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渡火海
山外夕陽嶺外風(fēng)，登臨絕地憶蕃戎。
林濤亂耳吹冗賦，荒冢連天葬鬼雄。
寒月彎環(huán)沉古壘，濁流激蕩起陰虹。
可憐趙宋軍十萬，猶望江南富貴宮。
地點(diǎn)河北東路的滄州
這里是大宋最東北邊的一個縣城了，由于此地緊鄰燕云十六州，所以作為一縣之首的卓縣令也兼著戍邊的軍務(wù)，此人年逾弱冠，是四前年的武探花出身，由于不通人情世故，所以被‘流放’到滄州這片不毛之地，雖是身兼軍職，但是大宋朝重文輕武的國策，能按時領(lǐng)到軍餉就阿彌陀佛了，至于俸祿方面兒，那仨瓜兒倆棗兒的都不及縣令之俸祿的三分之一，別提有多慘了。
前年攜妻赴任的卓人杰到了滄州走進(jìn)縣衙以后，被那里的破敗不堪氣七竅生煙，破口大罵道：
“高俅那奸鬼真給老子找了一個好地方啊！”
隨行的師爺暗道：‘就你這點(diǎn)兒城府，你不受排擠誰受排擠啊？’
不過知道這位爺脾氣不好的師爺只有陪著一副狗腿子的模樣順著他附和了兩句。
“老娘嫁了你，就沒過過安生日子，就因?yàn)槟隳侵蓖沧悠猓夏锿χ蠖亲痈闩艿竭@么個貧瘠之地，氣死老娘了！”
卓人杰深諳‘老婆發(fā)火，非同小可’的真理，所以一見老婆發(fā)脾氣，卓人杰就連忙對那母老虎賠禮道歉：
“夫人莫要動怒，當(dāng)心動了胎氣，傷了咱們的孩兒……”
看到這個脾氣火爆的新上司居然被他老婆吃的死死的，那個師爺不禁一陣偷笑。
當(dāng)晚，卓夫人就給卓縣令誕下了一個大胖小子！
三年過去了，每當(dāng)卓人杰在為抵御契丹打谷草而煩惱的時候，總會一抬眼兒的時候發(fā)現(xiàn)書房門邊探出來的一個小腦袋，這個小正太就是他的寶貝兒子——卓振遠(yuǎn)。
這孩子打小就調(diào)皮搗蛋，不過他會審時度勢，在爹娘心情不太美麗的時候，這小子絕對不會去觸霉頭兒，這點(diǎn)比同齡的孩子強(qiáng)太多了！
每當(dāng)看到這個小機(jī)靈鬼，卓人杰就無奈道：
“振遠(yuǎn)我兒，去找你娘吧！爹爹實(shí)在抽不開身。”
這時候那個小不點(diǎn)兒就會屁顛屁顛的離開這里，不再打擾他的爹爹了。
“該死的契丹狼族！哀……”
沒辦法，作為一個憤青，尤其是一個手里多少捏著點(diǎn)兒權(quán)利的憤青，面對外敵來犯，卻心有余而力不足，這種感覺實(shí)在是太糟糕了！
就在卓人杰愁的一把一把薅胡子的時候，就聽到一個老兵油子跑了進(jìn)來，并大聲道：
“報！北城門查獲了一批走私兵器，請大人前去主持！”
卓人杰一聽‘一批’和‘走私兵器’兩個詞后，立刻嘟囔了一句：
“他媽的！這是哪個烏龜王八蛋的貨?這就是通敵叛國啊！”
一臉義憤填膺的卓人杰氣沖沖的走出門外，正好撞見了陪著兒子瘋玩兒的老婆，簡單交代了一下后便離府而去了。
當(dāng)他趕到北城門以后，就看到了一個油頭粉面的小白臉正大馬金刀的坐在幾個被他打倒在地的老兵油子身上，輕蔑的看著周圍那圈兒束手束腳的守城兵們！
看到這一幕，性如烈火的卓人杰直接抽出來了帶路老兵的厚脊刀，直接沖了過去！
那個小白臉兒看到卓人杰官服上的補(bǔ)子是個鴻淑①以后就樂了，想他一個習(xí)武之人如何會怕了一屆文官，而且以他背后的靠山來看，即便是汴梁那些官老爺們只要他亮出他背后之人的名諱，都得好生巴結(jié)自己一番，所以即便看到手持兇器，氣勢洶洶而來的卓人杰，他并不慌張。
結(jié)果走到三步以內(nèi)的卓人杰在看到被那小白臉兒壓在屁股下面的守城兵已經(jīng)氣絕身亡了以后，不待那小白臉兒亮出身份，卓人杰就手起刀落，在間不容發(fā)之際小白臉兒的右臂就飛了出去！
之所以沒有一刀梟首，是因?yàn)樗蛩阏J(rèn)為這次武器走私還有幕后黑手，所以才留那小白臉兒一條狗命！
由于卓人杰刀勢過快，以至于直到那個小白臉被從天而降的斷臂嚇了一跳之后才意識到右肩傳來的劇痛！
“啊！～～”
聽到剛剛視自己兄弟如無物的小白臉這會叫的都跑調(diào)了，眾大兵頓時一陣猛拍卓人杰的馬屁！
“你們這幫酒囊飯袋就知道拍馬屁！趕緊給這小子止血，晚點(diǎn)兒我要提審他！”
卓人杰話音剛落，這幫老兵油子便熟練的將疼的滿地打滾的小白臉的傷口上撒了一層鍋底灰②簡單粗暴的進(jìn)行了急救之后，便把他抬回了縣衙，剩下的兵則押送那些小白臉兒的隨從。
之后卓人杰查看了三車的軍械，過目后一陣后怕！原來這三車軍械都是大宋絕密的武器，神臂弓！③《宋史·兵志》記載，神臂弓在三百四十步的距離上發(fā)箭，能深入榆木半支箭桿。這樣恐怖的殺傷力，在當(dāng)時沒有任何一種鎧甲能在射程內(nèi)抵擋其全力一擊，包括當(dāng)時的西夏勁旅鐵鷂子。朝廷對神臂弩的管理非常嚴(yán)格，若戰(zhàn)事不利，士兵需毀壞機(jī)關(guān)，以防敵軍所得。
不過能搞到三大車神臂弓并能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大宋最北疆，足以說明此人的手眼通天了！
不過犯下這等大忌，哪怕你是當(dāng)今圣上的近人，那也是死罪難逃啊！
意識到這一點(diǎn)后，卓人杰當(dāng)即親自押送，將這批神臂弓封存入庫。
回到縣衙后，抱著玩累了的小振遠(yuǎn)的卓夫人看到卓人杰一臉的紅光滿面的模樣后，好奇道：
“你剛剛查出來一批什么東西？激動成這般模樣？”
“夫人有所不知，剛剛為夫繳獲了三車神臂弓！”
“神臂弓?我的老天！那賊人瘋了不成?相公，你有沒有想過，能干成這件事的人，你能扛得住他的報復(fù)嗎？”
“夫人此言差矣！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為官者如果畏懼強(qiáng)權(quán)，那還不如死了比較好！”
“你這個直筒子脾氣啊！真受不了你！誰讓當(dāng)初老娘就是看重你這種憤青的性格了呢？”
“累娘子擔(dān)驚受怕了...”
“今晚上回來吃還是我給你送飯?”
“一會要連夜提審，實(shí)在對不住娘子了！”
“我就知道……”
匆匆趕到縣衙大堂以后，因?yàn)閿啾壑答z頭大汗的小白臉不等卓人杰開口，就哭咧咧的的說道：
“這下完了！這批貨一旦曝光，不僅僅是你，連我都會遭到滅口！現(xiàn)在逃都來不及了！嗚！”
卓人杰和師爺面面相覷，嚴(yán)肅的問道：
“既然死到臨頭了，你不妨將他的名字抖出來，讓老子掂量掂量他的分量！”
“不知死活的東西！你聽好了，那批神臂弓就是高太尉獻(xiàn)給遼道宗耶律洪基的禮物！”
“高俅?！”
“大人！這可怎么辦？”
“你慌什么?明天一早，我就秘密押送這批神臂弓，我就不信有這批東西在，當(dāng)今圣上還能姑息這個奸鬼！回去歇息吧，老胥。”
“誒……”
卓人杰話雖如此，但還是親自將那批神臂弓換了個藏匿地點(diǎn)，之后才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靜悄悄的回到了家里。
雖然平日里動不動就給他受氣，隔三差五還來一出家庭暴力，但是卓氏還是有著溫柔體貼的一面兒的，比如今天就是，在哄睡了小振遠(yuǎn)以后，她守等在客廳，等候晚歸的丈夫。
滄州縣一條僻靜的街道上，正有三名身著夜行衣的人正在商量著什么。
其中一個說：
“調(diào)查出來那批神臂弓被卓人杰那個二桿子④藏到哪里去了嗎？”
“報告頭領(lǐng)，我們遍尋縣衙也沒找到！”
“不管了，卓府滿門，一個不留！”
“小六子怎么辦?”
“沒聽到我的話嗎？！”
“明白了！”
之后，這三名黑衣人便翻墻而入，準(zhǔn)備在卓府大開殺戒！
自打決心跟這幫賊人杠到底后，卓人杰便有了心理準(zhǔn)備，所以當(dāng)夜他并未睡死。
聽到院子里傳來些許響動后，卓人杰便將他的兒子卓振遠(yuǎn)抱到一口木箱子，并對嚇了一跳的兒子說：
“爹爹跟你玩一個游戲，就是誰都不要出聲，好不好?”
見到兒子點(diǎn)頭以后，卓人杰便合上了箱子，之后又在上面壓了一堆東西權(quán)當(dāng)掩飾，之后抽出佩劍，藏到了門后，準(zhǔn)備給不速之客一個開門紅！
果不其然，當(dāng)他屏息凝，可以隨時遞出那奪命一劍的時候，借著月光就看到一支蘆葦扎透了窗戶紙，不用問，這就是采花賊那一套，卓人杰不待他噴出那口迷煙，便一劍遞了過去！
結(jié)果劍不走虛，一道血箭便染了一窗！
剛一劍奏功，卻冷不防一支利箭破窗而入，狠狠地釘在了卓人杰的右胸！
看到相公受此重創(chuàng)后，隱在暗處的卓氏登時發(fā)出一陣驚呼：
“人杰！”
口噴鮮血的卓人杰自知命不久矣，立刻聲嘶力竭道：
“娘子快跑！”
知道相公活命無望的卓氏，立刻翻出后窗，打算引開殺手，或許小振遠(yuǎn)能逃出這幫人的魔掌，結(jié)果剛一出去，就被埋伏在那里的殺手一劍摜胸！隨后殺手冷笑著抽出佩劍，并在卓氏的尸體上蹭掉了血跡！
雖然不曾見到娘子被殺的一幕，但是卓氏的那聲驚呼卻清晰的傳入了卓人杰的耳中，本處于彌留之際的他聽聲辨位‘唰’的一聲射出了手里的佩劍，只聽伏擊卓氏的那個殺手輕而易舉的格飛了那柄劍之后哈哈大笑道：
“不愧是當(dāng)年的武探花啊！果然好身手！”
“你！...你是施飛花！”
“卓探花果然好記性，不過可惜了，你動了高太尉的東西，所以，不好意思了！”
隨后當(dāng)年的武狀元便對著門外道：
“卓府上下，雞犬不留！”
“是！”
實(shí)際上卓府上下除了卓人杰一家三口，就只剩下兩個放哨的老兵油子外加一個胥師爺了，所當(dāng)那個殺手完成任務(wù)回來復(fù)命的時候，卓人杰還在茍延殘喘呢！
之后施飛花離去之前在這里點(diǎn)了一把火，之后對卓人杰道：
“這就是你對抗高太尉的下場，下輩子記得懂事兒一點(diǎn)吧！哈哈哈哈！”
說罷，施飛花便揚(yáng)長而去……
此時此刻，垂死的卓人杰突然起身！一步一步邁向了兒子藏身的箱子，每邁出一步，都留下一個觸目驚心的血腳印！終于挨到了目標(biāo)，卓人杰強(qiáng)忍劇痛，一聲暴喝，便將壓在箱子上的雜物掃到地上！之后雙臂一較勁，便將那口半人高的箱子抱了起來！
之所以沒有直接將兒子抱出箱子，就是怕自己的慘狀驚嚇到他，所以作為一個父親，他只能用這樣的方法保護(hù)兒子幼小的心靈不受到任何的陰影！
抱起那口箱子以后，卓人杰爆發(fā)出生命中最后的力量，一步一步的的離開了逐漸蔓延開來的火海，走到院子里以后，卓人杰恍惚間見到了一大一小兩個和尚正匆匆向這里趕來，便輕輕的將那個木箱放到地上，并敞開了一道縫隙，接著熊熊的火光最后一次看了因?yàn)槿毖醵萑牖杷械膬鹤印?br />
這時候，那一大一小兩個和尚也趕過來了。
“阿彌陀佛！貧僧來晚一步！”
仰在那和尚懷里口角流著血沫的卓人杰這會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了，只是緊緊的捏著那個大和尚的手，隨時便要渙散的眼睛死死的盯著那口箱子！
那個小和尚將箱子掀開后，立刻流下了眼淚，并哽咽道：
“師傅，原來施主是放不下他的孩兒啊！”
聽到小和尚的話后，知道他們師徒明白自己的意思了以后，緊握著大和尚的手終于無力的垂落到地上了！
這時卓府的大火已經(jīng)蔓延到了相鄰的房舍，小和尚背起尚不知自己已經(jīng)家破人亡的卓振遠(yuǎn)，隨著他的師傅離開里那片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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