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夫‘吁’了聲就把馬兒勒住了，車還沒停穩，李顯跳下來，一眼就就看見蚯蚓和胡小滿，連忙繃住了笑意，整了整袍子扭過身。

　　車夫放了下馬凳，多日不見的李賢踩著凳子下來，他一身雨過天晴顏色的衣裳，膚白臉俊，手中鏤空的雕花折扇‘唰’的展開，神情不悲不喜，端的一個玉樹臨風的佳公子。

　　這樣的人想是鳳凰落在雞窩里，胡小滿都差點被晃花眼，沒法兒啊，多少年不見一個帥哥，請允許她花癡一秒，不，兩秒好了。

　　李賢是第一次來靠山屯，掃眼望著成堆的人，咳了咳，終于找到一個認識的了。

　　他收了扇子，抱拳微微勾了下腰，對胡老爹道：“胡老伯，多日不見可還記得在下？”

　　胡老爹一鞠到底，連忙道：“記得，記得，您是俺們的恩人，不敢不記得，上次的事兒還沒好好謝你跟你爹�！�

　　見的多了，胡老爹也沒那么麻爪了。

　　“您客氣了，路途遙遠沒能提前打招呼，打擾了�！崩钯t把胡老爹扶起來，帶了點笑模樣道，“接到廖先生的信，估摸著今天學堂完工了，沒想到真的趕上了，特來祝賀胡家�！�

　　‘哦’了幾聲，胡老爹引路請人進學堂。鳴鶴等幾個小廝，兩輛馬車就都進學堂去了。

　　李顯板著臉走到胡小滿跟前，小臉皺巴巴的叫了聲‘騰公’。蚯蚓看了看他，沒反應，它不喜歡這個名字。

　　李顯泄氣，知道蚯蚓是生氣呢，可他也很氣的好不好，招呼都不打的就跑了，還有一個，自己寫的信她看都不看，巴心巴肺的沒人領情，不過誰讓他比臭丫頭大呢，原諒她吧。

　　“臭丫頭——”他也不走了，站在胡小滿身邊拽她的衣袖，不自覺的語氣就委屈巴巴的。

　　“嗯”了聲，胡小滿擰著眉頭朝學堂門口突然竄出來的人看。

　　直覺告訴她，麻煩又來了。

　　李顯也跟著看過去，不服氣一個老婦有啥好看的，不高興了：“你看啥呢？愛搭不理的，你知道我是廢了多少口舌才能來的嗎？”

　　豈止，他知道要往靠山屯送禮，就要求一起來，李士謙隨手拿了本書說都背下來就答應他的要求。

　　三天，他在三天之內整整背了一本書，一字不差才被允許出門的，多不容易。

　　胡小滿哪兒知道，連個眼神也沒分出來：“找麻煩的來了，你先進去歇會兒一會兒我去找你�！�

　　“啥麻煩？”李顯扭著脖子看。

　　“你先進去吧，”胡小滿讓大寶領李顯進去，她往人群里鉆。李顯哪那么容易被打發，緊跟這就去了。

　　眾人都知道他姓李，叫他‘李小公子’邀他去家玩兒。

　　李顯一點不人認生，點著頭也不知聽沒聽見去。

　　學堂門口，劉巧兒跟她娘劉老太，還有劉喜堵在大門口，李賢是進不去了，只好笑著站一邊。幾個小廝有意無意的護著。

　　胡老爹一看劉喜就知道這是來干嘛的，連忙就勸：“親家來也不吱一聲，趕緊先上家去，有啥事兒先回家說，別堵在這兒了�！�

　　“親家，不行啊，”劉老太很急，“我聽說你連幾個親戚的孩子都不收進學堂來，我，我家就喜子這一跟獨苗苗，親家不能不管啊�！�

　　這事兒也不是胡老爹多公正，是那幾家的親戚距離靠山屯實在是太遠，想要吃住都在自家，那他怎么能答應又不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事。

　　這功夫真不是說這事兒的時候，胡老爹還是那句：“親家有話家說，別堵著這兒啊�！闭f這話他連連朝擠進來的白氏使眼色。

　　白氏就拉劉老太：“親家你來，我跟你說�！�

　　劉喜被擠一下，眼皮子一垂，就照著白氏的腳踩了一下。

　　‘哎呦’一聲，白氏一慌神的功夫，劉老太就淌著眼淚跪地上了。“親家啊，我求求你了，收了我家喜子吧，欠的銀子我以后肯定換，你不能六親不認啊。”

　　她這一手像是胡老爹有意難為他們，還是為了欠銀子的事兒，已經嚴重到要下跪道歉。天知道沒有這檔子事兒。

　　胡老爹連忙避讓，連說：這是弄啥嘞？

　　白氏顧不上腳疼趕緊扶。劉巧兒搗亂，哭的梨花帶雨，彎著腿還想給李賢跪下。

　　胡小滿正想動手，就見矮子媳婦一把扯開劉巧兒跟著白氏一起拉劉老太。

　　跪都跪了，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劉老太甩這倆膀子：“不說讓俺家喜子進學，我就不起來，我就求你們應一聲�！�

　　“那是親家不就是自己家人嘛，胡老三你就應了吧，別讓這老潑婦嚇著貴人，大家伙兒說是不？”矮子高昂的聲音在人群里響起。

　　人群里就有人附和：“是啊，是啊，趕緊把人弄走把，怪丟人——”

　　胡老爹正愁沒臺階下，感激的朝矮子看了一眼，就趕緊答應：“我應了，應了，你趕緊站起來吧。”

　　應了還不算完，劉老太鼻涕眼淚糊一臉，粗糙的大手抹了一把鼻涕順手就擦在鞋底子上，含糊不清道：“俺還想讓喜子先住你家，親家你不會不答應吧？俺家就這么一根獨苗子，來回走幾十里山路，出了啥事兒俺們一家子都活不了了�！�

　　“不行，”老太太砸著拐杖就上臺階，指著形同潑婦的劉老太，恨不得吐她一臉，但她忍了，咬著牙說：沒門，家里住不開。

　　胡小滿就在人群里拜托了幾個相熟的婦人，讓她們把潑婦駕走。

　　劉老太被幾個人抬著還在嚷嚷，劉喜是個奇葩，站在一邊笑的跟中了毒似的。劉巧兒淚眼朦朧的瞅著李賢，還有他身邊幾個孔武有力的侍衛，抽泣一聲掩面跑了。

　　“天吶，活潑婦，”李顯拽著胡小滿的手甚是幸災樂禍：“臭丫頭那是你家親戚啊？你家怎么有這么，這么不顧臉面的親戚？”

　　你是想說不要臉把。胡小滿小臉黑的能滴墨水兒：“下次你遇見那老太太了還能這么幸災樂禍我就送你一個大寫的服�！�

　　“你會寫字了？”李顯的關注點轉移的那叫個快。最后就又不高興的嘟囔�！澳氵�沒跟我解釋上次為啥不看我給你寫的信�！�

　　你哪兒來的自信。胡小滿把他的手甩開，跟著人群往學堂里走，李顯一伸手揪住她的包包頭：“你剛才說給寫一個大大的服字，小爺可記下了�！�

　　說的那叫一個理所當然。胡小滿翻著白眼瞅個空就拽這他的手在人群里入水的魚似的游走，邊道：“你是不是腦殼有疾？我說的是你能治得住潑婦我就給你寫�！�

　　李顯自信一笑：“你等著，就沒小爺收拾不了的人�！�

　　“啊，你厲害�！焙�下滿沒在意，拉著人進去了。

　　046

　　沒人在搗亂，接下來的流程就很順利，由廖先生和李顯親自掛著匾額，胡老爹放了特意話大價錢買來的鞭炮，敲了幾聲鑼鼓就算完事兒了，但這還沒結束，報名的人太多了，廖先生根本忙不過來。李賢就讓鳴鶴幾個識字的留下來。

　　胡老爹又將鑼鼓敲起來，叫住那些即將成為學子的小屁孩子聚過來�！袄仙贍攤儌円捕歼^來，來來來，天大的好事兒啊�！�

　　他特意把大寶二寶胡有財他們叫到跟前，還想叫胡小滿來著，但這里都是男孩子，就算了。

　　“啥好事兒？”胡小滿偷偷問李顯。

　　李顯笑的特賊：“你等會兒就知道了，是我們李家的一片心意，我爹說你家是大義之家呢，不是誰都有勇氣做這樣的事兒�！�

　　“替我謝謝你爹——”胡小滿露出了今天頭一個笑，異樣的甜美。

　　李顯發現新大陸一樣，緊盯這她看：“木呆呆的臭丫頭，你真應該多笑笑，好可愛啊�！�

　　另一邊，眾人七嘴八舌的問是啥好事兒，胡老爹賣關子，看人都聚過來了，放了鑼鼓先對李賢鞠躬。

　　李賢笑了笑避開了。胡老爹只管拜自己的，而后大手一揮道：“小崽子們都跪下拜善人，李公子給你們帶筆墨紙硯了�！�

　　孩子們懂個啥，但這幾天被家人發愁念叨的墨筆現在有了，他們是很高興的。大寶帶頭頭一個朝地上跪，二寶一點也不怯場的喊著感謝的話。

　　其他孩子有的被自家大人踹了一腳趴在地上，好多孩子就跟著，參差不起的跪下磕頭。

　　李賢嘆息著搖頭說了幾句鼓勵他們好好學習的話，就讓人趕緊起來。

　　那心疼筆墨沒報名的人后悔的腸子都青了，但李家周到的從馬車里拿出大量的點心分發給眾人，說是為了賀喜學堂竣工。

　　筆墨紙硯更是用漆紅的大木箱子抬下來三臺，筆墨紙硯樣樣俱全。大多數的這輩子還是頭一次摸雪白紙，直挺的毛筆，漆黑的墨條，孩子們歡呼雀躍，各鄉民卻是感動異常，眼眶都紅了。

　　胡小滿摩挲這白皙的紙張，在心里默默的給李家添了一筆，總有一天她要把欠下所有恩情一點一點還回去。若是沒有李家，光學堂的事兒她就要愁白頭了。怎能不感激人家呢——

　　東西送完了李賢就提出來告辭，這個地方青山綠水，但不是他該呆的地方，呆不下去就想走，還能趁天黑趕到城里。但李顯不樂意，撒腿就拽這胡小滿跑了。沒法子，李賢整不過自家弟弟，只好留下了。

　　“——”胡小滿黑著臉甩手走了，她的好心被人糟蹋了。

　　‘啪啪’拍了幾下水泄憤似的，李顯爬上岸濕答答的就套衣裳。

　　“你咋不玩兒了”胡有財還沒玩兒夠。

　　“我方便去，你們先玩兒這�！崩铒@丟下一句話就跑了。跑了幾步就看見躺在樹下敲著二郎腿的胡小滿了。他下意識的松口氣，知道讓滾蛋的話說的過分了，走到跟前就問胡小滿：“臭丫頭你是不是生氣了？”

　　胡小滿撩開眼皮看他一眼，沒說話。李顯就一屁股坐在她身邊的草地上，擰這濕衣服道：“我知道你生氣了，我還氣呢，怎么有你這么個大傻子朋友，一群男孩子洗澡，你眼巴巴的看啥呢？你天天看呢？”

　　“你能閉嘴嗎？”

　　李顯壓著氣兒道：“你看看別的小姑娘那個會往這邊湊？你還是別跟她們學了門口，還是改天我把女德給你拿過來讓廖先生教教你�！�

　　“女德你個大頭鬼，”胡小滿坐起身生氣的吼，大大的眼睛里狠不得噴火。

　　一只小手指在她臉上，“你不知錯還好意思跟我吼？你快跟小爺道歉�！�

　　世界如此美好，我卻如此暴躁，這樣不好，不好。胡小滿垂下長長的睫毛心里不停的念叨，最后還是一把將李顯戳到臉上的手打開了。

　　“你讓我戳幾下就完了，要不然我就讓廖先生天天教你女德。”李顯自己找臺階，在家里的那些霸王脾氣在胡小滿跟前全消失不見了。

　　胡小滿氣完了那還真能跟一個孩子計較，說了幾句就又孩子氣的和好了。

　　自認把臭丫頭哄好的李顯又跑到河邊兒去玩，笑聲離了老遠就能聽見。

　　遠遠的聽見沙沙聲，發呆的胡小滿才側過頭看見蚯蚓。

　　招招手把它叫過來：“你來干啥？”

　　蚯蚓亮眼珠子巴巴的看著小緩坡下的水溝，它是來玩兒的，以前老在小河溝游泳。身子張的太龐大就沒來過了。

　　自己養大的東西，它一撅尾巴胡小滿就知道它啥意思，撇著嘴抱怨：“你才認識他幾天？巴巴的要跟人家玩兒，你就不應該是條蛇，你是白眼狼，投錯胎了�！�

　　蚯蚓搖頭，狂搖頭，狠不得開口說話。可惜了了沒那么高的技能。雖然它確實是來找李顯玩兒的。

　　“你去吧，”胡小滿又倒回原地，蚯蚓陪了她一會兒還是經不住那邊的歡聲笑語，偷偷摸摸的游著身子跑了。

　　迷迷糊糊都睡著了，就感覺有人碰自己，胡小滿一下子驚醒。李顯這拽著她的胳膊想把人背起來，看她醒了也沒放下，邊道：“你接著睡把，我背你回去，你餓不餓？我快餓扁了�！�

　　“你把我放下來，”胡小滿掙這腿要從李顯背上下來，被李顯掐了一把，但她還是下來了，李顯是什么人哪能讓人看見他背自己，那不是找事兒嘛。

　　“德行吧，小爺稀罕你？”李顯不高興了，叫著笑的嘻嘻哈哈的小伙伴就跑走了。

　　大寶就扶著膝蓋蹲下身子：“小滿，哥哥背你啊�！�

　　二寶賊兮兮的噓了一聲，猛地就撲到大寶背上，‘駕駕’的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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