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了一句：“王子朝走的時候為什么不帶財寶，而是帶典籍？那些典籍很重要嗎？”

　　司馬莫之冷笑聲：“你不懂，當然覺得沒用。其實，我們大周的典籍，可不僅僅是國史，還包括一些神秘的記載。因為我也沒見過，所以也無法跟你說了。就是代代太史口耳相傳，里面有《先王書》，《先圣書》，《奇門遁甲》，《太乙》，《六壬》，太多了，據說是我大周文王以前所得，當年伐紂代殷全靠它們。”

　　莊清和莊梅都聽得一愣一愣的，這些書，都是講什么的？怎么連名字都沒聽說過？

　　司馬莫之嘿嘿一笑：“放眼當今天下，能念出這些書的名號，怕是都沒幾個人。鄙人不才，守著大周剩下的這些發霉的簡牘，剛好看到而已。但也只是零星記載，除了知道個篇目，一個字也看不到，誰知寫了些什么？”

　　莊清想起二世子姬絳，他也在整理故書，也不知能不能得到這些。

　　“我聽說二世子如今也是收集圖書，不知成果如何？”

　　“他做這個事情，我很贊同，他要是得了什么新書，我都會拿來看。只是得到的書少，不成氣候。”

　　莊梅見莊清打岔，不住給他使眼色。莊清看她神色，也不知她想做什么。莊梅正想著如何把話題拉回王子朝，司馬莫之自己喝了兩口酒，忽然若有所感地說：

　　“其他庶子爭位，都是無中生有，癡心妄想，只有王子朝，是先王實實在在要立的大王。他為什么要帶走這些書籍，誰也不知，這些書籍已經找不到了，都過去了二百五十多年，唉，早就不知在哪里發霉了。”

　　聽到這話，莊梅有點發呆。春申君告訴她，王子朝所帶的典籍，藏有重大秘密，務必查清楚下落。莊梅雖然從小也跟著莊清讀書，但不像尋常男子，學識上還是有差距的。

　　王子朝是二百五十多年前的人，又是作亂分子，能留下來的信息肯定少之又少。莊梅雖然在陳縣就先去特意了解了這段歷史，但不可能比從司馬莫之嘴里了解得更詳細了。

　　當時，問春申君有什么秘密，春申君自己也不甚明確，也不知是不是不肯說。現在聽司馬莫之這樣說，覺得對啊，幾百年前的事了，書都是寫在竹簡上的，怕是早就發霉了。

　　“王子朝最后死在哪里？你們太史有記載嗎？”

　　“沒有，我沒看到。按理說，王子朝就算叛亂，沒當上大王，也是大王之子，應該有記載的。”

　　“是不是故意不寫？”

　　“你這也想多了。該有記載，但沒找到記錄的人多了。幾百年下來，不管是寫在簡、牘、帛、石上，還是哪里，丟失的史料多了。你都沒去過我太史府，滿地老鼠亂竄，下次你去，我給你烤老鼠吃。”

　　莊梅一臉嫌棄：才不吃。

　　看起來，司馬莫之也只能知道這些沒什么用的事情。

　　莊清說：“講到王室內亂，我們楚國也是，但對比起來，我們楚國爭位上來的楚君，卻大多是雄才大略之輩。說句不敬的話，你們大周爭位上來的，除了平王，都是無能窩囊之輩。”

　　大周原本都城在鎬京，是周人開基之地。史書上稱那個時候為西周。幾百年后，傳到幽王，幽王原本的嫡夫人是申氏，嫡子就是后來的平王。但幽王與申候有矛盾，就把褒姒封做嫡夫人，廢了申氏，平王的嫡子位子也丟了。

　　申候大怒，勾結戎人進攻鎬京，結果幽王戰敗身死。然而褒姒的兒子也死了，大臣擁立幽王的另兒子當大王，就是攜王。

　　平王只能東遷到洛陽，所以，兩王并立了也好多年。

　　兩王互攻好多年，最后，平王終于把攜王這個弟弟滅了，然而鎬京也完了，毀于戰火，關中落入戎狄手里，只能呆在洛陽了，史書上稱東周。

　　平王這算是先嫡后庶，是前太子滅后太子，這場大亂才是真正傷筋動骨的。此時的大周，失去了關中，也就比別的諸侯強一點，再也沒有壓倒性優勢。以后由于喜歡分封，地越來越小，在諸侯里都排不上號了。

　　司馬莫之聽了莊清評論這個平王，雖然說得對，但心里依然老大不舒服。周人是很守禮的，子不議父，臣不議君，君父有過都要替他隱藏修飾。你要讓他說周的內亂歷史，罵亂臣賊子，這可以，但你要他評價大王，說他的不是，很難做到。

　　特別是平王，是大周的關鍵轉折人物，五百年前的祖宗，前面說的幾個王都是他的重重重孫子，沒人敢議論他。

　　“老弟，我很喜歡跟你們這么聊天，沒拘束。但今天吃飽喝足了，我也得走了。”

　　司馬莫之看酒跟肉都吃的差不多了，也不跟他們啰嗦，一拍屁股走人。

　　莊清和莊梅一口都沒吃，光看著這老頭一口一口地吃，唾沫橫飛。想不到這個在朝堂上嚴肅得讓人窒息，冷冰冰的太史，今天暴露原形，居然也跟普通的小老頭一樣，毫無斯文的樣子。

　　司馬莫之走到房門口，又回頭，盯著莊清好一會，說：“我希望你能想起自己是誰，可是我不知如何讓你想起。”

　　2、

　　司馬莫之走了以后，莊清跟莊梅對著發呆。

　　莊清心里想，真的得找機會去邙山看看，司馬莫之說得那么斬釘截鐵，卻又什么線索也沒有，真能找出什么，那就見了鬼了。

　　莊梅想，王子朝沒有離開王畿，那他帶的典籍自然還藏在洛陽附近。只是，洛陽除了中間一大塊平原，四周都是山，長短也幾百里，可藏東西的地方可多了。而且，二百五十年了，那玩意還有嗎？

　　吳興見他們都不出來，派萍兒把狗肉送到房里來，其他軍士聚一起吃肉去了，今天楚館又開葷，也是喜氣洋洋。

　　莊清沒心思吃飯，剛才看司馬莫之那老家伙吃，看也看飽了。

　　現在，鼓動天王領頭合縱，這個驚世駭俗的計劃暫時別想了，找回朱英最要緊。正在想心事，莊梅怕他餓著，陪他吃東西。

　　莊清問：“梅子，我看你老是偷偷笑，剛才與司馬太史說的話，你聽出什么了？”

　　莊梅呆了呆，說：“聽到他說王子朝沒有離開洛陽，還是讓我有些吃驚。”

　　“這有什么吃驚的？如果王子朝離開了王畿，你到洛陽來又能做什么？”

　　“確實，我這一路就是有這些疑惑。你也知道，春申君要做事情，你就只管去做，不該知道的就別問。我雖然從小跟你讀了些書，這些久遠的事，那知道這么清楚？現在有些事情算是明白了點。我不喜歡糊里糊涂去做一件事。”

　　“說說吧，你是怎么調查的？從哪入手？”

　　莊梅略為整理了下思緒，把這些天的經過簡單地告訴了他。

　　原來，春申君讓她到洛陽好好尋訪一個叫南宮榭的人，想辦法從他那里打聽出王子朝典籍的下落。

　　莊梅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剛才聽司馬莫之講述，當年忠于王子朝，作為王子朝的領軍大將，這一定是王子朝最信任的人，恰好就叫南宮極。這個南宮榭，十有八九是他的后代。

　　莊清點點頭：“是的，不會這么巧，剛好是南宮氏。”

　　“王子朝放棄王位出奔，特意把周國所藏歷代典籍帶出來，應該不是隨意而為，他帶出來的一定是特別重要，不想留給那個叫什么——敬王的。他沒有把這些送給我們楚國，應該也不會舍得一把火燒了，肯定是藏在某個地方了。而作為心腹大臣，南宮極，和那個誰？召莊公，十有八九是知曉此事的。”

　　莊清想了想，說：“可是，王子朝離開洛陽的時候，這兩位已經死了。”

　　莊梅說：“是嗎？”

　　“是啊，剛才司馬太史說的，你又不認真聽，老記不住，要不我去給你借幾卷國史給你看？”

　　莊梅尷尬的一笑。撓撓頭，對啊，假如都死了，自然就不可能知道了。

　　莊清愣了下，忽然笑道：“唉，我們也是真傻，太鉆牛角尖了。南宮極和召莊公雖然死了，按照習慣，王子朝肯定也是重用他們兒子的啊，雖說那個時候，人都跑出去了，沒兵沒糧的也無法重用，但他們兒子肯定也是王子朝特別信任的。”

　　莊梅恍然大悟，點點頭：“說得通，說得通。南宮極、召莊公他們追隨王子朝，就等于得罪了敬王，敬王必定會剝奪他們的封爵和土地，他們只能追隨王子朝到底。王子朝最后沒能復辟，這些典籍，也可能包括一些財寶，必定會好好藏起來，這些忠心的臣子自然有可能知道安置的地方。”

　　“那這個南宮榭，你找到了嗎？”

　　莊梅得意地笑：“本姑娘出手，必是手到擒來！”

　　莊清很少見她眉飛色舞的樣子，哈哈笑起來，拿手指去刮她的鼻子。“看把你能的，打聽清楚了嗎？”

　　“這個，還沒有。我是剛剛找到這個人，還沒有直接跟他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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