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世有鷹犬供指呼
第二天上午,蘇文就遵照春陀的吩咐來到了中尉署臨時設在蓬萊縣的府衙。
“稟王公,此乃尚席令處在陛下東巡路上所有飲食的檔案,春公特命我將其交付于中尉署,還請王公查驗!闭f話的時候蘇文就將幾份竹簡遞給了一個中尉衙門的小吏。
王溫舒從小吏的手中接過竹簡,拿起來簡單地看了一下后道:“有勞蘇黃門辛苦這一趟了!
“王公客氣,這些都是奴婢的分內(nèi)之事!碧K文面色平靜地答道。
“蘇黃門且請稍待片刻,我等一下還有些話問你!
“喏!”蘇文說完就低眉順目地站到一旁。
王溫舒說完就直接低頭看起最后一份竹簡,上面是尚席令對最近幾天對天子飲食的檔案記錄。
就這樣過去了半個多時辰,王溫舒才將天子東巡路上的一切飲食方面記錄的大致看完,于是手中的竹簡放下,抬頭看向正規(guī)規(guī)矩矩站在下首的蘇文問道:“敢問蘇黃門,春公昨日領旨后可曾下令將宴會當日服侍的宦官、宮女以及庖人收押?”
“春公未曾下令收押那些奴婢,只是將黃門令何公、尚席令趙公、內(nèi)者令鄭公、御府令丞高公召集到一起,并向趙公問詢了冠軍侯暴病當日之事,在那之后又與諸公商議了整頓禁中一事。”蘇文稍稍想了一想,然后答道。
“春公老成持重,如此處置本官甚是佩服!蓖鯗厥嫘χf道。
只是在心里卻是在暗自不爽,“春陀這還真是人越老膽子越小,辦起事情來也是唯唯諾諾的,連這等禁中抓人的事都不敢沾,非要留給去我做。”
王溫舒倒是有些明白春陀為什么會這樣做,無非是怕事罷了。
天子給春陀的任務昨夜就已經(jīng)傳到了他的耳朵里,一是追查禁中是何人與外人勾結(jié);二是嚴加整頓禁中,讓奴婢們懂規(guī)矩。
所以春陀把整頓禁中的事情大張旗鼓地張羅起來,而對于追殺下毒者的事就這么敷衍地查問了一下趙謙,就是但求無過,不求有功。
春陀再擔心下令抓人審問的過程中,這些參與到陰謀中的小人物可能直接自殺或者被自殺。如果由春陀下令收押這些人,那中間發(fā)生自殺之類的問題就必定是他這個六百石宦者令的事情,天子也會覺得他辦事不力。還不如直接將此事推脫給中尉署,好壞也與他沒有干系。
想到這里,王溫舒又說道:“既如此,那蘇黃門先回去吧。還請黃門代我向春公致意。就說春公盛情,我一定銘記于心!
“喏!”蘇文應完就躬身行禮離去。
等到蘇文走出廳堂后,王溫舒便向之前一直在廳中坐著的中壘丞楊琦問道,“中壘丞,不知你對這個蘇黃門剛才所講的事情有何看法。”
楊琦皺著眉頭答道:“回王公,宦者令春陀行事如此拖沓,對中尉署查案甚是不利。陛下昨日傍晚就命宦者令去辦追查與整頓這兩件事,蓬萊城中的貴族、官員差不多都已經(jīng)知道了。若是我等行事遲緩,恐怕事情有變。依下官所見,還是先將當日服侍天子的宦官、宮女、庖人收押,待下官細細審問后再論其他!
“無妨,已經(jīng)不急于這一時。就如你剛才所說,禁中的消息對宮外并非是什么秘密,該知道的人必定是都知道了。既然宦者令那里已經(jīng)耽誤了一夜,那再晚上一點時間,事情也不會更壞。說不定有人為了急于保住秘密,反而會行事孟浪給我們留下了線索。”王溫舒不以為意地說道。
沉默了片刻后,楊琦道:“王公言之有理,是下官心急了!
“中壘丞忠心王事,心急一些也是應當。若不是宦者令行事拖沓,我也想早一些將這些人抓進牢里,加緊訊問給陛下一個交代,F(xiàn)在的局面,行此敲山震虎之事也只是無奈為之。照我所想,如果幕后之人若是聰明一點,就應當繼續(xù)按兵不動才是,所以敲山震虎怕也是無功而返。至于冠軍侯中毒一事,本就不是三五日內(nèi)可以能查清的,中尉這里需當仔細查探,務必要給陛下一個滿意地交代!蓖鯗厥婵嘈χf道。
楊琦點了點頭,認可了王溫舒的這種處置方式。心下也是慨嘆不已,不愧是張歐之后任職時間最長的一任中尉,在近二十年中的歷任廷尉及中尉里能力也稱得上是出類拔萃的。再就是面對這種不利的局面也能泰然自若,光是這養(yǎng)氣的功夫就比他這種六百石強得多。
想起之前的四天里,中尉上下幾乎沒有采取任何行動,因而耽誤了查案的最佳時機,楊琦的心中也是頗為無奈。這實在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天子東巡,中尉署負責的主要責任就是負責一路上的安保工作,誰能想得到還會有這種突發(fā)案件交由他們處理。
尤其是此事涉及到天子和冠軍侯等貴人,東萊郡守等地方官根本無法處置,也只好安排缺兵少將的中尉署全權(quán)處置此事。因此,中尉王溫舒的第一條命令就是從東萊郡國抽調(diào)人手配合查案,這三四天下來,中尉的人手才算是差不多配齊了。
再一個,冠軍侯中毒之事此前也并未得到確認,還有幾個太醫(yī)認為冠軍侯乃是水土不服之癥,天子也沒有命他們直接大索禁中。而且沒有杜信及太醫(yī)署的最終診斷讓天子下定決心嚴查此事,以及冠軍侯病情好轉(zhuǎn),中尉也不太方便直接就在禁中大招旗鼓地抓人。
此時在天子的心中,終究是冠軍侯的身體狀況最為重要。若是在辦案的時候驚擾了尚在重病中的冠軍侯,天子說不定還要遷怒到他們中尉署的身上。
“接下來該如何行事,還請王公明示。”楊琦問道。
“等!一個時辰之后,本官會先入宮向陛下請旨,等將那些人收押入獄后就由中壘丞帶人去訊問了!蓖鯗厥娣愿赖。
“謹遵命!”楊琦當即應諾道。
“對了,剛才那個小黃門蘇文的行事,中壘丞也看到了,覺得此人如何?”說完了正事,王溫舒又捻著胡子,饒有興致地問道。蘇文之前的應對很有條理,和宮中的其他小宦官頗有不同之處的。中尉署的人在看人這方面還是頗有些本事的,因而他打算問問楊琦這個中尉署老人的看法。
“下官與蘇黃門只是初面,并無太多印象。只是在王公命他等候的半個時辰中,蘇文的眼神一直平靜無波,可稱沉穩(wěn);兼之行事頗有法度,卻是與其他小宦官有所不同。”楊琦回憶了一下蘇文在中尉衙門的種種舉止,輕聲回答道。
“是這樣嗎,那著實是不簡單了。我也只是覺得他的應對很有條理,倒是個機靈的。宮中的那些小宦官我也見過不少了,多半都是表面上并無異樣,實則是眼神就暴露了心事事,多是一些耐不住性子的愚人。蘇文的行事既然不同凡流,日后說不定會在宮中有所成就,。”
“得王公慧眼識人,這個黃門的命數(shù)看起來不錯!睏铉胶偷。
王溫舒聞言笑了起來:“只是個有可能而已,能不能成就要看天意了。宮中的宦官成百上千,又有幾人最終能成為春陀這等六百石!
對于王溫舒這種秩中二千石且手中權(quán)力不弱于九卿的中尉而言,一個如蘇文一般的小宦官實在是不值一提。在兩千石以上高官的眼中,也就是春陀這種皇帝的近侍大宦官勉強能夠和他們做到平等交流。
作為朝中大臣,在皇帝身邊有一兩個交好的宦官通傳消息極有必要的。王溫舒本來就與永巷令宋儀、御府令丞高昌交好,之前的這條宮中消息渠道還算暢通。
只是這一次有些不一樣,春陀已垂垂老矣,趙謙又在這次漩渦的中心,其他大宦官說不定也會在冠軍侯中毒一事上有所牽連,宮中的形勢未來幾年中應當會有大變。正因為蘇文的水平看起來還算不錯,所以王溫舒打算下一招閑棋試試——暗中結(jié)交一下這個小黃門,過上幾年可能還會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獲。
結(jié)束了和楊琦的對話后,王溫舒再一次查看起了蘇文帶來的那份檔案,想看看其中還有沒有什么線索被他遺漏了。
當日宴會服侍的宦官、宮女有六十余人,這些人都有接觸到貴人飲食的可能性,從嫌疑上講也是三個環(huán)節(jié)中最高的。到底是誰與宮外勾結(jié),就等一并收押之后就看楊琦和獄吏的手段了。
蓬萊縣尉徐安的嫌疑相對來講要小一點。因為中尉統(tǒng)轄北軍的緣故,王溫舒和地方軍方代表也有過幾次接觸,徐安此人的行事風格頗為圓滑,不像是這種膽大包天之人。而且作為故松茲侯徐偃的親侄孫,徐家人再怎么落魄犯不著冒著掉腦袋的風險摻和進這件事里。向天子敬獻本地特產(chǎn),估計也是例行公事居多。
至于說魏亭等皰人身上的嫌疑,王溫舒的看法卻和春陀、蘇文不大一樣。在他看來,魏亭等人出手的可能性應該比服侍的宦官、宮女更大,畢竟一句調(diào)制時的失誤就是一個很能說得過去的解釋,這樣一來冠軍侯中毒一事也會更像是一場意外而非陰謀。
“王公,時辰差不多了!敝形臼鸬男±籼嵝训馈
正在沉思的王溫舒反應過來:“哦,我知道了!
很快,中尉署的吏員就準備好了王溫舒的出行儀仗,一行人便徑直去了行宮。
“陛下,中尉求見!”天子剛剛看過了霍嬗沒多久,就有小宦官進來稟報。
天子聞言,就道:“宣!”
片刻后,王溫舒就在小宦官的引領下走進了正殿,行禮拜道:“臣中尉王溫舒恭問陛下圣安!”
“中尉免禮。”天子擺手道,然后對王溫舒身側(cè)的宦官吩咐道,“章厚,給王卿賜座!
“喏!”章厚隨即在御階之下的一側(cè)為王溫舒準備好坐席。
“王卿見朕,所為何事?”
“陛下,臣此來是為了請旨。臣欲將五日前宴會上服侍天子的宦官、宮女,皰人魏亭,蓬萊縣尉徐安一并收監(jiān),等候訊問!
王溫舒心下暗暗叫苦,沒想到自己來的還挺不是時候的。天子此時的心情看起來非常好,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比前幾日要柔和了許多,想必是冠軍侯那里的情況很不錯?涩F(xiàn)下自己卻非要拿了這種煩心事來打擾,這不是找不痛快嗎?
“朕準了!若遇事不決,朕許王卿便宜行事!
沒觸到天子霉頭的王溫舒大喜過望,趕忙行禮道:“臣必不辱使命!”
就聽著上首的天子接著又說道:“朕本欲在蓬萊停留七日以待冠軍侯的病情稍愈。可是依太醫(yī)藥丞杜信所言,冠軍侯的病情實不宜與朕一同北巡。因此朕打算將冠軍侯留在此地養(yǎng)病,等他病情好轉(zhuǎn)后直接回返長安。王卿也留在此地繼續(xù)查案,朕將與你一曲期門軍,一是為了查案,二是為了充當護衛(wèi),務必將冠軍侯平安送回長安!
“臣遵旨!”王溫舒拜道。
王溫舒對這份多出來的安保任務并沒有如何擔心。期門軍本就是大漢最為精銳的軍隊,有一曲期門軍共計一千人作為護衛(wèi),一路上絕不會有什么不長眼的盜匪找死。而之前對冠軍侯下毒的幕后黑手,既然一擊不中也肯定是要偃旗息鼓一段時日。因此,從內(nèi)到外,冠軍侯的護衛(wèi)工作可謂是萬無一失。
他本人也很樂意接下這份額外的護衛(wèi)任務。
作為大司馬霍去病的獨子,冠軍侯霍嬗從七年前就繼承了父親的爵位,是與國同休的列侯,漢室的頂級勛貴。此外,剛滿十歲的霍嬗還是朝野之中一大政治軍事集團的精神領袖和未來領導者,成為下一代軍中領袖都是眼見的未來。
王溫舒是一個陽陵出身的“有活力的社會組織”小頭目,官至中尉已經(jīng)是他這個出身的極限。和這位軍中勢力極大的冠軍少侯親近,也是在給自己未來領軍出征做個鋪墊。漢家舊制:非有功不得封侯。作為一個很有野心的大流*氓,王溫舒的志向也遠不止一個中尉,他也想著裂土封侯為子孫立下百世之基。
作為大司馬霍去病的獨子,冠軍侯霍嬗從七年前就繼承了父親的爵位,是與國同休的列侯,漢室的頂級勛貴。此外,剛滿十歲的霍嬗還是朝野之中一大政治軍事集團的精神領袖和未來領導者,成為下一代軍中領袖都是眼見的未來。
王溫舒是一個陽陵出身的“有活力的社會組織”小頭目,官至中尉已經(jīng)是他這個出身的極限。和這位軍中勢力極大的冠軍少侯親近,也是在給自己未來領軍出征做個鋪墊。漢家舊制:非有功不得封侯。作為一個很有野心的大流*氓,王溫舒的志向也遠不止一個中尉,他也想著裂土封侯為子孫立下百世之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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