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御展臥病在家好幾個月，除了出席幾個宴會就沒理過事，誰知道一來朝會，就搞出這么大個動作。

　　周公心里憋著火，也憋著很多秘密，此時為了跟御展說明情況，不得不把他單獨叫進宮來，撇開了所有的大夫。

　　但為什么還把莊清叫進來呢？直到走近宮內一個角落的一間房子的門口，這才明白過來。

　　御展一見這房子，猛地停下來，顫聲地喊：“君上，你這是要把我扔大獄里？”

　　莊清這才回過神來，感情這就是王宮里的天牢？

　　周公不耐煩地說：“國相，我請你當我的國相，自然不是外人，有些秘密此時也瞞不得你了。你就跟我走吧。”

　　御展一直不明白為什么還要把楚國這個使者叫過來。手一指莊清：“他又是什么意思？”

　　“有很多事情，我懶得說，讓他告訴你最好了。”

　　門口侍衛見周公親自到，趕緊把門給開了。侍衛在前面引導，進了屋，是一個通往地下的回轉階梯。

　　看來，這個天牢，也是個地牢。

　　莊清估摸著走到了地下有六尺深，是一個很大的監獄，比徐家的私獄要大。里面隔了很多小房間，不過沒有犯人。

　　莊清想起，那個“丁堯臣”就在天牢啊，怎么不見呢？

　　“君上，這是王宮內的天牢，為什么沒有犯人呢？”

　　御展說：“只有死囚才會移到這里，平時是關押有錯的內侍的。”

　　周公邊走邊說：“我周國以德治國，刑律不嚴。你們楚國犯人多嗎？”

　　“這個嘛，還是挺多的。”莊清嘿嘿一笑，“不過，國家平常都是由各家治理，各家的差別還是挺大的。”

　　走到盡頭，居然還有往下的階梯。下面又是一層。

　　這一層，就更昏暗了，幾尺之外，有個模糊的人影，見上面有人下來，動了下，鐵鏈子嘩啦啦的響。

　　這就是那個“丁堯臣”了。

　　周公讓侍衛點亮了火把，只把自己貼身的宦官留下，其他都遣散了。

　　“丁先生，幾日不見，這里還住得慣吧？”周公喊到。

　　“我又不姓丁。”秦客笑道。

　　“不，你必須姓丁。”周公嫌站著累，也不管地上的草席臟不臟，反正看不清，就坐上去了。

　　“我給你介紹下，這是我周國的國相，御展先生。”

　　“丁堯臣”只好跟御展點點頭，算是打招呼。

　　御展第一次見到他，這就是那個吃人血的怪物？不知周公到底想做什么，有點惶恐。

　　“國相先生不必驚慌，我上次已經喝過人血，離下一次發作，還有好些天。此時，我對你的血也不感興趣。”

　　“人血好喝嗎？”周公破天荒地居然開起來玩笑。

　　“不好喝，很腥，很咸。”

　　“你能記得住人血的味道？你不是發作起來什么都不記得嗎？”

　　“我發起狂來，只記得這個。”

　　莊清仔仔細細打量這個秦客，身上很干凈，表情也很從容，完全不是那幅綠臉的怪物模樣，高大魁偉，甚至英姿勃發，倒是很同情他了。

　　他見到莊清，倒是很意外：“莊大夫，我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了。”

　　“在王宮門口，我們是幾個人打你一個。”

　　“我說的不是在王宮門口的那場，我根本不記得有這么回事。我說的是，我替崔計去搶他老婆那回。不過，你確實不是我的對手。”

　　“你跟崔計是很好的朋友嗎？”

　　“算是吧，雖然認識時間不長，但此人挺仁義的。他就兩個壞毛病，一是喜歡鉆寡婦門，一是喜歡蹲在賭場，不賭，卻喜歡看熱鬧。如果不是這兩毛病，大概不會有這么多事。”

　　“你依然想不起來自己叫什么名字嗎？”

　　“我一直苦苦追尋自己的名字，其實就是想知道自己的來歷。可現在我也想明白了，隨便吧，丁堯臣？這名字倒也不錯。”

　　御展心里悶了幾百個葫蘆，看看莊清，看看這個“丁堯臣”，陰著臉不說話。

　　閑話說完了，該說正事了。周公把莊清叫過來，自然是想讓他把這件頭緒太多，情節太雜的事情說清楚。

　　莊清花了好大的力氣，把上黨之戰，白起坑殺趙人，聞所未聞的“上古神兵”的事情，大致告訴了御展。同時，也把自己為什么跟這事有關，也說了一下。

　　御展的臉，爬滿了驚愕。

　　周公說：“原本呢，確實不該瞞著你，但多一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險。而且，這個神兵的事情，算是我們大周的一個秘密。這個先不說了，你現在明白，公子絳為什么要保此人了嗎？”

　　御展說：“是為了尋找到這個威力巨大的神兵？”

　　周公點點頭：“我們王室內口耳相傳，在武王伐殷的時候，有上古神人賜予幾件威力巨大的神兵，這神兵一出，山崩地裂。然而，這都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誰知道真假？”

　　“那又如何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丁堯臣表情痛苦，說：“我親手操控神兵，殺死幾萬人。”

　　“你這也是空口白話。”

　　莊清說：“我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御展不屑地說：“你又能證明什么呢？”

　　丁堯臣說：“我不知白起是怎么找到我的，聽說找了很久。他們說，必須是有上古的神族的血統，才可以操控那個神兵。”

　　“上古神族？哪個神族？”

　　“那誰知道？但是操控這個神兵，會付出巨大的代價，那就是，心性大變，記憶消退。我很想有人給我個解釋。”

　　莊清說：“白起方面，能給你個解釋嗎？”

　　“不清楚。白起已經死了，我該問誰去？”

　　“誰找到你的？”

　　丁堯臣仔細思考了下，說：“好像是一個叫南宮的人。我忘了他的名字，甚至忘了他長什么樣了。”

　　周公聽到這個名字，好像想起來什么，陷入了沉思。

　　莊清聽到這個名字，心里咯噔一下，很明顯，這就是南宮榭說的那個，不知名的南宮氏后人！

　　完全對得上，南宮氏出了事后，南宮榭遇到了一個早就離開南村的后人，帶了個大筒子去了秦國。

　　聽南宮榭說，還曾在洛陽遇到他了呢，就在長平之戰結束不久。

　　這真是個意外發現。原來，這個秦人，是跟那個南宮氏后人在一塊的。但看起來，兩人是分開了，姬絳應該不知道此人。

　　周公既然想不起這茬，莊清就沒必要告訴他了。

　　真是幸運，本來就很想找他，機會自己送上門來。平時要想進這里，那可比登天還難，誰知國相鬧這么一出，周公自己請進來。

　　雖然還有很多話不好問，也算是又知道了些秘密。

　　“以后有機會，我們可以去尋找白起軍中的人，他們是如何把你找到，為什么必須是你，肯定有知情的人。”

　　“我有種感覺，知道這個事的人，怕是都死光了吧？”

　　莊清語噎，未必有這么殘酷吧？

　　周公打斷他們，你們扯閑篇扯太遠了吧？說點正事。

　　丁堯臣揶揄道：“正事早就說完了，你的國相先生不相信我啊。”

　　“你能不能給他證明一下？”

　　“什么意思？”

　　“就是，讓他看看，你不是人，你非同常人的地方啊。”

　　丁堯臣一笑：“喝人血算不算？”

　　御展嫌惡地別過頭去。

　　“可是現在也沒人血給你喝啊？”

　　“你給我喝我也不喝，你以為我真拿它當飯了？”

　　莊清說：“他要是犯病了，這些鐵鏈子就跟泥巴做的一樣。”

　　“不，你錯了！”丁堯臣說，“我沒犯病的時候，這些鐵鏈子就跟泥巴一樣，我犯病后，力量反而小了。”

　　這開的什么玩笑？

　　丁堯臣說：“我這些天，被關在這里，發現了我的一些新的能力，要不，給你看看吧。你仔細看我身上的鐵鏈子。”

　　三人看他身上的鐵鏈，纏了兩三層，兩頭栓在地上的鐵墩上。

　　“你們最好退到房門口，我怕傷到你們。”

　　周公趕緊站起來，退到門口。莊清和御展也跟著出去。

　　只見丁堯臣端坐在地上，伸開雙手，把身上的鐵鏈拉緊，一鼓勁，只聽見“噗噗噗”幾聲響，鐵鏈子的各個環斷開，打到周圍的墻上。

　　“國相先生，你看看吧。”

　　三人又進去。只見地上一堆的鐵環，他身上的一條也沒了。

　　“我不敢太用力，怕全都斷裂，彈到你們。這就斷了幾根，整個鐵鏈就散了。我要是想跑，這哪栓得住我？”

　　御展看得一愣愣的。

　　別說御展看傻了，連莊清也看得咋舌。

　　“我犯病后，這些鐵鏈子會有點作用。因為缺少人血，雖然令我躁狂，但力量卻小了不少。”

　　對周公笑一笑：“你得給我新的鐵鏈了。”

　　御展看到這個，長嘆一聲：“神兵不神兵的，且不管，此人一身神力，這種牢房，顯然是關不住的。”

　　丁堯臣不知是哭還是笑，咯咯地喊了幾聲：“我這大半年，差不多就是住地牢里。”

　　周公說：“莊大夫把事情給你講了好多，你覺得，公子絳的過錯，能不能輕輕放一放？”

　　御展還沒說話，周公忽然幽幽地來了一句：

　　你今天這一出，不會是為太子素而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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