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噩耗
司幻蓮知道明月會答應的,他遲早會答應的。
銀塵樹的意義是在于老人們的眼里,而明月是個開明而深遠之人,他能夠看到很久以后的事情,哪怕他本身是無力改變的。
百里明月親自陪同司幻蓮去了一趟銀塵山。
事實上是這位百里府的小公子自己也需要喘一口氣。
“我從來沒有想到,叔叔他們會走的那么快。”
明月感嘆了起來,“就在老爺子的頭七過后,他們幾乎就將整個百里太師府分瓜的分文不剩了。在老爺子的面前那樣唯唯諾諾的一群人。”
司幻蓮想說若是百里道遠還在,百里府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但是他適時的閉了口。
百里道遠之死雖然是謖融衡主導的,卻是小音下的手,這個時候他不希望出現任何動搖明月的理由。
掌琴閣的眼線早就已知是十分可怕的。
在明月還未來得及以自己的身份壓住銀塵山的守山護衛,沐涯泊就帶著宮廷的人來了,意外的是連納箬太后也親自來了。
“小爺,難得回到皇城,怎么連宮都不入一趟,就直接來了這銀塵山?是在表達對央帝的不滿么?”
沅納箬的口氣有那么像幾回事,然而她急于證明自己地位的心意太過迫切了,司幻蓮暗暗瞥向明月,果然都在對方的臉上看到了輕視。
無論百里明月還是司幻蓮都是世家子弟,或許兩人生長的處境不同,但血脈中根深蒂固的貴氣是無法掩蓋的。
那份貴氣也曾經出現在假納箬太后身上,雖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那個假扮納箬太后的年輕女子身份并不簡單。
可是看著眼前央帝的生母,小爺不禁要搖頭,沐氏之人雖然在央帝身邊已經效忠了很久了,匍匐了很久了,但是他們畢竟不是帝王之相,就算曾經的沐氏一族遙不可攀,卻早就在被養的為仆的這些年中傲骨分文不存了。
“回太后,本王并沒有不滿,只是恰好有些事需要來銀塵山。”
“銀塵山是祭祖之地,小爺所為何事?”
司幻蓮還帶著一絲期待的看了一眼沐涯泊,他是小音的師父,或許會幫他說幾句話?
但沐涯泊只是毫無感情的看著他。
“我需要銀塵樹的樹孢。”
沅納箬并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有些無所謂的看向沐涯泊。
眼神中分明有一種頤指氣使,那是在責備宮廷第一護衛,為何要將她請來這個荒僻的地方。
不就是一棵樹?
“那是先祖的樹。”沐涯泊沒有辦法知道親自開口了。
“我要樹孢救人。”
“救什么人。”
“小音。”
沐涯泊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作為前掌琴閣的閣主,天下之事沒有什么是可以逃過他的目光的。
而沐凡音真正的身世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南陵國復國了。這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
梵彥笙是個狼子野心的人,當年他在西荒部落的追殺下逃出南陵國以后沐涯泊就翻天覆地的搜尋這個人,但他完全銷聲匿跡了。
與非門唯一無法進入的地方就是東桑,這也是北央先帝與東桑國帝曾經之間的承諾。
因此來自東桑的情報一直都很稀缺。
既然南陵沒有,西荒沒有,臨邊小部落沒有,他猜到或許這位攝政王就躲在東桑國內。
看來還是小瞧了他,南陵國被鬼面部落支離破碎之后,短短數年間他居然就收拾整頓,趁著西荒部落間內亂,強弱交替而復國了。
沐凡音還是北央國的先皇后。
司幻蓮帶著她離開的時候,沐涯泊動用了手段就當做她死了。
世間上再沒有沐凡音這個人了,而畢淵帝的先皇后在記載上也隨著畢淵帝一同共赴黃泉了。
琴門之主雖然被凡音移交給了司幻蓮,但沐涯泊留在皇城的時候也曾說過,他要重整掌琴閣。
今后的掌琴閣便不再屬于與非門下了。
司幻蓮并不在乎他自立門戶,就像他根本也不在乎琴門一樣。
回到蒼城后不久,琴門的人幾乎都被他退散了,只有皇城之中順夕身邊的幾個人還自稱是琴門的人。
司幻蓮要拆樹,沐涯泊帶來的侍衛圍攏上來不容許他拆樹。
百里明月幾乎惱了,“你們看看清楚,當初若不是司小爺在皇城之中抵御住了圭羊公,哪里還有你們的翻身之日。小爺父子為北央駐守蒼筑關那么多年,乃是北央的功臣,你們不心懷感激也就算了,居然今日還要阻止他救人。”
沐涯泊是有些心虛的,他對沐凡音還懷有幾分愧疚,但是阻止司幻蓮真正的用意并非他真的在乎這顆北央先帝們留下的先祖樹。
而是他怕壞了北央皇族的規矩,他怕有人懷疑,謖本初的身份根本禁不起推敲,因此他們要比任何都更維護北央的祖制。
司幻蓮卻怎么都無法理解,沐涯泊竟然如此大力的來阻撓他。
他一直以為最難說服的人是百里明月。
沅納箬不是一個了解北央歷史的人,她也不在乎北央的傳統。
但是她很敏銳,就像任何一個敏感脆弱的母親那樣敏銳,她知道自己可以依附誰,可以信賴誰。
她原本也是信賴著百里明月的,他是個天賦過人的臣子,是個忠心耿耿的臣子。
可是后來慢慢發現百里明月忠于的人從來不是央帝,而是北央。
就像曾經的百里太師和百里道遠一樣,央帝在百里家人的眼中不過是用來操控北央的一根法杖,百里家人的眼中永遠只有寬闊的格局。
既然你不為我所用,納箬太后覺得自己也沒有必要再籠絡這個小公子了。
你愛管閑事就去管你的閑事,別攔著我過悠閑的好日子就夠了。
所以聽出沐涯泊話語中的含義是指,這棵樹對央帝的象征很重要,不能毀。
于是她也卯起勁來阻撓司幻蓮。
“司小爺確實是北央的功臣,日后央帝長大必然會記得這位輔政王叔的好。可北央泱泱大國,不是一城一池,不是一句對央帝對朝廷有大功就可以為所欲為。輔政王叔要封賞要封地都是可以的,此處是銀塵山,是北央皇族先祖的禁地,輔政王不會連先祖的東西都想拿吧。”
說的好沒道理!就像認定了司小爺要搶她的一樣。
“不過是一棵樹……”
明月話還沒說完就被太后斥壓了回去。
“今日是一棵樹,明日呢?先祖的東西是萬萬不可動的。風水邪說不談,先祖乃是祖靈,是庇護整個北央蒼生的!百里太師生前也是大制的擁護者,明月公子怎的好不通情理起來。”
簡直不像話,到底是誰不通情理了?!
百里明月覺得與這個女人簡直沒有什么好說的。
司幻蓮也看出納箬太后分明就是胡攪蠻纏,她貴為北央太后又不可能辱罵她。
這辯到什么時候去,疏的一步掠到了沐涯泊面前。
沐涯泊才是更精通祖制的人,堪稱北央百聞錄,可是卻一言不發。司幻蓮看出他心里是有些過意不去的。
“沐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借什么借、借……”
沐涯泊只是掃了一眼,納箬太后就乖乖閉嘴了。
明月心底生悶氣,自己還算是北央的世家名門,如今的地位居然還不如先帝面前的一個小小侍衛。
與非門過去身份縱然高些,那也是對于江湖門派來說的。
北央帝王對于與非門在朝廷的位份始終看顧的很緊,覺不允許有與非門的門徒進入朝野,不得當朝當官,最多就是衙門做做捕頭。
就算是央帝身邊貼身護衛的守琴閣門徒也不過只有一個空職,口頭上大家客氣客氣那是賞個臉。
哪里像今天這樣,連太后說句話還要看一個掌琴閣閣主的吩咐。
兩人站到背風的位置,確認沒有人聽得見他們說話。
“小爺既然已經知道她的身份了,還愿意救她?”
沐涯泊本意是要先發制人的,可是司幻蓮一點都不為他的話動搖。
“沐閣主應該是絲毫不擔心我將央帝的秘密走漏出去吧。”
沐涯泊不由得吃了已經。
“即使我說了,也未必有人愿意相信。但是有一個人是一定會相信我的。”
沐涯泊也知道他說的是百里明月。
“老實說我這次來到皇城也是大吃一驚,原本以為北央奪位之爭后早該塵埃落定,但顯然后續并沒有沐大人以為的那么容易吧?”
話中的諷刺意味刺中了沐涯泊。
這是嘲諷他們沐氏一族永遠只有當奴才的命,就算翻身了也做不好主人。
“明月可以說動央軍入城護帝,自然也可以說動央軍入城反帝的吧。”
百里明月還有沒有這個能耐先不論,沐涯泊卻不由自主開始計算起來。
沐涯泊最終退讓了。
眼看著一棵參天古樹被劈開,只有四五顆的孢子。
司幻蓮將一顆贈給了納箬,帶走了其余的樹孢。
明月將司幻蓮送到城門口,最后語重心長的說了一句,“阿蓮啊,我們都是北央之人。北央之人可以殺北央之人,但北央之人不能眼看著旁人殺北央之人。”
司幻蓮愕了一愕,默默的騎上戰馬離開了。
……
當一道黑影飛出的時候,司幻蓮沒有絲毫的猶豫,執劍橫掃。
隨著一身悶哼,黑影墜入道路兩旁的雪地間。
馬蹄揚起,司幻蓮從不得不從馬背上躍了下來。
他看了一眼前路,除了雪地和枯草,空無一人。
若要動手就必須選在這樣的地方。
有人要殺他。
雖然很愿意往這個方向想,但他腦海中首個躍出來的念頭就是沐涯泊。
沐氏族人一直生活在北央帝王的陰影之下。
與非門縱然能有通天之力,可是依然抵不過北央的千軍萬馬。
為了保護自己的族人,他們鞠躬盡瘁,然而卻依然受到一層層的懷疑。
央帝甚至要滅了他們。
沐氏一族的心早就寒了。
因此他們供奉起了自己的王。
只有讓沐氏族人成為北央的領袖,他們才能夠真正的高枕無憂。
因此整個秘密不能被任何人發現,哪怕是過去的縱琴閣閣主的兒子。
司幻蓮無法確定與自己交手的人是誰。
但是這群人顯然都抱持著必死的決心。
他們出手兇狠,招招必殺,最可怕的是他們沒有絲毫的防御姿勢。
只需要找到他們一丁點的破綻,就可以將他們置于死地。
司幻蓮手起刀落獵殺無數,但是他身后僅有的幾個護衛也已經倒在了對方的刀劍之下。
再這樣下去無窮無盡!
在北央皇城之外的無人荒郊,司幻蓮開始亡命般奔逃起來。
他可以聽到身后追襲而來的腳步聲。
他不敢停下。
不知道奔跑了多久,感覺自己就要斷氣了。
身上冷熱交替,冰凍住的汗水像冰錐一樣。
他看到了一處躲避暴風雪的風洞。
那些風洞很多都是北央的百姓在天氣好的時候挖在那里的。
一旦北央的暴風雪起來了,席卷的速度很快,任何走在廣袤平原上的人立刻就會被風雪吞噬。
除非你有足夠的力量在風雪中前行否則只剩下死路一條。
因此找到這樣的風洞,躲藏在里頭,雖然無法提供熱量,卻可以擋掉一部分的寒風。
待暴風雪過去,任何一個行人路過這樣的風洞都會挖兩下,以免有人被埋在了里頭。
司幻蓮躲了進去。
不一會兒就聽到雪地上沙沙沙的腳步聲。
他摸了下腰間,小音交給他的屬于過去縱琴閣的令牌還在。
若是追來的人是縱琴閣的門徒自己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但是以沐涯泊老練的行事作風應該不會給他留下這樣的機會。
他想喊一嗓子問問后面追他的人是與非門哪一閣的,可又擔心暴露自己的影蹤。
當他找到了一個落單的黑影,準備奮力一撲,分而襲之的時候突然那個黑影就倒下了。
一個白衣人從黑影身后走了出來。
“出來吧小爺,我送您走。”
司幻蓮仔細的分辨了下這個嗓音,似乎是以前認識的。
白衣人走到他面前的時候司幻蓮終于如釋重負的笑了一下。
“小爺。”
原來是順夕。
“沐前輩讓我出城去了所以沒有在城中與您見面。我回城的半路上遇到了以前掌琴閣的門徒,看他們行蹤詭秘好像在追蹤什么人,所以就跟了上來看看。”
司幻蓮拍了拍順夕的肩膀以示感激。
如果沒有遇到順夕,他或許就要死在這荒郊野外了。
順夕欲言又止,司幻蓮看著他大抵就猜到了。
“無牙他沒事。”
“上次從他送來的書信中,似乎提到了一個姑娘?”
司幻蓮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
“等我回去,讓他來皇城看看你。”
“小爺,我有一事不明白。”
“你是說這些人?”
順夕是守琴出身的人,守琴閣與縱琴閣的職責相反,他們天生就是要以命守護別人的。
有他在很快解決了追蹤小爺而來的掌琴閣的人。
“他們背叛琴門了?”
司幻蓮只覺得一言難盡。
站在琴門門主的角度,這些人無疑就是叛變了。
連帶著沐涯泊一并都是叛變了。
可是沐涯泊的目的是為了保護沐氏一族,嚴格說起來他并不算沐氏一族的人。
“中間可能產生了一點誤會。”
“誤會?”
什么樣的誤會至于要殺了自己的門主?
既然小爺不予追究,順夕便壓下了心頭的疑惑。
“我有要事急著趕回蒼城,今日多謝你了。”
順夕有些不安的看著他,“小爺,多保重。”
隱約之中總感覺有什么事要發生了。
可是順夕了解司小爺這樣的人,他們就算事臨眼前也不會大驚失色,自己能做的只有做好自己的分內事。
在抵達淮陰河之前司幻蓮都很小心,不希望再被什么人跟蹤,不希望與什么人交手了。
當淮陰河出現在眼前時,他暗中松了一口氣。
雖然從淮陰河到蒼城還有一段路程,可是在他心中蒼城就已經到了。
小的時候頭一次離開蒼城,母親就在淮陰河畔告訴他,再向北走就是北央的腹地了。
風雪更甚,是蒼城守軍無法抵達的點。
曾經以為父親的兵馬是被這條河流阻斷了,可是入了皇城才知道,父親是被北央的先祖遺訓禁錮了。
遠處,有一個人拼命的游過來。
淮陰河很冷,雖然淮陰河的河面不會結冰但是河水依然是冰冷刺骨的。
就算北央的武士也不會貿然躍入冰冷的河中,不僅要抵抗冰冷的水溫,還有湍急的河流。
可是這個人卻游的像不要命了一樣。
過河有橋,過河有船。
但是船有船夫,不是任何時候都能渡河的。
司幻蓮找了一根長而粗壯的木棍,試圖去將河對面的那個人從水里挑起來。
司幻蓮把那人挑上河岸的時候,人已經凍僵了,嘴唇發紫。
他穿著的衣服有古怪,不是普通百姓的布衣。
看起來有些昂貴,但是十分的陳舊。
“這位兄臺沒事吧?”
“蒼……蒼城……”
“怎么了!”
司幻蓮的心一下子被扼住了。
蒼城?
為什么他會說出蒼城?
難道是他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么事!
過去的記憶猛地涌入腦海中。
他心心念念的以為可以回到蒼城,可以見到父母的時候,蒼筑關卻被攻破了。
筑南王府變成了一片焦土。
如今他的府邸建造在那片焦土之上,甚至一部分的墻面還保持著被烤焦以后的樣子,他就是為了記住。
王府中那些抱過他的嬤嬤,小的時候陪他玩耍的家仆。
母親身邊那些驕傲的侍女,她們總是居高臨下目中無人,身為與非門縱琴閣門徒的自傲,在小小的司幻蓮眼中顯得不可思議。
“發生什么事了?兄臺!”
“我……我是蒼城附近的村民……去蒼城買賣……可是蒼城城門大開……到處都是官兵……”
司幻蓮一邊安撫著他,點燃了枯枝為他取暖,可是他身上的配飾,包括手指上的傷痕怎么看都不像一個普通的村民。
司幻蓮挑動著枯枝上燃動的火苗,“兄臺,你最好實話告訴我,你究竟是什么人,進蒼城去干什么了?”
那男子逐漸了恢復了些血色。
看得出擱在平時是個體力十分強悍的人。
“我是……”
“匪盜吧。”司幻蓮替他接了下去。
“你……怎么知道的?”
“我也對付過雪匪。但是蒼城附近的雪匪很少掠奪蒼城。”
守軍兇悍,因此雪匪就卑微起來,他們只有偶爾打劫路過的商隊,而且以城外的商隊為主。
“是。我們原本打算進城借些食物……”
“是去搶劫吧。”
“但是城里的官兵將我們打了出來。而且……那些官兵不像是蒼城的守軍。”
“蒼城的守軍與城外的雪匪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們為何要入城打劫平民!”
“因為……我們得到消息說城主司小爺會暫時離開蒼城,我們就想蒼城中群龍無首。可是……消息有誤。”
“什么意思?!”
“司小爺還在城中。”
“什么!”
司幻蓮的臉色一點一點比這個匪盜更灰白了。
司小爺還在城中?
驀然他的腦海中想起一個人。
那個后宮之中對鏡梳妝的假納箬。
鬼使神差的易容之術。
“喂……喂……兄弟!你送我回我們大寨,有賞……”
“我沒有殺了你,你就應該慶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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