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5章:
身旁有人在說話。
不,聲音就在耳邊。
出乎意料的發展,令林輝倒吸一口氣,吃驚得忘了呼吸。
這里應該不會有別人才對啊,即使自己再怎麼專注,有人走到身,靠得這么近。也一定會察覺到的。
他全身僵,努力轉動眼球,朝聲音的來源看過去。
就在咫尺之間的距離,出現了一張臉。
黑色大眼、淡紅色嘴唇、近乎透明的雪白色肌膚。
沿著兩頰長長地垂落的,是白色的頭發。
身材嬌小,感覺有些稚氣,卻又令人驚奇的夢幻少女。
“……你……”連聲音都發不出來,林輝甚至無法眨眼。
“要飛的話,就必須張開翅膀。還是說——你想死?”
少女用漆黑的大眼直視著他。稚氣而柔軟的嗓音,說起話來卻十分成熟。
“從這里摔下去會非常地痛喔。除非真的很想死,先考慮清楚吧!
少女微微一笑。
林輝突然清醒過來。想要逃離少女的視線,于是離開窗邊。
眼前的少女,仿佛一開始就只是他腦中浮現的幻覺。
比自己略為稚氣的容貌。
宛如漂浮在空中的白色洋裝。搭配著顯眼的紅色鞋子。
手中握著比身高還長的鐵棍,上端有一個灰色的大鉤。
仔細一看。少女身旁還有一只黑貓。
貓眼有如夜空中的金色月光,紅色的項圈上有一個大鈴鐺,只有向上豎起的尾巴末端,帶著一抹奇妙的白。
黑貓動作輕巧地跳到林輝剛才抓住的窗臺上。
鈴鐺也隨之輕響。
然后,它開口說話了。
“哇!!這里真的很高耶……”
黑貓睜大眼睛,表情豐富地顫抖著。
它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一名少年。
“丹尼爾,過來。”
少女一呼喚,黑貓便跳回去。
只貓居然會開口說話,這樣不可思議的現象。少女卻若面其事,仿佛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其實。少女本身比會說話的貓更神秘,全身散發出奇特的氣息。
光看她在寒冬中只穿著一件薄洋裝,就已經夠另類了。而且絲毫不以為意大方地站著。
一股近乎恐懼的沖動在林輝體內涌起。心跳加速。
眼前出現的東西。究竟是什么?
“啊,我奸像忘了自我介紹!鄙倥貞怂膯栴},似乎是聽見他心里的聲音,又或許是大輝自己無意識地脫口而出!暗つ釥枴
少女點點頭,那只名叫丹尼爾的黑貓便以兩腳站立,尾巴向前卷起。然后它前腳俐落地抓住末端白色。
於是貓身形成一個圓圈。少女把手伸進去。
“——咦?”林輝再度停止呼吸。
少女的手伸入圓圈中。卻沒有從另一側穿出來,仿佛那道由尾巴圍出來的圓形是一個結界,通往異次元世界。
“奇怪?放在哪里啊?”
少女完全不于理會,繼續把手往前。直到手肘都伸入圓團里。
“嗚噢噢噢——”
“嗯……找到了,好——”
“呼——”
“不用作那么多反應吧,你真愛表演耶。”
少女從圓圈當中抽回手,拿著一個白色的小盒子。
丹尼爾已經全身僵硬,像木偶般垂直倒在地板上。
少女依然不于理會,直接打開盒子,將盒中的卡片拿到林輝面前。
“——請看!
一張類似身分證的東西,上面是少女板著面孔的大頭照,旁邊印著幾個文字——
“死神A—一〇〇一〇〇號”
“……死、死神?”
“如果覺得A—一〇〇一〇〇號不好念的話,可以直接叫我“白白”就好,反正丹尼爾也是這樣的叫我的,而且我也比較喜歡白白這個稱呼!
少女——白白她,語氣平淡地說出這句玩笑般的臺詞,一副不茍言笑的表情。
她的態度非常認真。
可惜對林輝而言,這一切實在太今人難以置信。
“死神?”
這兩侗字特別顯眼,微微牽動心中的某個角落。
“沒錯,我就是死神!
白白非常理所當然地點點頭.
如果這些都是真的,就太荒謬人可笑了。
這個世界上,會自稱死神的,只有格斗家跟小混混吧。
然而。他連嘆息都已經辦不到了,
我該為這種事情感到驚訝嗎?或者只是一個惡劣的玩笑而已?搞不好這個女孩子腦筋有問題。
即使腦中如此思考,眼前名叫白白的少女,卻既不像格斗家,也不像小混混。她手中的確拿著一把大鐮刀。但距離死神的形象還差很遠,甚至可說完全相反。
白色洋裝、可愛的紅鞋,加此天真無邪的少女,怎麼可能是掌管死亡的死神。
“別開玩笑了!绷州x的喉嚨有點干,用低沉沙啞的嗓音對她說。
“我沒有說謊。不過,常常被誤會就是了。”白白這么說。
“對啊,白白是很出色的死神耶,雖然……雖然表面上看起來不像啦!钡つ釥柣謴退哪_著地,立刻在一旁附和著。
在周圍奇妙的氣氛中,貓會說話似乎已經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了。
“哈哈,死神?你是死神?哦,是嗎?原來是死神啊,那你是來殺我的啰?”
林輝懷著期待,鼓起勇氣問她。
“不,我不是!笨上О装琢⒖叹头穸。
“我只是感覺到死亡的氣息,然后就看見你在這里!
白白無聲無息地朝林輝走近。
“你現在正準備要死對不對?”
“……”對於白白的問題,林輝無法回答,這并不是因為喉嚨沙啞的緣故。
“真奇怪耶,你不是很想死嗎?那就死死看啊。”
這句臺詞絲毫不帶任何情感,令林輝不由得全身發顫。
白白微微一笑,離開他身旁,伸出手比著敞開的窗口。
“來吧,請跳!
稚氣的眼眸,筆直的視線,令林輝無法躲避。
“只要從這里跳下去。你就如愿以償了……沒錯吧?那還等什么,快啊。”
死亡的字眼。不停地重復著。
丹尼爾突然緊張地對白白小聲開口。
“白白、白白,不太好吧。這家伙并沒有在名單上耶。如果把不必要的靈魂也帶回去,一定又會被局長罵吧。”
“你是指天界已經爆滿了,沒有辦法再接收多余的靈魂嗎?沒關系,反正把魂魄先放著,而且他這么想死,就讓他死嘛。”
丹尼爾無言以對,似乎已經快昏倒了。
“怎麼樣,要不要跳跳看?”白白再度對林輝這么說。
林輝依然無法動彈。
“你在做什么。縿偛挪皇且呀洔蕚湟耍皇呛芟胨懒藛?”
白白用力嘆了一大口氣。
“結果還是舍不得死啊。剛剛只是做做樣子而已嗎?連自己決定死亡的意志力都沒有,真可憐……”白白的眼神充滿了悲哀!耙恢边@樣耗下去,你所盼望的死亡也不會到來。我看你應該是把自己周圍彌漫的死亡氣息,誤以為是自己的死訊吧?”
這句話進入耳中,緩慢地傳達到腦海里,像融化般擴散開來。
“你看得到我們,就是最好的證明。雖然你身上也散發著死亡的氣息。但絕對不是屬于你的死訊,這點請你記清楚。好吧……再會了——”
——鈐。
一瞬間,林輝眼前突然一片空白,令他摸不著頭緒。
環顧四周,當然沒有任何人存在。
剛才到底怎麼回事?難道是白日夢嗎?
感覺很不舒服,仿佛胃酸逆流。
頭暈目眩,他硬撐著不讓自己昏迷倒地。
……是惡夢,他做了一場惡夢。
是因為與死亡擦身而過的關系嗎?
可惜,已經錯矢良機了。感覺像是被死亡一把推開。
看來今天,還是先回去吧。
才踏上月臺,身后的電車立刻發出鈐響,朝下一站出發。
將月票放到感應器上,通過票口閘門。
到家還有十幾分鐘的距離。林輝的頭腦已經拒絕任何思考。
即使想思考也無能為力,腦中一團模糊。
那棟建筑物的九樓。
從他開始畫圖的當下,記憶便開始模糊不清……
一幕幕影像有如照片般,斷斷續續地重疊著。
黑色線條構成的圖畫、深橘色天空、夕陽、不安,沖動。
紅色鞋子、悲哀的眼眸、線條、麻木,沖動。
白色洋裝、黑貓、少女、文字、風、塵埃,死亡的沖動。
一切的一切,都遠離現實,大腦拒絕反應。
那并不是真的,不存在于我的現實生活當中。
“………………”
回過神來。突然發現自己已經站在家門口。
鑰匙、轉動、握住門把,正要開啟的那一瞬間,林輝猶豫了。
已經很久沒有產生這樣的心情。
曾經,當他還是小學生的時候。對于這扇門總是……感到排斥。
如今早已沒有任何感覺,應該已經不會胡思亂想了才對啊。
他開門進屋,踏上地板。
“我回來了”
對著空氣自言自語。把鞋放好走進客廳。要回自己的房間,非要經過這里不可。
踏入客廳,“那個人”所偏愛的、令來訪者眩目的古董家具,擁擠地陳列著。
在琳瑯滿目的古董家具中。他看到“那個人”的背影,父親他——整個人陷在沙發里,手邊放著一瓶白蘭地。
父親平日滴酒不沾,只在特殊場合或宴會當中才會酌量喝一點,幾乎不曾在家中獨飲。今天發生發生了什么事情嘛?父親似乎心情很不錯。
想必是第幾十次的海外個展,又大獲好評了吧。
不愧是世界級的名畫家——林一陽。
無論本性如何,只要畫出好作品,就能受到世人的推崇。
“爸,您回來啦,晚安!彼圆粠魏吻楦械钠桨逭Z調說道。
林一陽維持不變的坐姿,連看都沒看林輝一眼,背對著他開口。
“為什么在外面游蕩到這么晚?你的個展已經沒剩多少時間了,居然趁我不在的時候偷懶?”
低沉、卻非常有力的聲音,充滿了威嚴與強勢。
相對地,林輝的語氣顯得特別平淡。
“別擔心啦。我不會讓爸丟臉的,有持續在畫就是了。”
“是嗎?那拿來我看看!
一陽這麼說,林輝便從手提包里拿出素描本。
他翻過一頁頁的作品,剎那問思緒沸騰。
在大樓上刻出的畫面、黑色的扭曲的風景畫……原本要成為遺書的作品。
沒有真實感的經驗,此時真切地浮現出來。
他拼命抵抗。
那些事情,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那只是一場夢而已,只是幻覺而已。不存在于我的現實生活當中。
“怎么了,快拿來啊。”
林輝還在猶豫著,素描本就被一陽抽走,停留在黑色風景的那一頁。
一陽沉默地審視畫作。
撲通,撲通,心臟劇烈地跳動著。
怎么回事?為何如此焦躁不安?自己在害怕些什么?就算被看到,又有什么好擔心的,就算這個人說出什么話。也無關緊要了。
事到如今,我還在害怕些什么?
他自問自答,在內心對自己說。
於是,林輝心中的思緒和情感,又逐漸退去。
“……這是……什么東西?”
一陽的視線離開手中的素描本,朝林輝看過去。
“你在開玩笑嗎?大輝,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是怎么回事?”
“對不起。”
“這次的個展是你正式成為畫家的出發點,你自己應該也知道有多重要吧?為什么會在這時候畫出這種像涂鴉一樣的東西?”
“……對不起!
“你剛才不是有說過,不會丟我的臉嗎?”
“是的。”
“這種東西拿出去豈止會丟臉.根本連垃圾都稱不上。畫出這種東西,你自己都不覺得難為情嗎?你可是我林一陽的兒子啊!闭f完便將手中的素描,一口氣撕碎。
然而林輝的反應卻相當冷淡。
“——對不起,爸爸!
一陽將畫紙撕個粉碎,全部丟進角落的垃圾桶里。然后用力嘆了一口氣,重新走回沙發坐下。
“再也別畫十這種東西了……再也不要有這種……這種……”
林一陽似乎想說些什么,終究沒有說出口。
“算了,你走吧!
“是的,我回房了。”
林輝離開客廳.朝二樓的臥室走去。
為什麼,那個人永遠都只想到自己呢,剛才那句沒說完的話,是想叫林輝別丟他的臉,別丟聞名世界的畫家,林一陽的面子吧?
實在是,很沒意思。
我只要遵從你的旨意,當個聽話的傀僵就好,是嗎?
這才是所謂的現實世界。
這才是屬于我的現實。
一直以來,我都在聽從你的引導。
然后——我才發現,你所引領的道路,是一條沒有出口的隧道。
真沒意思。
空氣中似乎傳來一句,隱約的低喃。
在懂事以前,林輝就認識了繪畫。除了繪畫以外,自己沒有其他存在的價值,但他卻也無法在繪畫中把握到自我。于是現在的他,越來越有否定自我的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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