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反正也是殘次品
大學府的學子中多出了兩個新面孔。
這原本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最近隨著求學熱潮的興起,學子要比以往多出不少來。
不過穿著親傳弟子的服飾來聽課的就只有這么一份了。畢竟親傳弟子是有宗內大佬手把手傳授技藝的,誰會閑得蛋疼擠在一群普通弟子和雜役中學這些基礎的東西?
常修牽著常真找了個座位坐好,也不去理會四周投來的異樣目光,掏出帕子給常真擦了把快流到了嘴里的鼻涕。寵溺的摸了摸弟弟的腦袋。
眾人或許是覺得身份上的差距過大,坐得近了會不自在,有意無意的都挪遠了些。使兩個孩子身邊出現了個小小的真空地帶。
常修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了,從記事起就總是被人以各種方式‘敬而遠之’。皆因身上的這套親傳弟子的衣服。他不是不想走出家中的院子,可他走得出九鼎山的院子嗎?
常真有點人來瘋的性格,見屋里這么多人開心得不行,左右四顧。見到長相奇特點或裝扮有意思的就拉著他哥去看,手上還指指點點。
被指到的人不便發作,佯裝不知道。
常修畢竟已經十歲了,家教又嚴。忙制止弟弟的失禮行為,可在心下里卻對這些普通弟子更看低了幾分。
無名今天在路上修習的逍遙步屬于小范圍騰挪步法,不以奔襲速度見長,所以到的要比平時慢一些。所幸出門也比平時早,好歹趕在了授業先生的前面。
不過大學府今非昔比,僅晚了這么一小會,屋子里就幾乎是座無虛席。更有些比他還早到的弟子站在過道里。
無名見平時習慣的座位被兩個新面孔占著,也不以為意。只是稍感疑惑,明明那里還有位置,這些弟子怎么不過去坐呢?
他沒那些弟子的顧慮,大大方方的走過去。向兄弟倆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一屁股拍在凳子上。
常修有些詫異的看向無名,見無名不像是故作鎮定。忍不住冒出一句很腦殘的話“你不怕我?”
問完就后悔了,恨不得抽自己嘴巴。這話說的太他媽傻了。
果然,無名扭過頭謹慎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小心的問道“你咬人?”
常修還在為剛剛的話懊惱,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無名似乎想到了什么,屁股往遠處挪了挪“那你有?”
常修也回過神來,呸了一口道“你才有病呢,我懶得跟個小小道童一般見識”
無名又躲遠了一些,生怕被常修唾沫星子濺到。朝旁邊的一位弟子小聲嘀咕了一句“有病不去治,還跑這干什么?”
那名弟子眼觀鼻,鼻觀心。一副神游天外還沒回過神的木然表情。
見授業先生還得一會才到課堂,無名也沒閑著。從挎包里摸出個油紙包來,里面是帶有余溫的大肉包子。
也不跟左右客氣,自顧自的一口下去,頓時整個屋子香氣四溢。
“咕”無名耳朵一抖。好像聽到了那位神游天外,不知什么時候回來的師兄咽口水的聲音。
常修實在看不慣這種吃東西不顧及環境的行為,索性別過頭去。結果扭過頭卻看到弟弟正直勾勾的盯著無名,一根手指含在嘴里。口水順著手指流出來,掛著亮閃閃的絲線。
怒其不爭的常修拍掉弟弟的手,摸出帕子給他擦干凈。見被拍疼的常真咧嘴欲哭,忙哄道“乖,回頭哥再帶你去吃哈,可是這里不行。這是大家求學的地方,不是膳堂!
后面的話有意放大聲音,顯然是說給無名聽的。
無名哪有功夫理會他說什么?嘴巴是別人的,肚皮卻是自己的。三下五除二就把幾個白花花的包子消滅干凈,舔了舔嘴唇,有些意猶未盡。摸出竹筒咕咚咕咚灌了半筒水。
沒過多一會,精工科的授業先生夾著書姍姍走進學堂。一進屋就皺了皺眉頭,沉聲問道“這里是大學府,誰把這當膳堂了?”
學堂上無人應聲。常修似乎感覺身后有一束束目光落在他這片真空區,頓如芒刺在背。不由有些埋怨的看了一眼無名,結果不看不打緊,一看差點被氣冒煙了。
無名雖然座位不能往外挪了,身子卻是歪出去一截,望向他的眼神復雜。有嫌棄,有厭惡,還有一絲的……同情?
先生的目光隨著眾人落到兩名親傳弟子的身上,輕咳了一聲道“這次就算了,那個……下不為例哈。上課吧,我今天要給講的是機械裝置的零件加工……”
結果長達一個時辰的的精工課下來,常修大多時候都在走神,常真則睡成了小死豬。
無名通堂全神貫注,聽的津津有味。
最后,授業先生道“今天的內容就先講到這里吧。大家回去后記得好好溫習”說完,不等學子們起立行禮就往外走。不曾想無名舉著小手站起來大叫道“先生。學生有問題要求教呀!
授業先生只恨走的慢了,被喊住又不好假裝沒聽到,站住后微笑著說了聲“歐?說來聽聽”。
心下卻暗嘆了口氣,不愧是‘問題童子’呀。每課一問的習慣已經不知讓多少先生下不來臺了。因為無名的緣故,先生們連課后那句“大家還有什么問題”的口頭語都硬生生改掉了。
無名躬身行禮,然后才開口問道“是關于傀儡膝關節卡簧的問題。據先生所說,卡簧的材質為黑鐵精摻雜雪花銅母。可是金屬在連續彎折數千次之后就會出現疲勞期,必須充分冷卻后才能再次使用。這就使得傀儡無法保持速度遠距離奔跑,我構思了一下,假如多裝上四條腿。讓它們輪流使用,就可以保證傀儡始終處于最高速的奔跑。不過這也是個笨法子,因為耗能也增加了一倍多。”
授業先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道“六條腿的獸型傀儡嗎?耗能確實驚人。雖然被一些財大氣粗的家族所鐘情,但是造價過高,無法量產。除了炫富,意義不大!
無名繼續道“黑鐵精和雪花銅母都是天價的稀有金屬,我這些天在治鐵廠用十三種普通金屬制出了一種合金。韌性雖然有余,不過硬度上卻有些不足。思來想去,還是要從零件的形態上入手。想請教先生可有好的解決辦法?”
授業先生挑了挑眉毛,還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憑著點小聰明就說研制出替代的合金?那鍛器峰的老家伙們是不是可以集體跳崖了。
雖然這么想,卻不便公然打擊學子的積極性,不管行不行得通,總比沒想法強的多。和藹的問道“你可試過雙合葉卡簧?”
無名眼睛一亮,興奮道“對呀,這么簡單的事我怎么沒想到?多謝先生賜教”說完又深深的行了一禮。
授業先生心中苦笑“簡單?要不是最近惡補專業知識才偶然在一本生僻的文獻里讀到這個內容。那可就不簡單嘍。”
有些心虛的受過一禮后,終于有點找回做先生的優越感了。這會兒也不急走了,打算趁勢壓一壓無名的勢頭。年青人太順了可不是什么好事。于是笑著走到無名身前道“你那塊合金可帶在身上?本先生幫你把把關!
無名在包里翻出個一寸見方的小金屬塊遞了過去,然后眼巴巴的等著先生的評價。
結果先生一番打量之后,面色從淡然到好奇,又變的震驚,最后被狂喜所替代。有些語無倫次的道“你,哦不,小友。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尊姓大名?”
無名恭敬的答道“學生無名”頓了一下,怕會引起什么誤會又道“無名就是學生的名字”
授業先生也不知道有沒有上心,只是道“好,好,無名好,好名字。你這塊合金能否借我研究一下?”
雖然知道提出這個要求很過份,但實在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動之情。顧不得周圍學子異樣的目光,眼巴巴瞅著無名,生怕被這位問題童子拒絕。
無名露出個招牌式純真的笑臉“又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就送給先生吧,還要多謝先生的授業之恩!
授業先生如獲至寶,生怕無名會反悔。連場面話也沒說,一溜煙的跑了。
常修張目結舌的目睹了全過程,有些看不透這個比自己還小兩歲的孩子。
瞧先生的神情情也大體能猜到那塊金屬的價值,這小子就大大方方送人了?小小年紀,怎么可能煉出合金來的?一定是從哪偷來嘩眾取寵的。
想到這里,常修哼了一塊問道“冶鐵廠閑人免進,就算是讓你偷溜進去。你又憑什么動用熔鐵設備?你可別告訴我那些數千斤的玩意兒你整得動”
無名其實早就看出常修身份特殊,之前說他有病是覺得這小子拽的跟誰欠他錢似的,故意惡心他。沒想到這會兒又把臉貼過來給他踩了。不由有些好笑,臉上掛起嫌棄神態,道“跟你有關系嗎?你別把臉湊這么近,再把我給傳染了。”
常修凝噎半天,不死心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無名用手擋著不存在的唾沫“病人!”
“……”
無名撓了撓下巴,一臉戲謔人的問道“真想知道?”
常修畢竟也才十歲,而且還是個少與外人接觸的少爺心性。論心智哪能跟無名這個痞子相比。天人交戰一番之后,好奇心占了上風。說了一個字“想”
“不告訴你”
“……”
無名好笑的略過快要爆發的常修,對著一旁早已被吵醒,正忽閃著大眼睛的常真道“叫聲哥來聽聽。”
“我跟你拼了”常修忍無可忍,撲了過去。
常修比無名大了兩歲,身高也高出了半個頭來。更是從小就修習修術基礎。可惜光有花架子沒用,論起斗毆經驗無名能甩他好幾條街。
羞惱之下沒什么章法,被無名一招給制住,兩手剪在身后,摁到桌子上動彈不得。
常真擔心的大喊了一聲“哥”
也不知是沖無名喊的還是沖常修喊的。
無名全當是喊他了,嘿嘿一樂,放開了常修。對著常真拖著長音道了一聲“乖”
常修雖然面紅耳赤,卻沒再沖動。而是穩了穩心神,冷漠的道“現在可以說了吧?在哪偷的?”
無名露出一個看白癡的眼神,問道“你說是誰偷的就誰偷的了?你從哪看出是我偷的?九鼎山是你家的?”
一位看熱鬧的弟子怕事情鬧大了不好收場,跑來打圓場“算了,又不是多大的事。什么話不能好好說?小兄弟,你倒是說說這金屬是怎么熔煉出來的?我們也好奇的很呢”話里不乏幫常修提問的意思。
無名也不計較,摸出清云子的長老腰牌道“長老腰牌開路,大多地方都去得。反正人情債記在長老的頭上!
這話一出,眾人嘖嘖。沒想到這個小小道童有靠山呀,長老腰牌都帶在身上,看來是很得寵呀。難怪敢得罪親傳弟子了。
常修嗤之以鼻,問道“那你怎么煉的礦石?”
這下連圍觀弟子都覺得這小子蠢了。
果然,無名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退后一步道“大少爺,你不知道有一種叫作銀子的東西讓以讓別人幫你干活嗎?”
先前打圓場的那位弟子又冒了出來,干笑道“小兄弟可真是年少有為呀。先前光看先生的表情也知道那合金必是潛力無限。沒想到你竟有這份胸襟說送就送出去了。”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
無名倒是樂得跟這種圓滑的人打交道,起碼看著舒坦。不緊不慢的又從包里摸出一塊流彩的方寸金屬笑道“那個呀,沒關系。反正也是殘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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