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三十八)
他想要我的心,也許就在不久。安媚就是許柔兒,許柔兒沒有被我害死。我手上沒有沾滿鮮血。
可……安媚呢?作為許柔兒時不是被我害死的,那作為安媚呢?是我,沒有去赴約。且告訴了顧瑾逸,讓顧瑾逸去了臨霄臺。是不是因為我的這個決定,才是導致她最終死亡的因素。我到底,有沒有害死她?
再也站不住,將手中的信紙揉做一團塞進腰間,拉開房門狂奔出去。我要去見她,她不會死!她是我的許柔兒,她會跳那么好看的舞,她那么善解人意。她受了那么多的委屈,我竟然因為換了一張臉就記不起來她了!
“來人,帶我去臨霄臺!來人,快來人!本宮要去臨霄臺!臨霄臺!”
我不認識臨霄臺的路,我為什么不曉得去臨霄臺的路!!!歇斯底里的喊過一通后,幾個小宮女紛紛冒頭。我隨手扯過一個人,拽著她就往宮外走。
“娘娘,娘娘慢些,宮中要注意儀態啊娘娘!”
“閉嘴!!!”我大吼道,拽著她飛快的跑起來。我聽到宮人粗重的喘息聲,我將她拽倒在地。自己也一個趔趄滑倒在地,顧不得許多,從地上爬起來,兩把拍掉身上的土,拽起宮女繼續往前跑。
“娘娘,娘娘……臨霄臺不在那邊,反了,反了!”
我狠狠的將她甩開,眼中的淚止也止不住的往外流。“那你告訴我啊,臨霄臺在哪,在哪?!”
從前我任性胡鬧無法無天,那從來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嚇人吧!宮女一時也被我嚇住了,畏畏縮縮瞅我一眼,抬起胳膊伸出指頭,往左邊指道:“那邊,娘娘,臨霄臺在那邊!”
在她怯生生的目光下,我嘆了一口氣,將臉上的淚兩把抹掉。“帶我去吧!”
何苦為難別人呢,她也不過是個宮女而已。我為什么要這樣子吼她,責罵她呀。若是白玉石蘭還活著,也差不多……這般大了吧!
宮女邁步往她指的方向跑去,跑了一陣,來到了臨霄臺下。瞧見哪里圍著一堆宮人,就知道是那里了。腳下虛軟,頭暈目眩。深吸一口氣都覺得空氣中帶著血腥味,咬緊牙關,踱步往那群人跟前走去。沒功夫注意他人神情,見到我來了,她們也紛紛讓開了路。讓我暢通無阻的走過去,一塊明黃色的錦裘蓋在地上。錦裘下明顯的凸起,一個人形。錦裘上繡著一只飛龍在天,明顯不會是別人的衣物。昨日安媚自樓臺躍下時,顯然顧瑾逸也在。見到安媚死了,他也只是解下自己的錦裘給安媚蓋上了而已。何其薄情,薄涼之人,這世上真的沒什么他能配得上。
雖然錦裘蓋著身子,但周邊仍然有斑斑駁駁的血跡。我顫抖著身子,僵著后背,梗著脖子。走到錦裘跟前去,閉上眼睛蹲在地上。輕輕嘆出手去,醞釀了許久,狠下心來將錦裘掀起一角。
我從來沒有經歷過身邊人的生死,我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這些生死離別,從前對我來說是有多么遠。來到這個時空,我不停的經歷身邊人的離開。他們一個個的,說走就走了。從來不給我時間讓我反應,也不問我會不會很傷心。以為自己死了就解脫了,可是真正在乎的人,心該有多么痛!
活生生的人啊,昨日還好好的站在我面前。現在,已經變成一具,沒有任何反應的,冷冰冰的尸體。
僅僅開眼微微一瞥,馬上蓋住這身錦裘。也終于明白,為什么顧瑾逸要蓋一身錦裘在安媚身上了。因為安媚的胸口處,血肉模糊!她果真把心給顧瑾逸了,顧瑾逸也果真拿了她的心。
只是安媚說的,他要的,是一顆經歷過親愛之甜,背叛之苦,落胎之痛,絕情之難的心。顧瑾逸愿意拿走安媚的心,難道安媚……也曾落掉過孩子!
渾身每一寸肌肉都在顫抖,它們告訴我,疼!心疼!為什么每一個我當做朋友的人,她們都要離開我!
收回手掌,從地上慢慢站起來。淚水從眼眶滑落直接落在地上,不知會不會濺起一點灰塵?就像她的死,在顧瑾逸心里,會不會泛起一絲漣漪。
一步一步,失去了靈魂一般的,轉過身去,離開臨霄臺。
我想起來了,想起來安媚的故事。四年前禮部尚書因太子一案,被圣上下旨全家抓捕,若有抵抗,當場絞殺。前去抓捕的人是南王,也是如今的皇上。傳說那時禮部尚書根本沒有反抗,只說清者自清。但后來不知發生了什么,南王回報,禮部尚書全家抵抗,于是就地絞殺。直到后來,將軍葉錦親自找到那時通敵叛國的另有其人的鐵證,這才翻了案。后來有傳言說,那禮部尚書之所以被殺,皆是因為不懂變通。既不歸順于南王,亦不歸順于宸王。他的職位有利于南王做一些大事,既然他不愿歸順,就只能找個由頭殺了。反正他不歸順任何人,也沒有任何人保他。動氣刀來容易的很,使點小小的計謀就搞死了。
原來,從前啊,有一個傻姑娘,她愛上了一個騙子。騙子的騙術高明,奔著要她全家的命接近她,最終如愿以償要了姑娘全家人的命。騙子還不知足,捏著姑娘弟弟的命,威脅姑娘替他做事。姑娘什么都聽這個騙子的,但最終弟弟還是沒活下來。因為騙子就是騙子,十足的壞人。
后來啊,安媚是懷著怎樣的心情給我寫的這封信呢?她又是怎么想好的,離開這個世界的呢?她自二十二層高的樓臺上一躍而下時,顧瑾逸在她眼里是個怎樣的人啊?她是怎么瞧著這個騙她利用她壓榨她所有價值的人呢?最后,是懷著什么樣的心情自樓臺墜落的?
不下手殺他,是不是,是不是因為她心里還有他?是舍不得,亦是下不去手?
安媚離開了,顧瑾逸有沒有……有沒有一點心痛?到底是絕情之人,最終竟然,只留下一身錦裘,遮在安媚身上!
我,該怎么做?!
信上告訴我,顧煜笙……顧煜笙不是真的不要我了。他,只是為了讓我活下去。情深不壽,原來真像竟是如此!是該喜,還是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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