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 大結(jié)局
“仙君,仙君,快醒醒,后山那光禿禿的地方生出云霧了!”
葉綠蕪從沉眠中醒來,甩了甩有些酸澀的右手,而后從粗壯的樹枝上翻身躍下,“我這一覺,睡了多久?”
那俊俏的少年連忙展開一個笑顏,走上前來,“不多不少,整三百年。”
“說了多少次,別這么叫我。”
她右腕略一翻轉(zhuǎn),瑩白的掌心之中便憑空出現(xiàn)了一朵桃花,遙遙向著枝頭飛去,“還有,那里也不是什么光禿禿的地方。那里有名字,叫云間山。”
那少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陪笑道:“我知道的,就是名字太繞口了,云間深處,怎么會有一座山呢?倘若真有,那也應該是仙君住的地方,絕對不會就這么光禿禿的。”
葉綠蕪緩緩搖了搖頭,那里,原本真的有仙人居住。
仙界崩塌之后,她再次回返桃花源之中,卻看到此處的桃林盡數(shù)枯敗,她用了整整兩百年的時間,才讓這最后一棵桃樹重新生了芽。
即便用靈力日日養(yǎng)著,可直至今日,它也不曾生出一朵自行盛開的花苞。
云間山消失之后,它原本所在的地方便成為了一大片平坦的土地。人間界的時間一年一年過去,這里卻仍舊是焦黑的模樣,沒有絲毫變化。
直到今日,這里終于生出了第一縷云霧。
葉綠蕪緩步上前去,在一片焦黑的泥土之上盤膝而坐,伸出手去將面前的泥土輕輕撥開,“大師兄,我一個人在這里,已經(jīng)不知道過去多少日夜了。那棵桃樹每百年會出一朵新芽,如今可能有十個左右。”
素白修長的手指從泥土中取出一根碎成兩半的玉簪,其上的靈力早已消失許久,如今不過是一件凡物罷了。她在沉眠之前特意去了一趟嵐山,在演武場地面的裂縫中找到了它。
在過去這么久之后,她也終于知道了,為何郁晉會說入了云間山,便等同于囚禁在此。
自己與大師兄,在人間界的存在皆被盡數(shù)抹去,這世間再無人記得。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有一件必須要去做的事。
“大師兄,我是來向你道別的。”
葉綠蕪定定地看著面前肆意流轉(zhuǎn)的輕薄云霧,自言自語道:“我要走了,這次,應當不會再回來了。”
“人間界靈炁盡失,我能多活這么久,已是十分勉強。最近我只覺得累,一覺睡了三百年,想來定是大限將至,沒有幾日了。”
她口中輕聲呢喃,緩緩站起身來,先是拂了佛衣衫上沾染的塵土,而后伸出手指,赤紅的魂力瞬間便至,將那碎成兩半的玉簪柔柔包裹起來,“我這一生,做過妖,為過人,成過仙,甚至到了最后,險些墜入魔道。”
“可我最想做的,還是人。”
“我想去堂堂正正的活一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大不了重頭再來,也不必像現(xiàn)在這般,活著這般無趣。”
“大師兄,可真到了這一天,我最舍不得的,還是你。我這一去,不論轉(zhuǎn)世幾次,不論身在何方,便再不會記得你了。”
除了我之外,再不會有人記得你了。
葉綠蕪這次在云間山坐了許久,將她這千年來的孤寂盡數(shù)道來。輕靈平靜的聲音在輕薄的云霧之中流淌,雖聽不出情緒,卻傷悲切切。
她能在時隔千年之后再次找到許明川,能平平淡淡地活一世,卻再也見不到她的大師兄一面了。當年在皎潔月色下背著她回到房中的那個少年,這世上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了。
紅日低垂,星華繚亂,不知不覺間,便又過去了一日。
葉綠蕪才醒了僅僅三個半時辰,便又開始困倦了。
她輕輕松開右手,那玉簪便化作一撮齏粉,隨著微風散去了。
輕軟的衣擺在夜色中蕩出一個好看的弧度,星光落在她的衣衫之上,承載了千年的時光。
直至今日,她還是不曾等到大師兄喚她一聲“小蕪”。
待回到住處,那少年便即刻從結(jié)界中迎了出來,口中聲聲道:“仙君從未離去過這么長時間,若是再不歸來,我可當真不知該怎么辦了。”
葉綠蕪沒有回應,只是神色淡然地走進屋內(nèi),在窗邊的圓桌前落了坐,“江衍,我要同你說一件事。”
因著她平日便是這幅冷淡的模樣,江衍倒也沒有上心,仍舊笑著道:“仙君有什么事,盡管說便是了。只要不趕我走,什么事都不是大事。我同仙君住了數(shù)百年,這點定力還是有的。”
“我要死了。”
看著仍舊平靜的葉綠蕪,江衍一時之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笑容即刻凝在臉上,“仙君,你說什么?”
“我說,我要死了。”
絕色無雙的面容沒有半分波瀾,如星的眼眸之中映著千年的孤寂。她的聲音平緩輕柔,似乎只是在說明日的天氣如何。
“我為你設下的這個阻止時間流逝的結(jié)界,也無法繼續(xù)維持下去了。對于你,我很抱歉,沒辦法救你。”
江衍連忙搖了搖頭,顫聲道:“我本是將死之人,是仙君垂憐,才讓我多活了幾百年,世間有這般機遇的,也唯有我一人罷了。倘若仙君因此而自責,我即刻便走出這結(jié)界,定不叫仙君為難。”
葉綠蕪僵硬地揚了揚嘴角,露出自踏入仙界以來的第一抹笑意。
她再一次倚在窗邊睡去了。
朦朧之中,似乎覺得天快亮了,在流動的云霧中,她看到了在星河之中飄來的千帆,而在似夢非夢間,有一個模糊的影子在說著什么。
只不過這一次,她再也沒有醒來。
窗外的桃花頃刻而謝,靈力散去的花瓣緩緩飄入大開的窗扇中,紛紛揚揚落了葉綠蕪滿身。
那棵粗壯的樹上僅剩了十個稚嫩的花苞,在月光中顫巍巍地吐著嫩芽,而后悄然綻放。
桃花源終于煥發(fā)出了生機。
四月的江南正是煙雨迷蒙的時候,帶著涼意的水霧似從天上來,輕輕落在小橋流水上。
細密的雨絲斜織著,頃刻間便打濕了青石板路。虹橋上立著的那妃色衣衫的女子應是不曾帶傘,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小雨令她有些煩躁,只得快步向前走去,想要尋一個能避雨的地方。
還未走下橋去,便遇到一陣冷風撲面而來,微濕的青絲被這風一吹,便縷縷沾在了臉上。她只得先轉(zhuǎn)過身去,暫時等這一陣風過去,再做打算。
沒想到才將眼前的發(fā)絲撥開,便看到一把赭石色的油紙傘出現(xiàn)在了自己眼前。
持著傘柄的那只手骨節(jié)修長,食指中央有一塊薄繭,一看便是常年執(zhí)筆所致。
這只手的主人則側(cè)身立在前方,大半身子淋在雨中,身上的絳色衣衫便顏色更重了些。
“江南的雨說來便來,姑娘還是帶著這把傘吧。”
他的聲音融在細雨中,一聲聲落在只有兩人的虹橋之上,“在下江殷府許明川,敢問姑娘芳名?”
那女子從他手中接過油紙傘,略一抬頭,便露出一張驚艷了煙雨的臉來,“永寧府,葉綠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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