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崔計也是束手無策，扭頭質問莊梅：“是不是你對他做了什么？”

　　莊梅好像做錯了事似的，低著頭，輕聲地：“他要我把他身上的元晶取出來。”

　　啊？崔計呆若木雞，瞬間石化了。

　　他？身上元晶。

　　躺在地上的東門跣輕聲：“沒錯，就跟那個女魃一樣的。”

　　崔計跌坐在地，疑惑地問：“誰干的？”

　　東門跣無力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干的，幾前不是跟你了嗎？我得到了元晶的制作之法。”

　　“于是你就在自己身上用？”崔計整個人都懵了，“你是不是傻啊？”

　　“這事就是如此，我不想話，你他娘的別讓我話。”東門跣哼哼唧唧。

　　崔計看看莊梅，看看東門跣，長嘆一聲，唉，坐著不吭聲。

　　莊梅也不知該做些什么，一起愣在當場。

　　過了一會，東門跣喘著氣，對莊梅：“可以取了，我能感覺到身上已經沒有元晶那種熱流了，都到丹田這了。這里很燙，很難受，你快動手吧。”

　　莊梅苦笑不得，我怎么動手。

　　東門跣抽出身上一把匕首，很愛惜地摸了下劍身：“這是齊閔王當年佩戴過的，拿來取元晶，再好不過。”

　　當啷一聲，扔地上。

　　崔計也嚇傻了：“用這個？那不是要把你殺了才能取出來？”

　　“快點，總比用火活活燒死強吧？”

　　“不是，你別開玩笑，不可能是這個法子的，總有其他法子。”

　　“鶻冠子過，到了這一步，已經無法挽回，只可惜，朱英不在，不能見最后一面。”東門跣這話的時候，卻是十分冷靜，毫無憂戚了。

　　鶻冠子？你認識他？

　　莊梅見東門跣實在不想話，代他：“就是前幾找到他，這才把緣斯墓里的壁畫和書給我們看，約我今來的。”

　　崔計問莊梅：“你不是可以吸元晶嗎？趕緊吸啊？把他吸掉不就完事？”

　　莊梅帶點哭腔地：“我吸了，吸不到。他，這是以陰法煉制的，只能在身體里成塊。以陽法煉制的，我才能吸走。”

　　“他娘的，元晶也分陰陽？”

　　莊梅也是一臉懵逼地看著他。

　　東門跣冷冷地看著他倆，長嘆一聲，我都七十多了，還要自己動手嗎？你們是打算看著我變成鬼，還是直接痛到死啊？

　　崔計激動地喊道：“就沒別的辦法了嗎？”

　　“有辦法你到是去想啊？就現在，怎么辦？羅里吧嗦的。”

　　莊梅哭笑不得，從來沒見過人著急求死的。

　　東門跣痛苦地：“這個元晶制作之法，必須活著取出，人死了，這元晶會很快消散。”

　　莊梅：“我要是不導引它呢？你不活得好好的嗎？”

　　“饒身體，又不是汪洋大海，它果然就是個壇壇罐罐，滿了就要溢出來，到時候，不是瘋子就是傻子，要不就是怪物。現在取出來，還能有個全尸！來吧，別磨磨蹭蹭的了。”

　　莊梅受不了，眼淚忽然流出來：“這元晶，到底是為什么存在的？”

　　“它肯定不是為了我這樣的人而存在的，能使用它的人，都是有大能者，我只希望，他們心存慈悲，善待世人。”

　　“如此方法制作元晶，豈是仁慈之人？”

　　東門跣忽然一笑：“也許以前不是，現在就是了呢。你看，那個陽法元晶制作之法，就不用殺人了。”

　　“我跟你無冤無仇，也不過數面之交，為什么要我動手殺你呢？”

　　“點頭之交再好不過，要是太熟了，更不忍心動手了。穴地鼠，你把那匕首給她。”

　　崔計怔怔地看著他，并沒有動。

　　“難不成，要你親自動手？那我可不大愿意。好歹，你也是我養大的，殺我如弒父。”

　　崔計渾身冒汗，傻站著。

　　東門跣嘆息一聲：“我這一生，蹉跎坎坷，什么事都干過，按理，也是可以了。七旬老者，自古罕有，假如是別人，怕是該四世同堂了。可是我卻沒有親生的子嗣。就算給你百年壽命，活得有啥意思？我如今也看得通透，人活一輩子，就這么回事。生的別別扭扭，死得奇奇怪怪。”

　　“崔計，你記著，人出生是什么樣，你無法改變，但如何個死法，得由自己選擇。活著時是個懦夫，死的時候得是個壯士。”

　　莊梅聽得心里發苦，淚珠滾落。

　　東門跣看著莊梅，語重心長地：

　　“緣斯的書里，提到了具體的元晶制作之法，要把族人閹割，極其慘毒。我剛好就是個閹人，不必禍害別人，因此，就拿自己的身體去試一試。可我為什么要這么做呢？一是好奇，一是不想活了。那個時候，你們都離開我了，再加上又生病，了無生趣。做這件事并沒有什么目的，純粹就是想在死之前給自己找點有趣的事干一干。”

　　“但想不到，把自己弄成了個卡谷魯后，老子十年沒得過病。因此啊，我猜想，當年的女傳授此法，誘惑鄋瞞國人，鄋瞞國的人肯定是欣喜若狂，奉為神明。”

　　“但是謊言總要拆穿，鄋瞞國到最后，終于發覺到了這是自殘之法，是滅國之道，因此拋棄了女跟緣斯。我不可能知道幾百年前到底發生了什么，但這猜想，應該是對的。”

　　莊梅知他的是自己，心里突突地跳，無言以對。我又不是女，你愛啥啥。

　　“莊姑娘，我現在心里如明鏡似的，死得其所。來吧，別磨嘰了，我這下腹真的不舒服，一直在隱隱的痛。我不知還能堅持多久。”

　　莊梅看了一眼地上的匕首，轉身想走。

　　“你不能走，你一走了之，我這怎么辦？”

　　“我去找鶻冠子，問個清楚。這些盡被人打啞謎了，我恨死他們了。”

　　東門跣凄涼地喊道：“他要是有別的辦法，又何必叫你來？元晶誰不想要？一刀把我殺了就能得到，為什么他不要？”

　　“我也不稀罕！”

　　“等你找到他，我還能等到你嗎？如果他能取出我身上的元晶，又能保我性命，早就做了。”

　　“怎么，他你馬上就會死？”

　　“差不多吧。而且，按照書上所，要趕緊處理。幾百年前的鄋瞞人，還要先剝皮呢，我比他們好多了。”

　　莊梅暴怒：“要我動手是吧？你怎么知道我不要你的皮？”

　　東門跣愣了下，喃喃道：“就這么一點皮，你也不好做什么啊？”

　　“拿來做個護心鏡不行嗎？”

　　完，轉身就走。崔計也愣住了，看著她。

　　東門跣閉著眼長嘆一聲，從地上撿起匕首，朝自己的肚子猛插一刀，一道鮮血噴出老遠，濺得崔計滿身都是，差點滋到莊梅的腳后跟。

　　“媽的，七老八十了，還要老子親自動手。”東門跣大喝一聲。

　　莊梅猛地回頭，見這情形，頓時嚇傻。

　　這老頭給自己插了一刀，還在罵罵咧咧：“姓莊的臭娘們，送你顆元晶，不要浪費了，趕緊，來，來……”

　　聲音越來越弱，開始翻起了白眼。

　　崔計普通跪下，扶著他，心如刀割：“怎么要這樣？”回頭沖莊梅一吼，你過來啊！

　　莊梅眼睛被淚水蒙住了。知道這情形，也是真無可挽回了。

　　自己今來見東門跣，只是出于好奇，誰知道竟然是這樣的結局。何必呢？人生苦短，好好活著不行嗎？非要折騰。這死得真奇葩。

　　東門跣強掙著，把刀從自己肚子里拔出來，顫顫巍巍伸出去。

　　莊梅沖上去，渾身在抖，勉強接過來，一刀捅到丹田穴。只覺有異物頂住。

　　東門跣疼得身子一直，喊了聲：“好……”然后軟綿綿地倒在崔計懷里。

　　莊梅用袖子擦了下眼淚，橫著一刀挑開丹田的肉，伸手進去，摸出個石子。這就是元晶？也就指甲那么大，比黃豆大不了多少。

　　就為了這么點東西，值得么？

　　東門跣一動不動，已經斷氣。崔計抱著他，放聲大哭。

　　莊梅很詫異，這石子在自己手里，竟然沒有被自己吸收掉。這是元晶嗎？莫不是還有？又伸手到東門跣血污之中亂摸，再也沒有硬物。

　　崔計哭得抽噎，無力地沖她嚷：得了吧？不痛嗎？

　　東門跣的血，染污了整個屋子。崔計毫不在意，任由鮮血染紅了自己的衣服。

　　莊梅此時反而冷靜下來，東門跣要自己替他取出元晶，取出來的到底是元晶還是石子？不要白死了！

　　出門去，找了盆清水，把石子洗干凈，一看，確確實實跟以前見過的元晶石頭一模一樣。這既不是骨頭，也不是結石，而是如白玉一般晶瑩剔透，不是元晶石是什么？

　　用手指拿著，在地上的石頭上劃了一下，一道淺淺的凹痕，比一般石頭硬。確鑿無疑是元晶。

　　這下輪到莊梅大感意外。這又是什么道理？自己吸收不了它了？

　　前院的王寡婦，聽到里面撕心裂肺的哭聲，一聽還是自己的男人，也在門外一邊哭一邊拍打，要進來。

　　莊梅隔著門，對王寡婦：“你要進來可以，但不要讓孩看到，東門先生還沒擦干凈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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