧了，我也不喜歡。我誰也不喜歡，我只喜歡主宰一切，我只喜歡權力。”

　　周言笑了笑，難得令妃如此坦誠，“既然如此，那提前祝你得償所愿。”

　　令妃點了點頭，“你這樣一個人，不喜歡就拒絕到底。那你以前有過喜歡的人嗎？”

　　有啊。

　　那個在秦淮河上風度翩翩身姿決然的少年郎。

　　她很喜歡。

　　但是，終究是一場夢罷了。

　　周言笑了笑，“時間不早了，我累了，就不送你了。”

　　令妃沒有說話，徑直出去了。

　　周言在床上躺了幾天，這幾天，鳳羽的臉好了，又恢復了往日活蹦亂跳的樣子。

　　這幾天，那位再也沒有來過。

　　這樣正好，目的達到了。

　　本以為日子會就這樣優哉游哉的過下去，沒想到大清早起來時，鳳羽蹦進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先聽哪一個？”

　　周言想了想，“好消息。”

　　“不是，不應該先聽壞消息嗎？先苦后甜嘛。”

　　周言擺手，“不行，先聽好消息。不然壞消息太倒人胃口，聽完之后連聽好消息的心情都沒有了。”

　　“好消息就是，宜妃娘娘病了。據說宮里的太醫團團轉，這兩天才從鬼門關把人給救回來。”

　　周言“哦”了一聲，“確實值得高興。”

　　“不僅僅如此，宜妃娘娘派人查病情的起因，你才怎么著？”

　　周言眨了眨眼睛，“怎么？”

　　不會令妃被查出來了吧？

　　“太醫說，她的病情和你之前的病情一模一樣，肯定是被你傳染了。”

　　周言笑了，“這下子，宜妃娘娘來我跟前作威作福的事情怕是紙包不住火了。”

　　“嗯嗯，”鳳羽幸災樂禍道，“現在后宮都在傳宜妃娘娘偷雞不成蝕把米。”

　　周言勾唇，點了點頭，正要問壞消息是什么，沒想到鳳羽忽然變了臉色，道，“小姐，謝謝了。”

　　周言眨了眨眼睛，擺手，“不客氣。壞消息是什么？”

　　“麗太妃回來了。”

　　周言托腮，這確實算一個壞消息，“麗太妃對我怎么好，按理來說，我應該前去拜見。可是我現在是重病之身啊，怎么能去呢？”

　　要是去了，那就穿幫了。

　　鳳羽抓了抓腦勺，“這還不是最糟糕的，畢竟麗太妃對你不錯，如果你真的去不了，寫一封信，精心準備一些禮物，讓我送過去表示心意也足夠了。”

　　周言有種不大好的預感，“那按照你的說法，什么才是最糟糕的？”

　　鳳羽嘆了一口氣，“麗太妃壽辰由于沒有在宮內過，現在太妃回來了，勢必還要補辦一場，因此陛下下旨，所有嬪妃必須出席，為太后賀壽，表示心意。”

　　周言，“……”

　　秦武帝這是故意的吧？

　　不對，他有什么理由針對她？

　　不可能是故意的。

　　之前也有太妃補辦壽辰的慣例，同樣是要求所有嬪妃必須出席。

　　嬪妃為太妃賀壽，替陛下表示孝心。

　　這是符合規矩的。

　　因為他的生母不在宮中。

　　他的生母，那位傳說中的的太后，從來沒有住過后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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