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香蘭想說什么，卻如鯁在喉。是啊，去廈門的這條路多遠啊，嫁到那么遠的地方，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楊家我看不錯，下河村雖有些遠，但一天內可到達。即使將來真的夫唱婦隨跟著住在了北京，那也是兩三天就能到的地方。媽媽去過北京，是個很好的地方。我覺得你可以考慮看看。”任卿說著。

　　曹香蘭早已潸然淚下。

　　這樣美麗的女孩，哭起來越發令人心疼。任卿不敢再說下去，而是問她:“你真的要等夏輝嗎？非等不可嗎？”

　　曹香蘭拼命點頭。

　　任卿連嘆幾聲，“自古多少才子佳人都難逃一個情字。”她不禁深深感嘆，“事在人為吧。”

　　大女兒曹香麗覺得這話似曾聽過，便問:“媽，事在人為是啥意思？”

　　任卿解釋，“事情能不能成功是靠人去做的，關鍵要付出努力，要有信心。”

　　曹香蘭雖然孝順，可是她也不知道為什么，滿心里想的念的都是陶廈輝。

　　楊家又派人來了兩次，最后一次被拒絕的時候，媒婆說等楊一鳴大學畢業了會親自上門求親。

　　六月到了，北方也熱了。

　　曹香蘭坐在窗前給陶廈輝寫回信，自從收到她的第一百封信，她遲遲沒有回復。陶廈輝也沒有再來信。此時她給他寫回信，心里不禁升起了些許哀傷。

　　一條那么遠的路，一封信要跑那么多天才能到。跑久了，是不是會累？

　　提起筆，心中卻萬分惆悵。窗前一棵老棗樹，樹上結滿了小青棗。再有幾個月，小青棗就該變大變紅了，到時滿樹的紅棗，像紅燈籠似的掛滿枝頭，美不勝收。

　　曹香蘭眼前忽地變得有些朦朧:一座很陌生的房子，門口站著很多陌生的人，他們各個喜不自禁，好像在等著誰？這時，一串爆竹噼噼啪啪響起，歡天喜地的。一個穿著大紅棉襖的新娘子被迎進了家門，身后跟著一堆歡歡喜喜的小孩子。燭光中，一個英俊挺拔的身姿出現，他挑起新娘子的紅蓋頭。

　　幻想著這幸福的場景，曹香蘭不禁雙頰緋紅。直到眼前漸漸清晰，聽到枝頭的知了的叫聲，她才搖頭笑自己的傻癡。

　　她低頭寫了幾個字，不滿意，又換了一張信紙，再寫。這樣重復著，半天下來，才寫了兩行字:廈輝，你那里熱不熱？

　　信沒有寫完，也沒有寄出去。

　　姐姐曹香麗走進來，看她呆呆地盯著棗樹，問她在干嘛？

　　“姐，我想吃紅棗了。”曹香蘭癡癡地說。

　　曹香麗看了看棗樹，“還早著呢，才夏天。”

　　曹香蘭失落地說，“是啊，還早著呢。”度日如年的滋味，真叫人撓心撓肺。何況她還不知道等的人是否會來？心里百般折磨，叫她十分難受。

　　“香蘭，你在思念他嗎？”姐姐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輕輕地問她。

　　曹香蘭默默地點頭。

　　“香蘭，那你就放心地等吧，我相信他一定會來接你的。”姐姐安慰她。

　　曹香蘭苦笑，“姐，你啥時候這么會安慰人了。”姐姐曹香麗是個不善言辭的人，老實有余，聰慧不夠。

　　“陶廈輝走之前一天，我在祈福山上看到他了。”曹香麗說。

　　曹香蘭吃驚，“然后呢？”

　　姐姐告訴她，“我不敢走近，遠遠地看到他去摸鐘心，他沒摸到，很沮喪。等他轉身要走的時候，他看到了我。”

　　曹香蘭聽得很認真，迫不及待地追問，“然后呢？”

　　“他走過來對我說，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你。”姐姐說。

　　曹香蘭并不明白他為何要這樣說，“為什么不讓你告訴我？”

　　姐姐也搖頭表示不清楚，但繼續說:“他好像說了句‘事在人為’，那時候我聽不懂。昨天聽咱媽說到了‘事在人為’，我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此時姐姐能這么寬慰她，她心里挺開心。她拉住姐姐的手，“姐，你真好。”

　　曹香麗的笑容漸漸舒展開來，“傻妹妹。”

　　“姐，可是我還是有些難過怎么辦？”曹香蘭情不自禁地感傷。

　　“想想他來接你的時候，你要穿什么衣服吧？要不從今天開始，我們就來做你的嫁衣，好嗎？”曹香麗又安慰妹妹。

　　曹香蘭狂點頭，“好。”

　　兩個人拉著手，一起跑出了家。走了好遠的路，才到了集市。她們進了一家布匹店鋪，左挑右挑，終于挑中了一匹滿意的布料。

　　付錢的時候，姐姐曹香麗搶著付，她從很深的衣服里面掏出一疊錢，都是一分一分的錢。這些錢她積攢很久了，從來省著花。今天一次性花了一大半。

　　在回去的路上，曹香蘭挽著姐姐的手，“姐，等你出嫁的時候，我也要送你最漂亮的禮物。”

　　“好啊。”曹香麗說，但表情看不出有什么特別期待的。她不知道自己什么嫁人時候，對這件事情沒什么概念。

　　“真的，姐，到時我送你珍珠項鏈好不好？”曹香蘭神秘一笑。

　　“啥？”姐姐忙問。

　　曹香蘭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紅色袋子，是她自己手工縫制的。她從袋子里拿出一條珍珠項鏈，通透粉白的珍珠，在光線的作用下，好像還閃著光芒。

　　“這是廈輝寄給我的，他說廈門靠海，有很多珍珠呢。更神奇的是，他說海邊還能撿貝殼，千奇百態的貝殼也能穿成貝殼項鏈，七彩的，漂亮極了。”她告訴姐姐。

　　曹香麗覺得像在聽老人講故事似的，從妹妹嘴巴里講出來的這件事情很夢幻。

　　“香蘭，如果你嫁到廈門了，還能不能回家？”曹香麗看著前方的路，有些擔憂地問。

　　回家的這條路很是崎嶇，她們姐妹倆攜手慢慢地走著。

　　“應該能回吧？！”曹香蘭也不確定，說得毫無底氣。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無論她嫁去廈門，還是沒嫁去廈門，這兩種情況她都會特別艱難。將來她得到的到底是不是幸福？

　　坦白說，在這個年代，誰也沒敢想往后的日子，人們的生活竟然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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