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已經過了，陶廈輝還是沒來。

　　上河村的楊家派人來說，楊一鳴大學畢業了，一回來就要親自跟著長輩們上曹家提親。

　　這么來來回回的，為了這莊親事，楊家已經派人來了很多趟了。村里早就傳得沸沸揚揚，說楊一鳴和曹香蘭郎才女貌，天造地設。反正各種說法都有，弄得好像這事八九不離十了。

　　曹香蘭倍覺煩悶，陶廈輝沒有如約而來，是背棄承諾了嗎？想想楊一鳴也是大學生，剛一畢業就準備上門提親。可陶廈輝畢業了，卻無影無蹤。

　　她站在山巔上，望著那條曲折蜿蜒的大河，如此難穿出去的一條路，確實會令人望而生畏。

　　“啊......”曹香蘭心中痛苦，只想放肆地高聲喊叫。

　　回聲響徹在崇山峻嶺之間，越來越遠。

　　喊完之后，渾身舒服了一些，但是卻累得癱坐在地。

　　“廈輝，你還會不會回來？”曹香蘭傷心地問天。

　　廈門。

　　狂風肆虐，一場臺風來襲。六七月的廈門，正是臺風多發季節。外面的街道一片狼藉，風卷起一個廣告牌，砸在了門上。鬼哭狼嚎的風聲直鉆入屋里，收音機正在播放天氣情況。

　　陶廈輝站在窗前，看著外面狂風大作，心里越發著急。連著兩個臺風，已經把他的行程耽誤了。畢業那天，他就買了火車票，準備去接曹香蘭。可是出發的那天，臺風來了，火車停運了。

　　他急得吃不好睡不好，好不容易等到火車恢復運行，他剛要去火車站買票，聽說又有一個臺風要到了。這一等又好幾天過去了，臺風是來了，可是他也等得快生病了。

　　“香蘭在那么遠的地方，我要怎么告訴她這些事情？如果不告訴她，她會不會生氣了？”陶廈輝無奈地嘆氣，他恨不得自己能插著翅膀飛到她身邊，或者一喊，她就能聽到。

　　可是這擺在眼前的兩千多公里，到底有什么辦法去沖破這阻隔？

　　臺風已經登陸了，收音機剛剛播報了這個消息。陶廈輝一顆懸著的心，稍稍落地。

　　他準備出門，母親攔住，“去哪？”

　　“去找張義勇。”陶廈輝說。

　　“等會兒回南，很危險的。”母親十分擔心。

　　陶廈輝說:“媽，我不能再等了。”

　　母親不肯松手，“阿輝，你就不能再等等嗎？”

　　“媽，再等下去我會發瘋了。”陶廈輝激動地說。

　　母親慢慢地松了手，放他走。

　　陶廈輝冒著風雨，走在小巷子里，風猛烈地朝他而來，他緩慢前行著。

　　經過鄰居家的時候，他突然被一把扯進去。他猛地一看，是李阿叔。這是他家的糯米糍鋪子，屋里還飄著芝麻香味。由于臺風天的緣故，店鋪門緊閉，只留一塊門板沒合上。

　　“臺風天的，你要去哪？”李阿叔責問他。

　　陶廈輝心急地解釋，“我有事。”

　　李阿叔對他和曹香蘭的事情有所耳聞，大家都是一條巷子里的，哪家有什么事情，基本上不用半天就全傳開了。遇到哪家碰上糟心事的時候，鄰里舍里都會互相幫忙互相關懷。若是哪家有什么高興事，鄰里舍里又會跟著一起開心。

　　“急著去弄火車票了吧？”李阿叔一下子就猜出來了。

　　陶廈輝點頭，“是啊，李阿叔，我得走了。”

　　李阿叔拉住他，不讓他走，“傻小子，你若是連自己都沒顧好，拿什么去找人家姑娘。”

　　話雖如此，陶廈輝還是迫不及待要走。僵持了一陣，外面的風越來越小了，雨點噼噼啪啪地往下掉。

　　“好了，現在臺風差不多結束了，你走吧。”他看了看陶廈輝，“把雨衣脫下來。”他轉身去拿自己家里的另一件雨衣，這件看起來更厚實。

　　陶廈輝接過他遞過來的雨衣，說了聲:“謝謝阿叔。”

　　雖然下著雨，但路上開始有行人了。每到臺風天結束，賣菜的商販就會挑著擔子出來走街串巷。

　　陶廈輝經過的時候，商販還問他，“買菜嗎？”

　　一句樸實平常的話，卻讓他感到十分歡喜。他搖頭，一臉高興，“不買。”

　　商販抬著頭，帽檐的雨水擋住了一些他的視線，他望著歡快奔跑在雨中的陶廈輝，嘮嘮了一句，“這孩子有點傻氣。”

　　陶廈輝來到張義勇租住的房子，一進門，看到他在收拾行李。

　　“看來你比我還急呢，我們什么時候動身？”陶廈輝問他。

　　張義勇縮了縮腦袋，有點為難的樣子，撓了撓頭，“那個，廈輝，我可能沒辦法陪你去了。”

　　陶廈輝臉色漸漸變了，“為什么？”

　　“我怕那個阿娟會纏著我，她很煩的。”張義勇解釋。

　　“她難道會吃了你不成。”陶廈輝笑他。

　　兩個人一番拉扯之后，張義勇才勉強答應他一起來到火車站買票。

　　火車站還關閉著，售票窗口也關得嚴嚴實實的。

　　“在這等吧。”陶廈輝說。

　　張義勇瞪他，“你真的為愛瘋狂了。”

　　等到了天黑，火車站還是沒有開門。兩個人拖著疲倦的步伐走回去，不情不愿，不甘心。

　　張義勇累壞了，無力地問陶廈輝，“你真那么喜歡曹香蘭嗎？她只是個沒上過大學的女孩子，除了漂亮點，有什么可喜歡的？你可是名牌大學的大學畢業生，我們那么多漂亮又有才華的女同學，隨便挑哪個當女朋友不是好選擇？”

　　陶廈輝淡淡一笑，“她自然是最好的。”

　　“接她過來，這么遠，她要是想回家怎么辦？”張義勇問，“她可是北方人，萬一不習慣南方的氣候，到時候跑了，你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陶廈輝笑了，“祖國建設如火如荼，我們當代大學生肩負著建設祖國的使命，我相信，只要我們每個有知識的人都發揮光熱，祖國的未來一定會更好。前年鷹廈鐵路竣工通車，如今外福線也已在鋪軌。我相信，前方的路會越來越好走的。”

　　這是1959年7月初，全國正處于鐵路建設的紅火期，路會越來越好走。

　　人們的生活，將打開新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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