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姬絳無語，周公也無語。幾個人看著他們倆，等他們解釋。

　　沉默了好一會，周公終于開口了：“因為這個秦人說的事情，一直在我王室內部口耳相傳，祖上有令，不得寫入史冊。”

　　屋里幾個人，都震驚不已。

　　“唉，本不想跟你們說的，但現在看來，漸漸的也傳開了，怕是瞞不住。”

　　莊清說：“確實瞞不了幾年的。這消失了幾百年的神兵，各國肯定不能坐視不管。然而，你們周國的大麻煩，怕是也要來了。”

　　周公聽到周國的大麻煩，神情頓時緊張起來，什么麻煩？

　　朱英說的這個事情，天下都不傳，可見是秦國第一秘密。秦國沒把那大筒子用在戰場上，而是用在處理俘虜上，我猜是因為才剛剛找到使用方法。如果你們所言不虛，秦國必是拼命要尋回的。

　　公子絳所想，不過是找到這個神兵，以此重振大周聲威。

　　“唉！”姬絳輕輕嘆了口氣。

　　可是你現在手里并沒有這個神兵。這個秦人，在洛陽鬧了這么久，如今現形，秦國很快就知道了，他們這么大的一個秘密，怎么可能允許落到你們手里？

　　秦人如何跟你們問罪，我不清楚，但趙魏韓楚，定會來詢問。如果處理不當，這就是個大麻煩。

　　莊清呵呵笑了下：“如果你們手里有神兵，那他們會怕你。可你們現在沒有，你們依然是一小國。”

　　姬絳和周公，很明顯看出有點心浮氣躁了。

　　周公小聲地問：你是楚國使者，你會怎么辦？

　　莊清哈哈笑道：“首先，我會替楚國尋得這件神兵。不管能不能用，放在楚國庫房總比放在別人那里好。其次，如果得不到，我會努力保證，這神兵至少不會拿來對付楚國。”

　　周公嘆氣說：“閣下是個實誠人！”

　　蘇棄嘟囔一句：“最好就是把它給毀了，誰也不要用。”

　　在座的人聞言都十分驚異，像看個傻子似的看著蘇棄。

　　蘇棄卻毫不尷尬。

　　這分明就是南宮榭的兒子，無意中找到大周頃王陵，然后被秦人從陵下搜尋得到的那個大筒子！

　　蘇棄想起跟莊梅的約定，如果得到這個毀天滅地的神兵，要想辦法銷毀掉。他希望周國不要記起南宮家的這件事，都過了十幾年了，南叔風燭殘年，可不能讓他再陷入這些可怕的事情里。

　　他想，這個秦人到二世子府上，少說也一年了，秦國和白起丟了使用這個大筒子的方法，卻也沒再來找南叔，說明大家都忘了其出處。

　　其實南叔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找他也沒用。

　　他想起一個人來，就是南宮榭說的那個南宮后人，不知名字，已經不給秦國做事了。他肯定知道最多，如今下落不明，對南宮榭來說，也是件好事。

　　這些事情，當然不會告訴他們。

　　在座的這些人，個個都是有雄心大志，只有他，僅僅是個十八歲的男孩。

　　權力，財富，人人都盯著，眼珠子都紅了。

　　蘇棄知道自己是個棄兒，寄人籬下，從小就沒想過要有什么建功立業，兼濟天下的理想。

　　誰對我好，我就對誰好，把日子過好了就是最重要的事。

　　莊清跟蘇棄對了下眼神，也不約而同想到了南宮榭，看起來周公好像忘了還有這事，因此也不提。

　　他只是再強調一次：“公子必須想個法子，跟這個秦人劃清界限，免得引火上身。”

　　“你有什么高見呢？”

　　“反正這個秦人你也不知道姓名，你隨便給他安一個，就說他自稱是哪隱士，得了嗜血癥，不喝到人血，隔段時間就會發作，六親不認。”

　　“嗜血癥？有這個病嗎？”

　　“你讓太醫宣布嘛，他說有，誰敢不信？”

　　崔計笑道：“還是莊大夫讀書多。”

　　莊清冷冷地說：“你把這說成是病，那頂多算犯病殺人。你不會說他是修煉邪術吧？那你與歹人為朋，這就不好聽了。”

　　周公點頭贊許：“就這么辦！莊大夫為人坦蕩，足智多謀，對我兒是多有照顧。”

　　莊清說：“我與公子絳，萍水相逢，交情非深，有意為他開脫，并非有什么目的，只是不忍見王室蒙羞。雖然朱英被他囚禁大半個月，然而并未傷性命，好吃好喝招待，足見宅心仁厚。”

　　朱英不知莊清到底要做什么，完全不去追究囚禁之罪，還給姬絳開脫。不但開脫，還一個勁奉承。再看姬絳，神色自若，毫無愧色，居然能受得起。

　　他冷冷地看著，不說話。

　　周公連連點頭，這話聽得很舒服。

　　正在這時，門外忽報太子求見。周公宣進來。

　　太子素三步并作兩步進來，見里面這么多人，一愣，掃了一眼，也沒說什么，上前給周公行禮，說：“我聽說宮門外有人驚駕，特來看看君上，剛才到底怎么回事？”

　　“你聽到些什么？”

　　“這個……”太子素猶豫了下，看了看姬絳，說，“外面都在說，這半年殺了十數人的邪魅，是公子絳養在府中的怪物。”

　　周公皺了下眉頭，正想說話，姬絳走前一步，給太子素行了個禮：“一年前，終南山來了個隱士，自稱叫丁堯臣，到我府上來，跟我相處甚是融洽。你也知道我在修書，此人頗有文采，對我很有益處。”

　　丁堯臣？這名字起得好！堯帝之臣。在座的都知道這是臨時起的名字，只瞞著太子素。

　　“只是呢，之前并不知道這位丁先生有病，隔段時間就要喝人血，否則病情發作，會瘋狂殺人。他每次都偷偷跑出去，喝無辜乞丐的血，喝完以后就會恢復正常，因此發現不了。”

　　姬絳說完這段話，在座的無不佩服莊清，要不是他遠見高識，事先就想到這一點，姬絳此時怎么能編出這么一段話來？

　　“哦？是嗎？我聽說你府上死了好些人，難道你也不知情？”太子素不信，譏諷道。

　　“我府上沒死人啊？”姬絳不敢看他，心里有點虛。

　　“如今他們的尸首還在衙門里擺著，還跑得了？”

　　大家恍然明白，單大夫是太子素的人，現兼著洛陽大夫，衙門都歸他管，蘇棄又多次向他匯報案情。太子素怕是早就懷疑姬絳了，就等著今天呢。

　　太子素冷冷地說：“你府上養了多少人，進進出出，我們確實沒法去查，但死者總是有家屬的，有相識的，遲早會有人認出來的。”

　　轉頭問周公：“公子絳的事，我們以后再說，如今，宮門外，百官開始聚集，怎么處置此事呢？”

　　周公說：“丁堯臣已經被抓起來，關進宮里的大牢，怎么得也要審一審吧？把百官召集進來，我先說下初步的結果。”

　　大家趕忙退下，去大殿前面等候朝會。

　　周公見眾人走了，給貼身的太監使了個眼色，太監心領神會走了。

　　莊清走在最前面。想不到太子素并不是個懦弱的人，城府比姬絳還深。剛才那三兩句話，可以說句句都藏刀，全部都在暗示姬絳行為不端。

　　平日不顯露，關鍵時刻毫不手軟，這是個人物。要不是周公有心偏袒，姬絳這次意外事故，絕對過不去。

　　蘇棄在宮里呆的時間長，饒是如此，兄弟爭儲的那種殘酷和陰暗，也令他不由自主地哆嗦。

　　這個臨時朝會，崔計跟蘇棄，特別允許參會。

　　朝堂里人真多，司馬莫之是親眼見到吸血殺人，震驚不已。熊啟他們倆也在，還有一些別國的使臣。

　　這個“丁堯臣”從城東一路逃到宮城，半城的人都轟動了，不趕緊安撫下怎么行呢？

　　周公先簡單介紹了下剛才發生的事，基本上按照莊清和姬絳的說法，再復述了一遍。

　　指著崔計說：“這位是公子絳的門客，本領高強，忠于大周，大家都看到了，可留在司馬府中聽用。蘇棄剛才我已經賞了布帛，今后在李庭芝手下，可當個副手。”

　　對于賞賜兩人，升其官職，賜給出身，這些都沒人反對。但大家伙對喝血的邪魅的處理，明顯不滿意。

　　周公知眾人情緒，也不敢強行散朝，就在朝上干站了一會，沒人說話。

　　太子素跟單大夫居然也沒說話，莊清都感到納悶。

　　不一會兒，太醫從外面進來，跟周公報告：“丁堯臣確實犯嗜血癥。”

　　“嗜血癥？”

　　“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下面群臣炸了鍋了。揪住太醫，問他這病出自那本書？誰說的？

　　太醫振振有詞：“《素問》有云，腎生精，精化血，氣血源自五臟六腑。如果沒有氣血，人就死了。然而天地間，卻有一例外，極其罕見，就是五臟虧損，仍然未死，只是需要能吸取他人之血，以維持自己的生命。”

　　“《素問》也沒說有嗜血之癥啊？”

　　“萊國文公有一子，就得了嗜血癥，每月必須喝人血才能活，萊文公為他每月殺一奴，此子活到四十八才歿。只是這些事極其罕見，所以沒人知道。”

　　太醫也是真能吹，引經據典，誰也說不過他，因為誰也聽不懂！萊國被齊國滅亡都幾百年了，誰辨別得了真假？

　　太醫都這樣說了，那就只能是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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