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姬朝舊事1
莊梅早就有意想找司馬莫之攀談的,此時他居然主動來到楚館,怎么會放棄這個機會?
他剛進楚館,她就暗地派人到外面去買吃的,此時正好端了盤羊肉,兩壇子酒,送到這里,莊梅恭謹?shù)剡f到司馬莫之面前。
司馬莫之為人耿直,不好交游,卻非常喜歡酒肉。不覺眼睛一亮。
司馬莫之抓起一把羊肉,作勢給莊清一揚手,莊清擺擺手,他就不客氣的往嘴里送。
幾盞酒下去,莊梅見他喝得高興,開始給他套話:“我在家里的時候,因為女子不能跟男孩一樣拜師游學,只好跑去酒肆聽人講故事,但聽的都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酒肆里議論的人為什么多呢?當然這也是有原因的。我們楚國丟失了郢都,搬到了陳縣,不少世家大族丟失了土地,對于先王之政多有抱怨,所以酒肆里都是這些人在議論。先生是大周的太史,必定知道的比別人多,我很想跟你討教些治亂之事。”
司馬莫之呵呵冷笑說:“我們洛陽也有啊,到處都有人議論,你還能封住人家的嘴不成?”
莊梅點點頭:“我在洛陽確實也聽過。我去過好多酒肆。”
司馬莫之說:“你這女娃娃,老是往男人堆里扎,那些酒肆少去為好。”
莊梅訕笑道:“我就是喜歡,沒辦法。老先生,你掌管大周典籍,看的書多,都說讀史可以明理。你能不能說說,威風赫赫的大周為什么到現(xiàn)在,混成了個依附別人的小國?”
司馬莫之愣了半晌,撓撓頭,嘆氣道:“其實我也一直在想這些,但你這一題目太大,沒三天說不完,不說了吧。”
“我在陳縣曾聽一老先生說,大周衰弱,就是兩個原因,王室多亂,封君太盛。你覺得呢?”
如此言簡意賅,司馬莫之內(nèi)心一驚,沒有反駁,等于默認。
“為什么那位老先生這么說呢?因為我們楚國也是這個毛病。”
司馬莫之哈哈一笑,說道:“確實如此,此人是個高人。不過,你們楚國卻沒有衰弱到我們大周的地步,這又是為何?”
“很簡單,因為楚國的土地一直在擴大,吞并其他國家,所以土地封給功臣、子弟,影響不是太大,而周的土地卻越分越小。”
司馬莫之饒有興致地問:“跟你說這些的是誰啊?”
“一個老先生,已經(jīng)過世了。”
司馬莫之嘆氣,說:“我們大周,現(xiàn)在衰弱到連原來的臣子都不放在眼里,確實是如這位高人所說。一個是封地不停的給,而自己又不能去擴張,不像你們楚國,滅了我們多少姬姓封國?另一個原因,就是內(nèi)亂多啊,每次爭位,都是大亂。晉國、鄭國多次侵奪王畿土地,大王也沒能力制止。”
莊梅問:“老先生,你能不能給我講講大周多次內(nèi)亂,那次最嚴重嗎?”
司馬莫之想了想,說:“以我看來,最嚴重的就是王子頹之亂、王子帶之亂和王子朝之亂,對我大周的影響最為巨大。”
莊梅說:“給我講講這些歷史,我在別的地方也聽不到多詳細。”
司馬莫之呵呵一笑:“你找我講這個就對了,我是大周的太史,這些事都在我書里記著呢。”
“王子帶是怎么回事呢?”其實莊梅最想問的是王子朝,故意先問王子帶。
王子帶,那是400多年前的事了。當時的大王是襄王。好巧,襄王之父是惠王,惠王即位,也遭到了王子頹之亂,跟王子帶是一樣的。
也就是說,惠王、襄王兩代天王,連續(xù)遭到弟弟的奪位之亂。惠王是王子頹之亂,襄王是王子帶之亂。
王子頹,是惠王與王子帶的叔叔。簡單來講,就是王子頹趕走了惠王,王子帶趕走了惠王之子襄王,當時大周都是同時有兩個大王。
當然,最終還是嫡子勝了。
庶子趕走了天王,自稱天王,這種事在我們大周是很難想像的,庶子是不可能奪位的。
但是,王子頹和王子帶,卻真的把大王趕出了王城,自己在王城當了好多年大王。這點王子朝也做到了。因為他們最終都敗了,所以史書上只能記載他們是“王子”,而沒有王爵謚號。
周朝實行嫡長子繼承制,庶子根本沒資格想這個東西。
莊梅問:就沒有庶子當大王的嗎?
有,也有例外,比如懿王死后,沒有立太子,群臣擁戴懿王的庶弟當大王,就是孝王。孝王是個很有才干的大王,但他并非主動奪位,而是大臣擁戴。而且他死后,王位還是還給了懿王的長子。
司馬莫之說:“王子頹之亂,是鄭國厲公給平息的,因此鄭國與周的關系很好,修復了鄭厲公的父親,鄭武公與周的惡劣關系。然而鄭國自己也內(nèi)亂不止,厲公自己也是爭位上來的,他自己也死于非命。后來襄王繼位,鄭國又支持王子帶,是靠著晉國才結(jié)束這十幾年的亂子。這兩次大亂,最終是把河北岸的土地賜給了晉國,大周就只剩河南邊這一塊了。”
中國古代,“河”、“大河”特指黃河,那個時代,黃河也不黃。河北就是溫縣、野王那一大塊,原本是大周的大夫蘇氏的土地,從此是晉國土地。晉國取得崤山以東,太行以南這塊大通道,勢力更大了。
“王子朝之亂呢?”莊梅小心地問。
王子朝比較特殊,他雖然是庶子,但卻是長子,是周景王喜歡的人。景王的太子是個窩囊廢,而王子朝是個賢人,有王者風范。
莊梅說:“其他庶子爭位,都是先王駕崩后出來爭的,王子朝既然是先王滿意的兒子,為什么不在生前立他為太子?”
司馬莫之嘆氣道:“唉,景王生前是想改立太子,大臣不同意啊。以我現(xiàn)在來看,其實立王子朝也不錯,有當大王的能力。但我要是活在二百五十年前,我也很難同意。我們大周是嫡長子繼承,立嫡不立庶,立長不立賢。”
“那大臣不同意,王子朝就作亂嗎?”
司馬莫之沉默了會,輕聲說:“小姑娘,你一來就問這些最隱秘的事情,我本不想告訴你的。但好巧,我最近在整理典籍,看到了王子朝的事跡,跟外面?zhèn)餮缘模倚r候聽的不大一樣,你這小娃娃不要到外面亂講,我可以跟你說說。”
“對嘛,有話不要憋心里。”
“是的,就是這個理,我當這個太史,孤獨的很,沒人跟我說話。我就跟你說說真實的事情。”
景王遺命,把大位傳給王子朝,然而單旗、劉卷不喜歡王子朝,認為朝太賢明,會影響自己的權力,就把顧命大臣賓孟給殺了,立了景王的太子,也就是悼王——你看這謚號就應該知道這位子沒坐多久。大周從此大亂了。
單氏殺害景王指定的顧命大臣賓孟,引起滿朝的憤怒,各大家集合家兵,由南宮極率領,打敗了單氏和劉氏,王子朝登極當了大王。
悼王逃走后,向晉國求助。晉國派兵攻打洛陽,王子朝知道打不過晉國,就帶著百官離開洛陽。悼王進了王城,卻也無法順利繼位,因為各大家族都擁戴王子朝,除了單氏劉氏等少數(shù)家族,都跟著王子朝走了。
如今朝中的這位單大夫,就是擁立悼王、敬王的單旗的子孫。
悼王又氣又羞,沒幾個月就駕崩了。
單氏他們只好立悼王的同母弟,這就是后來的敬王。但晉國兵走了后,王子朝率領百官又打了回來,敬王出奔,王子朝再次登基。這個時候,大周又陷入兩王并立的時期。
最后,王子朝當了幾年大王,他的大將南宮極薨,大臣召莊公薨,敬王趁機請晉國出兵,王子朝在洛陽抵擋不住,沒有硬扛,在城還沒破的時候帶領忠于自己的大臣出奔了。
莊清此時開口:“太史,我看你說到王子朝的時候,語氣好像還有些不忍,有些感懷?”
司馬莫之說:“雖然如今的大王是敬王這一脈傳下來的,但要我說,悼王、敬王,以及之前的惠王、襄王,都是向諸侯借兵復辟,雖然位子保住了,土地卻丟得厲害,人家可不是白幫忙。本來,諸侯插手王室,就已經(jīng)丟人,何況至尊寶座還要靠諸侯來定,這真是……”
莊梅問:“你說王子朝出奔,他后來去哪了?”
“民間不都是說去了你們楚國嗎?而且還帶著大周的珍貴典籍去的。”
莊梅懵懂地說:“民間確實這么說,但總感覺虛無縹緲,沒有證據(jù),我在楚國也沒見大周的典籍啊?”
司馬莫之笑道:“這就對了,王子朝也是當過幾年天王的人,就算出奔,也不會離開王畿的,如果他沒敗,我們現(xiàn)在不可能稱呼他為‘王子朝’,而是跟悼王、敬王一樣稱謚號。他怎么可能去楚國?也不知這謠言哪來的,傳了那么多年。”
莊梅心頭一震,果然如此,王子朝并未離開周國。周太史能這么說,那就是確鑿無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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