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

　　鳳羽踉踉蹌蹌的跑出鳳藻宮，直奔宮門，“噗通”一聲在侍衛跟前跪下，“求求你們了，救救我家娘娘……”

　　侍衛們面面相覷，但是上頭有旨意，誰都沒敢私自膽大妄為的做出什么舉動來。

　　鳳羽跪在地上，看向他們，“那你們去求求令妃娘娘好不好？”

　　令妃和皇后是死對頭，如此緊要關頭，他們怎么可能去找令妃？

　　大家更是沒人敢有任何動作。

　　鳳羽絕望了，返回宮里，坐在樹下，默默的等。

　　現在，沒有任何人可以幫助她們。

　　她只能選擇相信，相信周言會自己醒過來。

　　孫太醫不是把藥方改了嗎？

　　為什么還沒有醒過來？

　　難道藥方出問題了？

　　難道孫太醫信不過？他是皇后的人？

　　鳳羽為自己的輕信感到絕望。

　　如果周言沒事還好，要是周言有個三長兩短，她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和周家交代。

　　她更無法面對自己。

　　望著鳳藻宮緊閉的大門，她嘆了一口氣，一心一意只想回到秦淮河。

　　但是，如果她走了，周言又怎么辦？

　　如果她走了，周言在宮里就是一個人了。

　　連一個信得過的人都沒有了。

　　手足無措的她看著天上太陽越來越大，又看著金色的太陽給云邊鑲上彩衣。

　　晚霞極美，但周言還沒有醒過來。

　　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醒過來，甚至……不知道還能不能醒過來。

　　天一點點的黑了，鳳羽想到了周言愛上的那個人，那位至高無上的帝王。

　　秦武帝，他今年應該才二十歲出頭吧？

　　他之前來偏院的時候，她曾見過他。

　　身形優雅頎長，五官俊美無雙，一舉一動皆帶著高貴無比的風華。

　　是，這樣的人的確是女子的最佳良配。

　　可是，他的身份，他高高在上的身份卻又注定他無法真正愛上任何一個人。

　　誰讓他是帝王呢？

　　自家小姐愛上他，也算是錯托一生了。

　　就比如現在，自家小姐性命垂危，而他呢？

　　那位九五之尊在做什么呢？

　　又是在哪一位宮妃的宮殿里過夜呢？

　　他知不知道，也許，如果自家小姐醒不過來，他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想到這兒，鳳羽自嘲一笑，他會在乎嗎？

　　不，他是帝王，他什么都不在乎？

　　后宮佳麗三千，他能記住誰？

　　如果一定能記住自家小姐的話，那也是記住了自家小姐罪臣之女這樣一個身份吧？

　　鳳羽覺得心寒，忍不住想，要是她和自家小姐可以一起離開皇宮回秦淮河就好了。

　　鳳羽的推測確實沒有錯，那位秦武帝，現在正在令妃的宮里。

　　相比于周言宮殿的冷寂，令妃宮中可就熱鬧多了。

　　帝王駕臨，令妃喜不自勝。

　　年輕的帝王慵懶的掃視了一眼宮殿，看向令妃，“你這里的花草換了？”

　　令妃點了點頭，“是啊，每天翻來覆去就看那幾種花草，也早已經生厭了，現在換一換其它的。”

　　秦武帝點了點頭，“不錯，這次的花木比之前要清雅許多。”

　　這種清雅的氣質像一個人，朦朦朧朧的，像昨日那個在御花園跪下質問他的人。

　　冷傲，決絕，清雅得不可一世。

　　十分倔強，倔強得可以說是很狂了。

　　但是，他是帝王，他有他需要權衡的東西。

　　周家的事情查清楚之前，他當然不能進她的宮中，否則，后世只會把他當成沉迷美色的帝王。

　　她卻生氣。

　　氣什么？

　　氣他不給周家清白嗎？

　　若他真的不考慮她的感受，那些證詞自打呈上來起，足夠周家滿門抄斬好幾次了。

　　他能耐著性子追查這件事情，已經給足她面子了，她還要怎么樣？

　　合上眼，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是帝王，怎么能因為她一個區區小女子亂了心性？

　　既然如此，先冷落她幾天吧。

　　等周家的事情水落石出之后，他再定奪究竟如何處置她。

　　尚書令說，明天應該就會有消息了。

　　那么，明天再去見她吧。

　　如果周家真的有謀反之心，按照罪誅九族的規矩……他該拿她怎么辦？殺，還是不殺？

　　如果不殺，那應該用什么樣的借口留下她？

　　如果周家沒有謀反之心，那他賜些賞賜，前朝后宮皆大歡喜。

　　“陛下？陛下？……”

　　令妃的聲音忽然闖入耳簾。

　　秦武帝看向她，淡紫色的薄唇微勾，不怒自威，“何事?”

　　令妃溫婉一笑，“陛下可是累了？臣妾叫了陛下好幾聲陛下都沒有聽見。”

　　他點了點頭，“近來國事頗多。”

　　令妃伸手去解他的衣袍，“既然如此，陛下早些歇息吧。”

　　秦武帝頷首，令妃熄了宮燈。

　　天亮時分，秦武帝一如既往的準時上早朝。

　　巍峨皇宮之下，殿內左文右武站立了數百人，殿外也整整齊齊的站了幾千人。

　　人數雖多，卻鴉雀無聲。

　　秦武帝落座，侍衛高喊，“上朝！”

　　群臣齊呼，“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聲音有如洪鐘。

　　尚書令出列，恭恭敬敬的跪拜，“啟稟陛下，周家的事情，已經水落石出。”

　　秦武帝凝眸，“講。”

　　尚書令遞上奏折，“周家謀反之事，純屬無稽之談。”

　　沒來由的，秦武帝松了一口氣，他問，“證據可確鑿？”

　　尚書令點了點頭，“周家軍士驟然增多，并非是為了謀反，而是因為南蠻有動亂之勢，周家聯合楚王、齊王府兵，正準備共同商討平定南蠻。”

　　丞相吃驚的怔了一怔，“可是當初……當初臣派人前去細查的時候，周將軍封閉了消息，極其可疑……”

　　尚書令拱手，“周家集結軍隊，正是為了打南蠻一個措手不及，所以不能走漏消息出去。沒想到，竟然被丞相大人誤會了。”

　　丞相難以置信，目瞪口呆，“這……這……”

　　秦武帝點了點頭，“既如此，周家蒙受不白之冤……”

　　丞相躬身，“臣愿意親自前往楚地，上門謝罪。”

　　尚書令拱手，“上門謝罪倒是不必，周將軍、周家世子和周二公子已經在京城，丞相若要道歉，隨時都是機會。”

　　秦武帝想了想自家父皇和周將軍的交情，啟唇，“宣周將軍到御書房，下朝！”

　　年過半百的周將軍達到御書房時，尚書令眉宇含笑，“周老將軍，您終于來了。”

　　周逢君拍了拍他的肩膀，“喲，好幾年不見，你越發玉樹臨風了。你爹呢？”

　　尚書令勾唇，“我爹呀，現在云游四海呢。”

　　周逢君笑了，“沒想到昔日洛陽城四大紈绔子弟之首的沈公子也有云游四海的一天。”

　　尚書令也笑了，“等他回來，我一定讓他來秦淮河拜見您。”

　　周逢君點了點頭，“不錯，不錯，我好久沒有和他一起喝酒了。老五在我出發前還跟我打賭，看看你能查我查到什么程度，沒想到你還真查出了我們現在所有的底細……小子，不錯啊，有你輔佐陛下，難怪老五要早早的功成身退。”

　　尚書令別開眼，“我哪兒有你說的那么厲害……”

　　周逢君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妄自菲薄。估計你爹都沒想到他的兒子會有這般經天緯地的才能，畢竟他當年只會花天酒地……”

　　兩人正一邊聊天一邊等秦武帝的詔令，忽然，御書房的門打開，侍衛拱手，“周將軍，陛下有請。”

　　周逢君拍了拍尚書令的肩膀，進御書房了。

　　御書房比當年更要宏偉闊大幾分，威嚴有序。

　　君臣見禮之后，秦武帝珉唇，“這一次的事情，誤會周將軍了，望周將軍海涵……”

　　周逢君打量著他，幾年不見，他越發有了帝王的威儀，舉手投足之間，和當年的老五越來越像了。

　　當年，老五也是這樣，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不出十年，平定九國，天下一統。

　　周逢君有些欣慰，天下交到這個人手里，又有尚書令等一幫賢臣輔佐，他們都很放心。

　　笑了笑，他道，“陛下言重了，我們在楚地練兵，如果陛下不過問，那才是怪事一樁呢。”

　　秦武帝笑了笑，靜默了一會兒，問道，“父皇，他……還好嗎?”

　　“不太好。臣來京城之前，他和樓將軍在瑯琊山下比賽釣魚，他釣到的魚太多，樓將軍卻一條魚都沒有釣到。樓將軍一氣之下，跑到秦淮河來了。他現在正在滿城找樓將軍。”

　　秦武帝笑了，“他們的日子倒是逍遙自在。”

　　周逢君頷首，有些唏噓不已，“是啊，瑯琊山是個好地方。二十幾年前，我們誰也沒想到他們可以在瑯琊不問世事，這樣逍遙自在的過一輩子。那時候，天下動亂，四方不穩，樓將軍又顧慮極多……哎，那時多少英雄豪杰……”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正要告辭時，周逢君忽然問，“陛下，小女她……在宮中，可還好？臣本無意過問陛下家事，實在是臨行前家中妻子念叨得緊，讓臣一定問問，陛下見笑了。”

　　秦武帝怔住了，她還好嗎？

　　除了那天和他發了脾氣之外，應該還好吧？

　　他點了點頭，“還好。她現在是朕的昭儀。”

　　周逢君笑了笑，“陛下，名分不重要。只要她過得開心，就算是沒名沒分我們也不在乎。當年樓將軍和老五在一起的時候，也從來不在乎名分的。”

　　秦武帝頷首，“朕知道。”

　　周逢君見事情已經說清楚，起身告辭，順手從御書房把尚書令帶出了宮，一起出去游玩洛陽城。

　　秦武帝望著二人遠去的背影，有些羨慕。

　　年少時，他也曾經微服私訪，游遍了洛陽城，甚至連秦淮河都去過。

　　如今，他只能在宮中，再也不可能向沈安那樣，說走就走，立刻前往各地云游。

　　他羨慕尚書令沈安。

　　微微的嘆息了一口氣，他垂眸，拿起書卷，正要翻開，忽然想起鳳藻宮的那位，眉頭皺了皺，問，“她還好嗎？”

　　近侍沒太明白他口中的“她”究竟是誰，有些懵。

　　秦武帝搖了搖頭，起身，“擺駕鳳藻宮。”

　　近侍這才明白他口中的“她”竟然是周昭儀。

　　轉念一想，剛剛周將軍來了宮中，他過問周昭儀也是應該的。

　　皇帝的鑾駕很快到了鳳藻宮，宮門一如既往的有侍衛把守。

　　秦武帝有些納悶，“怎么回事？”

　　侍衛長“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啟稟陛下，奉皇后娘娘旨意，看守罪臣之女……周昭儀。”

　　秦武帝厲眸一掃，“荒唐！”

　　看向身邊近侍，“去傳旨，讓她出來接駕。”

　　近侍立刻命令宮人進鳳藻宮，不料，宮人顫顫巍巍的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啟稟陛下，昭儀她……”

　　秦武帝忽然有種不大好的預感，以往他來她宮中時，內務府一定會提前通知她接駕，她也總是會提前在宮門等候，今日卻沒有……

　　他看向近侍，“你沒有提前通傳？”

　　近侍“噗通”一聲跪下，“小臣通傳了，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

　　秦武帝拂袖冷哼，還在和他生氣嗎？

　　竟然失去了規矩，不出來接駕？

　　正要轉身離開，背后一道哭音響起，“陛下，小姐她已經昏迷兩天兩夜了。”

　　剎那間，仿佛天雷炸開，他驟然抬起頭，“你說什么？”

　　跟前的宮人早已經紅腫了眼睛，“陛下，小姐她前日從御花園回來后就一病不起，到現在都還沒有醒過來。”

　　秦武帝愣了愣，快步走進鳳藻宮，臉色發冷，“為什么現在才通報于朕？”

　　走近殿內，殿中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沒有。

　　昔日春風面，如今躺在床上，毫無生機可言。

　　他莫名的有些手腳發冷，無法想象短短幾天，她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為什么會這樣？

　　這才幾天？

　　他冷笑，厲聲問，“太醫呢？”

　　跟隨進來的宮人嚇得“刷”的跪了一地。

　　“啟稟陛下，侍衛說，太醫在忙，無暇顧及鳳藻宮。”

　　秦武帝冷笑，幾乎失去了往日的儀度，“忙？現在去請！看看他們究竟忙什么！”

　　侍衛連滾帶爬的去了尚藥坊。

　　不一會兒，鳳藻宮就跪了黑壓壓一屋子的太醫。

　　氣氛安靜得詭異，沒有任何人敢開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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