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聽張爰說了這段往事，莊梅心里明白了大半。這鶻冠子當然是跟自己是一類人，但他與叔孫碌到底是怎么回事，得空去問問漆無知，或許知道。這個張爰，沒必要知道這些。

　　“莊大夫，我當年所見的叔孫碌，他也是能操控元晶之力的人，大概與你們同類�；蛟S你們都不易老，甚至返老還童。我很想問問現在那個鶻冠子，還認不認我這個當年萍水相逢的朋友？問一問他，我的壽數真的快結束了嗎？”

　　莊清說，這鶻冠子神龍見首不見尾，也不知能不能再遇到，要是遇到了，當然可以問一問。

　　莊梅說，我倒是覺得可能會再遇到鶻冠子。龐煖還在這里，那個韓炳不知所蹤，他會在附近找尋些日子吧。

　　三人再聊了會，安撫了一下張爰，就告辭了。

　　莊梅在路上問莊清：“這個張大夫，看起來沒有前些日子那么剛毅了，顯得憂心忡忡的�！�

　　莊清笑道：“你還小，不懂，我見得多了，有的人去占卜，得知自己的壽數無多了，再厲害的人物，也會變得頹廢�！�

　　莊梅冷笑道：“這些虛無縹緲的事，你會信嗎？”

　　“我跟你說，我以前不信，是因為歲數還沒到。但上次中了韓炳的毒，感覺自己快死了，心中對生命的那種留戀，不甘，恐懼，都有了。所以，我現在挺理解張大夫的�！�

　　莊梅沉吟了一下，輕聲說：“我都死兩回了，卻沒有這些無益的憂戚�！�

　　“那是因為你能死而復生啊，我可沒這個體會。人總是要死的，死后魂歸天地，跟世間再無瓜葛。”

　　人這一輩子，最重要的事就是生死二字。不管生得如何，死后都是一抔黃土，無大差別。

　　“梅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莊清忽然問。

　　莊梅一愣，沒有啊，你哪看出來我有心事？

　　“剛才張大夫在說他的事情的時候，你有點心不在焉，好像一點也不吃驚，也不好奇。”

　　“他說那些法術，難道你沒見過嗎？這確實是元晶之力啊�！�

　　“我不是說這個，我從小看著你長大，你有心事的樣子，我還不知道嗎？是不是張大夫說的，讓你想起來什么事？”

　　莊梅無語。自從跟漆無知去邙山后，她體內元晶之氣極其旺盛，近來思想，回憶，性情，都發生了變化。很多事，覺得難以解釋，就沒有告訴莊清。

　　“唉，到了洛陽后，你的心事好像越來越重了，如果能告訴我，不要躲著我好嗎？”莊清柔聲說。

　　莊梅不知怎么回答，低頭說：“我不知該說些什么，近些天，那些夢越來越多，睜著眼睛都能做夢。支離破碎，讓人心煩。”

　　“能不能說幾個啊？”

　　莊梅搖頭。

　　莊清知道拗不過她的，只好放棄。在楚國的時候，莊梅還會不時跟他說說夢中所見。到了洛陽以后，再也不提這些了。

　　唉，閨女長大了。莊清只能這么想。

　　“你以后覺得能跟我說的，千萬要跟我說。難道我還不如漆無知嗎？”

　　莊梅聞言一呆，心里忽然有些難過，我確實打算要去問漆無知，問你沒有用啊。她有幾個夢跟莊清有關，但都是很不好的夢。不敢說。

　　“剛才張爰說的話，倒是提醒了我一點，他說，我們都是能操控元晶之力的人，但好像，我并不是和你一樣的人。說不出來為什么會有這感覺。你，漆無知，癩子劉，鶻冠子，都從下面拿到了元晶，雖然你不肯說你是如何把它吸收掉的，但我沒有這能力。”

　　莊梅說：“我吸收元晶的方法，難以啟齒，你不要逼我說。”

　　“哦，那就不說吧。另外，他們這些人，都有久遠的回憶，就連你，也被認為跟幾百年前的事有關。可我的回憶非常短，這二十年以前的就不大記得了。這又到底怎么回事呢？”

　　莊梅搖搖頭：“算了吧，這些事很煩人，等以后想明白了再說吧�！�

　　遲疑了一下，莊梅說想去見漆無知。莊清問，要我跟著去嗎？

　　“我跟他有私事要談，不方便帶你去。”莊梅好像做錯了事一樣，不敢看莊清。

　　“沒事，你也大了，有自己的事也正常。但如果很危險，必須告訴我，好嗎？”莊清語氣溫柔，跟平常的父親沒什么區別。

　　莊梅點了點頭。于是兩人去太子府上求見姬絳。

　　姬絳歇了兩天，已經緩過神來，見到莊梅，當面致謝。問她，需要什么饋贈。莊梅搖搖頭，你從此安安心心處理內政，不要再想什么神兵，就夠了。

　　姬絳眼神瞬間黯淡，嘆息一聲，默然無語。

　　二人跟姬絳告退，莊清回楚館，莊梅徑直去找漆無知。

　　漆無知依然在地道里面呆著，盡量不出來。見到莊梅，皺著眉問她：“你來了？這地方，該怎么處理？”

　　莊梅也有點犯愁，當年王子朝埋得好好的，把它挖開了，又要勞民傷財把地道給堵上嗎？

　　漆無知說：“堵不堵的，好像也沒用了，這地方，怕是連燕國那么遠都知道了。”

　　“你有什么好辦法？”

　　“我現在沒什么好辦法�！�

　　兩人沉默了一下，莊梅把在張爰那里聽到的，告訴他，問他：“你認為鶻冠子就是叔孫碌嗎？”

　　漆無知笑了一笑：“以前要是聽到這種故事，我比你還蒙，但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叔孫碌就是沒覺悟之前的鶻冠子�！�

　　啊？什么意思？

　　“我覺得你應該能理解。叔孫碌，就如同你莊梅，是個凡人。等覺悟以后，你莊梅就是鶻冠子了�！�

　　莊梅似懂非懂地看著他。

　　“我們這些人，其實是有弱點的。覺悟之后，我們是這世間的神，但沒覺悟之前，容易出各種狀況。當年叔孫碌發羊角風，其實并非他有病，就如同你長時間睡眠一樣，其實是個覺悟過程�！�

　　“你說的這個，其實我想過。”

　　“我猜，當年的張爰，見到的就是差不多覺悟的鶻冠子。當時他還是叔孫碌，已經知道很多我們的秘密了，但卻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等想起來的時候，發現秘密都泄露給了張爰�！�

　　莊梅點點頭，原來如此。他為什么要抹去張爰的記憶呢？

　　“那是張爰幸運，遇到的是叔孫碌的最后一段，如果是鶻冠子完全覺悟了，怕是要抹去的，是他這個人了。”

　　莊梅皺眉道：“鶻冠子有那么壞嗎？”

　　漆無知哈哈大笑：“莊梅，什么是壞？什么是好？等以后你想起來了，再來告訴我吧�！�

　　這件事已了，洛陽安靜了一段時間。

　　春申君帶著楚軍，從洛陽北邊，直奔鞏國，沿著黃河南岸，穿過韓魏兩國，回到了郢陳。

　　十萬大軍解甲歸田，轉過年來，就把魯國給滅了。

　　本來，滅魯這種事情，派一個人去就行了的，但春申君為了彰顯個人的聲威，親自帶了兩萬人，浩浩蕩蕩開進曲阜，把魯國末代國君，姬仇，遷到別處，改曲阜為縣，魯國就此滅亡。

　　姬仇被廢為平民，幾年后病死了，魯國世系就此斷絕，存在了將近八百年。

　　魯國以前也算是個二等大國，但到這個時候，就幾個城而已。但魯國的地位非常特殊，他是周公姬旦的長子的封國，在所有諸侯當中，與周王的關系最親密，也是最遵守周禮的。

　　因此，魯國幾百年來，與周邊各國打仗，最多也就丟地，沒什么人敢真正滅掉他。此時滅魯，實利并不大，但很符合楚國的一貫作風，就是不把周王放在眼里。

　　簡單講，齊國魏國要是敢滅魯，會被天下人罵死，但楚國滅魯，天下人只能一聲嘆息。

　　莊清在洛陽，少不得上下走動一番，讓周國接受事實，不要發表譴責楚國的言論。此時莊清在洛陽，說話是很有分量的。再加上春申君及時派出使者，要把老周王的玄孫女春兒嫁到楚國去，幾次勸說后，周國果然選擇閉嘴。

　　悄無聲息地，時間到了周王五十九年，此時的天下形勢，比去年又截然不同了。

　　首先，秦國被暫時壓制住了。雖說三國聯軍走后，上陽，澠池，孟津這些地方重新被秦國拿走，但野王溫縣牢牢掌握在韓趙手里，在河中地區取得了均勢。

　　趙國連遭長平和邯鄲兩場大戰，國勢大不如前，不復趙奢、廉頗為將時的強盛，更比不上趙武靈王的時候。

　　燕國見趙國兩場大戰下來，實力受損嚴重，開始有想法了。

　　楚國經過這一戰，打出了聲威，鞏固了春申君的權位，此時趁勢大力整頓內政。在淮北一線，對魏齊兩國虎視眈眈。

　　魏國在救趙伐秦之戰中獲利最大，收復了很多失地，還白撿了個陶邑，魏王心情大好。但信陵君覺得自己矯詔殺將，冤殺了晉邴，不敢面對國人，沒有回國，留在了趙國。

　　齊國呢？繼續關起門來過日子，誰也不待見。。

　　總之，山東各國覺得秦國的威脅沒有那么大了，各國都恢復了常態，個個都在積蓄力量，又開始搞起摩擦來了。

　　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眼前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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