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嚎聲來自營帳區，準確的說，是為女子與孩童設置的單獨區域。

　　“好像是女子營帳區傳來的聲音。”周雨涵說道。

　　“是的，要不，一起去看看？”對于趙諾一個大男人來說，可能有什么事，不太方便，帶周雨涵一起，要方便許多。

　　“行。我也正好有事找你。一會你別又跑了。”周雨涵說道。

　　“大家散了吧，注意保暖。”趙諾招呼一聲后，趕往慘嚎聲區域。

　　一群人圍在帳篷區域外的小樹林邊上，竊竊私語。

　　“發生什么事了？”周雨涵走上前問道。

　　“大人來了。。。”

　　趙諾點了點了頭，從分開的人群穿過。

　　“殺人了。。。”

　　“作孽啊。。。”

　　“畜生不如。。。”

　　人群里時不時的小聲議論。

　　當先走進去的周雨涵忽然出聲道：“你先別進來。”

　　隱隱的抽泣聲越來越清晰，緊接著是周雨涵低聲的安慰聲。斷斷續續的抽泣聲中，趙諾隱約明白發生了什么事，也從耳熟的聲音中，明白，出事的，便是劉偉遺孀凌曉蓓。

　　怒火中燒的趙諾，恨不得沖進去，將那試圖猥褻的男子一腳踩死。

　　“趙諾，你來一下。”周雨涵的聲音傳來。

　　走進陰暗濕冷的樹林，凌曉蓓滿身泥水，沾滿落葉的烏黑長發披散在肩上，上身披著周雨涵如同坎肩般的外衣，小蠻腰處撕扯爛了衣裳處，露出些許白膩。

　　趙諾從空間里拿出了件干凈的外衣，套在扶著凌曉蓓，衣裳單薄的周雨涵肩上。目光落在躺在泥濘中，氣息微弱的壯漢身上，肚子上插著把匕首，匕首邊緣正汩汩冒著血泡。

　　“嫂子，沒事吧？”趙諾看著梨花帶雨的凌曉蓓關心道。

　　“謝謝趙營長，我，我沒事了。。。不過，他。。。”凌曉蓓驚嚇過度的目光閃爍著，夜風侵襲下，濕冷的衣裳毫無溫度，打了個寒顫，下意識的裹緊了坎肩。

　　“墨竹姑娘，麻煩你帶她到你營帳里清理干凈，換身衣服，別凍傷了。”趙諾朝周雨涵說道，“這里，我來收拾。”

　　“那成，處理完了，你來找我。”

　　“成。”

　　“她殺了人，不能走。”一名身材臃腫，目光尖利的女子攔阻道。

　　“你是什么人？”趙諾皺眉問道。

　　女子在趙諾目光下，吞吞吐吐，半天后才說是他家那口子。

　　“趙營長，就是她將我騙到林子的。”凌曉蓓認出了女子，憤怒且后怕的說道。之前自己剛剛哄了浩兒睡下，哪知道，這女子突然找來，說她孩子有點不對勁，老是哭鬧，要自己幫忙看看。出于同情心，凌曉蓓跟著去了，哪知道，林子里，根本沒有小孩，而是從大樹背后竄出個壯漢，污言穢語的，卜一照面，便將自己推倒在枯葉里。

　　凌曉蓓越說越流利，將實情快速說了一遍，雖然心中羞憤莫名。

　　“你孩子呢？”趙諾朝那女子問道。

　　“我。。。他。。。”

　　“她哪來的孩子，和那潑皮沆瀣一氣，凈欺負老實人。。。”人群里有聲音說道。

　　趙諾信了。從那女子被揭露老底瞬間的情緒波動引發的精神波里得到證實，雖然那女子面不改色，絲毫看不出來。

　　“大人，有人誹謗我。”那女子憤憤不平的說道。

　　“好一個誹謗。。。”趙諾喝到，“墨竹姑娘，不如請你一并綁走，待會我在一并處置。”

　　“成。”周雨涵點頭應下，藤蔓困住女子手，不理哭嚎喊冤，朝自己所在營帳走去。

　　......

　　樹林的另一邊，巴洛與李虎負手而立。

　　“就讓趙諾處理這種事？”巴洛說道。

　　“讓他試試看吧。”李虎笑著回道，“將軍明顯是有意培養他。實際上，我們也樂見其成長，不是嗎？”

　　“正因為看好這小家伙，怕他在這種事上感情用事。”巴洛回道。

　　凌曉蓓，他們這兩天也算認識了。最近頗受趙諾照顧，一家老的老，小的小。而在收到些風言風語，說趙諾利用職務之便，看上人家的有之；也有說凌曉蓓誘惑趙諾，為了得到更多食物之類的，出于保護趙諾目的，兩人暗中調查知曉原因后，倒也頗為感慨。對趙諾的做法認可的同時，愈發喜歡這個雖然年輕，實力一點不含糊的后起之秀。

　　赤子之心，他們也有過。

　　一個人站在林子里，靜靜看著腳下不算要害位置受創，卻因失血過多而陷入彌留的壯漢，趙諾臉色陰晴不定，心里天人交戰。

　　一個聲音告訴他，棄之不顧，這種人活該流干血而死；另一個聲音則說著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犯事的當依律法處置。

　　終究理智占了上風，趙諾一手拔出匕首，一手按住傷口，懸浮空中的火焰炙烤下，匕首通體火紅。稍稍冷卻后，直接將高溫炙烤后的匕首，按在了男子傷口上，滋滋生中，一股油脂燒焦的味道飄散。

　　男子大叫一聲后，徹底昏迷。

　　撒上軍中慣用的藥品后，趙諾起身，看都不看一樣，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走出林子，外面密密麻麻圍著各種年齡段的女子，遠遠的，抱著熟睡的劉浩蹣跚而來的劉母，令趙諾快步分開人群，上前扶住了她。

　　“您怎么出來了？這大冷的天。”

　　“殿。。。趙營長。。。蓓兒呢，您可得為蓓兒做主啊。。。”老淚縱橫的劉母說著，掙扎著欲要跪下。

　　“萬萬使不得。”趙諾手臂稍稍使力，扶住了劉母，單手接過熟睡的劉浩，讓其趴在自己肩上睡覺。小孩蹬了蹬細小的腳丫，找了個舒適的位置后，繼續呼呼大睡。

　　對于神隕大陸上的普通人來說，八十許的年紀，已經算是相當長壽的了。劉母斑白稀疏的頭發下，滿是皺紋的臉上，有著深深的無奈與悲涼。兒子剛剛戰死，兒媳婦又被人糟蹋，這造的什么孽啊。

　　“您放心吧，曉蓓嫂子沒事，墨竹姑娘帶她去清洗下身上的泥水，很快就回來了。”趙諾心情沉重且自責的說道。沉重于世道艱辛，自責于對烈士家屬看護不力。

　　“曉蓓沒事？”劉母盯著趙諾，渾濁的雙眼里有著光芒綻放。

　　“是的。曉蓓嫂子很勇敢，也很堅強，那潑皮，沒有得逞。”趙諾的話令劉母懸著的心放了下來，旋即又想到蓓兒殺人了，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顫微著聲音道：“她，她殺人了？”

　　“人沒死。再說，即便殺人了，也是那潑皮咎由自取，您老無需擔心，一切有我呢。”趙諾的話令劉母吃了定心丸般。作為整個遷徙隊伍里，唯三知道趙諾真實身份的人，她深信不疑。

　　“您快回去歇息吧。一會劉浩她母親回去沒看見您，又該擔心了。”趙諾招呼在一旁因為通知了劉母而被趙諾瞪了一眼的小女孩靈溪說道：“還不快扶著老奶奶回營帳，要是凍壞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被數落了的小女孩靈溪，反而放下了心，伸手小心翼翼的抱過劉浩，笑道：“大哥哥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趙諾收回目光，喊來外圍的特戰營軍士，讓他將里面昏迷的潑皮壯漢搬回營地，看好。

　　借著火把與月色，圍觀的人群看到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潑皮，不由驚呼出聲。對這些絕大部分做著簡單活計，在家看顧老人孩子的女子來說，戰爭很近，死亡也不陌生，然而，地位低微反殺壯年男子的事，是件很遙遠的事，此刻，就發生在身邊，眼前。

　　“大人，凌曉蓓不會有事吧？”女子七嘴八舌的問道。有同情心泛濫的，與她相熟的，好奇的，外圍聽到消息聚過來的漢子們，同樣豎起耳朵，聽趙諾如何說。

　　“凌曉蓓是正當防衛，無罪！”

　　“相反的，那被刺傷的骯臟潑皮，若是沒死，傷好之后，依然會要受到律法制裁。”

　　趙諾的話令男女兩個群體同時發出驚呼，意味卻截然相反。

　　“大人，什么是正當防衛？”有女子好奇的問道。

　　趙諾回憶了下前世里的一些例子，總結道：“今晚凌曉蓓反抗潑皮不軌之事，將其刺傷，保護自己不受傷害，這就是典型的例子。再譬如，有人闖入你們家中偷盜，搶劫，結果反而被你們打傷，也算正當防衛。總之，記住一點，你們在反抗不法之徒時，對其造成傷害，無過。當然，這里面有個度的問題，還是拿入室行竊這事舉例，假如你們在打暈小偷之后，繼續用刀刺死小偷，便是防衛過當，也是要受到一定律法審判的。”

　　“秋水國律法里，沒有這一條，這不公平。”圍觀人群中有與潑皮相熟的，想著要真有這樣的律法，日后哪還能那么輕松的橫行霸道的潑皮，壯著膽子提出異議。

　　“以前沒有，不代表現在沒有；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后沒有。”趙諾朗聲說道，“這條律法，便是保護你們，保護相對弱勢的群體。我可以告訴大家的是，秋水國律法，會越來越完善，保護所有秋水國子民的合法權益不受侵害。”

　　“至少，我趙諾在的一天，這個規矩便存在一天。”趙諾環視一圈，目光堅定。

　　女子歡呼聲中，巴洛與李虎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擔憂。

　　到底還是年輕人啊，說的暢快，想法很好，然而，律法推動的事，哪是你一個小年輕能輕易承諾的事？

　　人治？法治？

　　神隕大陸是什么情況，趙諾再清楚不過。王權、貴族，高高在上。魔法師這種獨立的個體，甚至有與王權并駕齊驅的姿態。當個人實力足以毀天滅地時，談律法約束，是種奢望。

　　趙諾其實有點想不明白，神隕大陸這種狀態，到底是屬于人治還是法治，或者兩者兼而有之？很多時候，決斷與結果，往往在強權者的一念之間。

　　穿過人群的趙諾，能真切感受到這一刻，這些不同年齡階層的女子，以及不論是潑皮還是正經人家的男子，看著自己的復雜目光，不論贊同還是否定，相信還是懷疑。

　　......

　　樹林外，除了巴洛、李虎外，不知何時還多了何波、栗榮，這兩位定北關律法與行政主官。

　　何波聽著趙諾有關律法的主張，時而皺眉，時而擊掌，神情上竟是頗為欣賞。

　　栗榮則苦笑道：“力有不逮啊。。。”眾人明白他的意思。

　　“不論如何，至少，在定北關，這個還是能夠執行的，不是嗎？”何波反問巴洛與李虎。

　　何波因為徐席萊的原因，最近幾天倒是對趙諾頗為關注。對他短短幾天就將十幾萬人的伙食問題，處理的井井有條，大為欣賞。此刻，聽到趙諾所言，愈發的起了愛才的心思，若非時間地點樣樣不對，何波都恨不得拉著趙諾，把酒夜談。

　　“你呀，這是要拉著我們下水啊。。。”巴洛與李虎相視苦笑。

　　帳篷外。

　　聽到趙諾咳嗽聲后，周雨涵掀開了帳篷簾子，一股冷風嗖的闖進去，搓了搓手，喊道：“快進來吧，外面風大。”

　　水氣氤氳的帳篷里，有著香氛淡雅的味道。

　　趙諾的目光落在周雨涵身上，沐浴后泛著微紅的臉頰，吹彈可破般細膩潤滑，有種令人想要捏一把的沖動。淡黃色的，如同緊身保暖內衣款型的薄裳下，曼妙身姿，凹凸有致。

　　“看哪呢你。。。”趙諾的目光令周雨涵俏臉爬滿紅霞大發嬌嗔。

　　“呃。。。看峰景。。。”

　　趙諾恬不知恥的話，差點令周雨涵當場暴走。

　　若非凌曉蓓走過來的話。

　　“趙營長。”換上周雨涵衣裳后的凌曉蓓，渾然看不出已經三十出頭的年紀。

　　“今天若不是您與墨竹姑娘，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凌曉蓓說話間，眼眶瞬間就紅了。

　　女子不論是傷人還是殺人，在這戰爭頻發的年代，男丁作為主力的年代，都是大罪，不死，也得去大半條命。高齡劉母與幼小的兒子，她將不僅不能照顧，還得老母照顧她。

　　想想都令她不寒而栗。

　　“曉蓓姐，你別這樣。。。”披上外衣，遮擋住誘人身形的周雨涵走了過來，拉著凌曉蓓的手，安慰之余，還不忘瞪趙諾一眼。在秋水學院，乃至秋水國，誰敢這么調戲她，不被揍成豬頭算他厲害。

　　“放心吧，這事錯不在你，不用擔心，有任何問題，都可以來找我。”趙諾說道，“對了，老人家還在擔心著呢，我們送你回去吧。”

　　想了想，趙諾拿出了一把初級魔能弩弓，說道：“這個給你防身用。不過平日里，不要被人瞧見。可以綁在手臂上，藏在袖子里。”

　　“這是魔法武器？”凌曉蓓還從未見過如此精致小巧的魔法武器，“可是我無法溝通元素。”

　　“沒事，這個不需要溝通魔力，普通人都可以用。特戰營的標準制式武器。”趙諾解釋了使用方法。

　　“太貴重了，我。。。”凌曉蓓依依不舍的說道。

　　“收下吧，這東西是趙諾做出來的，不值幾個錢。”周雨涵看了眼趙諾說道。

　　姑奶奶，什么叫不值幾個錢？一顆元素晶石就好貴的好不好。。。趙諾心里吐槽，嘴上卻得附和道：“對，拿著吧，保護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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