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龐煖隱居云游四十年，因為解除了中原人沒見過的蠱毒，一下名滿洛陽，成為太子姬絳的座上賓�！�

　　他的師尊，雖然他沒有說出來，但嚴驂道破了，就是鶻冠子。但此人更神秘，世人無聞。因為龐煖的出色表現，鶻冠子已經被當做仙家來崇拜了。

　　宋覆辭別龐煖，要去孟津追上春申君的大軍。聯軍已經渡過黃河，往西就是澠池了。澠池不大可能擋得住大軍，再往西就是函谷關了。

　　聽說楚軍沿黃河南岸進攻，魏趙沿北岸進攻，相約在茅津渡口會師。茅津渡對岸就是古虢國的舊都上陽，荒廢幾百年，如今只是個小邑。春申君拿下澠池和上陽，不會有問題。

　　上陽離函谷關，也就兩天的路程。函谷關是秦國第一雄關，弘農河擋在關前，稠桑原上樹木茂密，只留下中間一條縫隙，不能容兩車并行。真正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秦國的地理優勢十分明顯。

　　即將到來的函谷關那場大戰，才是真正的大戰。

　　可是，在函谷大戰即將到來之前，洛陽發生了更加刺激的大事。

　　這天，是洛陽普通的一天，人們進出城門，做買賣的做買賣，探親訪友的探親訪友，連太陽也是普通的太陽。

　　姬絳照常在宮里處理政務。張爰也已經回來了，把自己在野王和新鄭兩地跑的事匯報給他。

　　張爰這次是牽頭給韓國張羅，跟周國沒有關系，因此也沒什么好避諱的。對于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姬絳也好羨慕。

　　“什么也不干，白得一座野王城，而且還沒有觸怒魏楚趙三國，這真是好手段，你又給韓國立了一大功。”

　　張爰對這件事確實很得意，笑得有點不矜持了。

　　“唉，我周國怎么就沒這好事？”

　　“太子，這野王，就算白給周國，周國也未必敢拿啊。你要是敢拿，魏趙他們就會認為周國已經完全與秦國結盟了，到時候指不定有什么麻煩事呢�！�

　　姬絳嘆息無語，認為張爰說的沒錯。

　　“就打個比方吧，那些開店做買賣的，有些貨積壓太久，想便宜點盤出去，掌柜的也更愿意盤給富人而不是窮人，甚至盤給富人的價錢比給窮人的價錢再低點，他都愿意給富人�！�

　　“哦？有這樣的事？我卻不明白了，反正都是虧本賣，怎么還更愿意便宜富人呢？”

　　“因為富人感念他的好，以后會買更多的貨，還會介紹親朋好友來買。富人說他一句好話，一百句。這野王就在周國北邊，過河就是，但秦國寧愿給韓國而不給周國，就是這個道理�！�

　　姬絳啞然失笑，頓時泄氣。

　　“秦國現在把野王給你，也擔心你能不能守得住。至少韓國比周國強，魏楚趙要是強搶，還得掂量掂量這買賣值不值得。只有周國能強大起來，以后這種便宜事才會落到你頭上�！�

　　這句話，說得姬絳精神一振，是啊，打鐵還得自身硬，沒有金剛鉆，不攬瓷器活。

　　正跟張爰說幾句話，忽然宮門外，鑼鼓震天響起來，聲音傳進宮內，把他倆驚得跳起來，忙派人去看看怎么回事。

　　不一會兒，侍衛急匆匆跑進來，卻張著嘴說不出話來，只是請太子自己去看看。姬絳一頭霧水，只好跟張爰一起，登上宮門。

　　原來，這天上午，本來好好的，忽然，鑼鼓就震天似的響了起來，從城外傳進城內，守城的士兵張惶地往城外看去，只見塵土漫天，一大隊人馬迤邐而來。士兵們都相顧失色。

　　難道，有大部隊要從洛陽過？

　　等走近了，這才發現，是一群穿著奇怪的衣服的人，大搖大擺地要進城。大家一看，正是不久前組織“除魃會”的法師。

　　他不是卷款潛逃了嗎？怎么又回來了？

　　領頭的軍官趕緊跑上去，大聲呵斥：“你們在干什么？想造反嗎？”

　　那領頭的法師把手一會，鑼鼓聲停，走下馬車，來到守城軍士面前。

　　“你就是那個程法師？”

　　“在下程大義，是你們洛陽請來的法師，此次專為除魃而來�！�

　　“切，你不是騙了很多錢嗎？媽的，老子還湊了兩個錢呢，你今天敢回來，正好，把錢還給我，再抓你去坐牢�！�

　　程大義一聲冷笑：“我看你沒那個膽子！我都不想跟你說話，你連個大夫都不是，趕緊讓開，我要進城�！�

　　“喲呵，身后跟了這三五十個鄉巴佬，就覺得自己腰硬了？這可是洛陽王城，天子駐蹕，你還敢撒野？”

　　程大義哼的一聲，一揮手，身后的弟子們一閃身，露出一輛車來。守在車邊上的兩個戴黃金面具的弟子，把車上蓋著的布一掀開，再把車往前推，讓大家看個仔細。

　　乍一看，車上裝了個四四方方的鐵架子，大家再抬頭定睛一看，個個嚇得驚呼。只見一個身材矮小如同小孩，面容蒼老如同老嫗，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渾身被鐵鏈子栓住的一個，靛藍靛藍的“人”！

　　說她不是人吧，確實像個半大的孩子，有頸胸腹四肢健全。說她是人吧，眼睛血紅，皮膚靛藍，皺皺巴巴，頭發稀疏。

　　“這，這是？”

　　“你說呢？嗯？”程大義惡狠狠地盯著守城的士兵。

　　這就是魃？圍觀人群里有人念叨了一句，這句話就如同秋風一樣迅速，不一會兒，就傳遍了整個洛陽城。

　　魃，敬畏的人稱為魃神，厭惡的人稱為魃鬼，反正都是惡神。

　　士兵們腿一軟，往旁邊一讓，程大義一揮手，鑼鼓又震天響起來，帶著他的人，浩浩蕩蕩進了城。

　　這下滿城轟動了，不分男女，攜老扶幼，統統都擠到大街上看。

　　人群很興奮，又想趁前看清點，又怕被魃看到降災禍，那種激動，顫抖，嘶吼，哀泣，無法形容。

　　整個隊伍，帶著這量裝了魃神的車，繞著洛陽城的主要街道走了一圈，生怕有一個人沒看到他們。程大義坐在前面第一輛車上，身邊站著兩個戴黃金面具的弟子，嘴角掛著輕蔑的微笑，非常有耐心的在街上兜圈子。

　　兩邊弟子護住車，第二輛車上鐵鏈拴著魃，不斷地沖圍觀人群怒吼，做齜牙狀，非�？植�。

　　整整逛了一個多時辰，終于，整個隊伍停了下來。

　　哪也沒去，直接停到王宮門口。

　　他們離宮門就六十步的距離，既看得到，說話也聽得到，守宮門的侍衛喝令他們停止擂鼓，并退回去。

　　程大義一揮手，鑼鼓聲停，但并不退回去。

　　“來，大家瞧一瞧，這就是魃。”他得意洋洋地說。

　　今日沒輪到蘇棄值班，因此他不在宮里。也被程大義驚動了，正混在人群里呢。在楚館附近，遇到了莊梅和朱英，他大喜，也不去追看熱鬧了，湊到莊梅面前搭訕。

　　“莊姑娘，幾天沒見你了，莊大夫好些了嗎？”

　　“好很多了，就是放了那么多血，身子還很虛，天天要給他買雞吃。”

　　朱英問他：“剛才過去的是什么人？你看到了嗎？”

　　“我也沒看到，光聽到鑼鼓響，就是沒看到在哪�！�

　　莊梅皺眉道：“你聽，他們都說是抓到了魃了�！�

　　蘇棄點頭說：“我也聽說了，照他們說的，倒是很像……”

　　“邙山上的？”三人幾乎同時喊出來。

　　莊梅說：“邙山上的那個，只有韓炳去抓過，這個難道就是？”

　　蘇棄說：“也不見得。這個被除魃會請來的法師，姓程，就是個騙子，卷了很多錢跑了。這回，不知在搞什么鬼�！�

　　“我們跟上去看看就是了。”朱英說。

　　“別忙，莊梅，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哦，邊走邊說吧�！�

　　“我家那個南叔，他看到城門口的通緝榜文，那畫的叫南宮兆的，他說，很像那個從頃王墓盜走神兵的那人�！�

　　“哦？就是南宮榭老人說的，南宮氏的一個族人？”

　　“他也只是說很像，畢竟畫影圖形，總得見了真人才能確定�！�

　　“此人跟韓炳攪和在一起，又不知有多難纏。這南宮氏的后人，應該知道很多神兵與元晶的秘密，正好可以問一問。”

　　三人也不知程大義往哪去，跟著人流滿街亂闖，等知道是在宮門口，已經是里三百層外三百層，連風都吹不進去了。

　　遠遠地，看到程大義他們喊：“請國君和太子出來，我有一言告之！”

　　滿街的百姓聽他這么喊，瞬間安靜下來。這是要搞事！

　　莊梅說：“蘇公子，我覺得這個時候，你應該去守衛宮門�！�

　　蘇棄扭捏地說：“管他呢，今天不是我值班。我就跟你一起看看熱鬧。”

　　朱英笑道：“你現在就算想去博表現，也擠不進去啊�！�

　　蘇棄說：“這王宮又不是只有一道門，就算不走大門，爬墻也不是問題�！�

　　莊梅正色道：“蘇公子，我還真不是趕你走，這個時候，誰知道會出什么事，這程騙子在指名道姓要見周公和太子，明顯不懷好意。”

　　一句話說得蘇棄忐忑起來，猶豫了一下，趕緊離開人群，繞道去王宮偏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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