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棘的話，她確實是相信的。

　　直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蒼耳子的保證。

　　“這幾個孩子啊，我看著他們長大，他們不敢，也不會撒謊，你大可放心。只要他們說沒有，那就是一定沒有。”

　　一開始，她就被滿地的尸體嚇到了，擔憂李容昊的心情讓她無法保持理智，因此煙姨娘供出荊棘的時候，她是深信不疑的。

　　只是后來冷靜下來卻發現疑問重重。荊棘終日把自己包得這么嚴實，證明了他與其他幾人并沒有太大區別——羨慕正常人的同時，也仇視正常人。

　　這樣的他，如何會去殺手樓那種地方雇人行兇？他應該會選擇自己動手，而不是闖進有一大群人所在的地方。

　　在盤龍墓里認識長壽的時候她就已經發現了，不撒謊是他身上最美好的品德，在這物欲橫流，人與人之間沒有最基本信任的世上，這真的太難得了。

　　再加上，搬到谷底來住后，與毛毛，長壽，雙頭兄弟等人的接觸也越來越多，越來越熟悉他們，所以她很多時候還是挺佩服蒼耳子——

　　不知道他怎么教的，能教出這樣品性純良的孩子來。

　　起碼除了那個長壽，其他人都挺純良的。

　　所以荊棘說不是他的時候。她已經信了。

　　可如果不是荊棘，又是誰對李家有這樣的深仇大恨，非得屠殺滿門才行？

　　是沖著李容昊去的，還是李業？

　　“唉。”

　　嘆息聲剛出來，她伸手捂住自己嘴，怎么會是男人聲音？

　　“紀五福。”解無冬嘆息，“你能看到我嗎？”

　　他都抬手跟她打了三次招呼了，她顧著想自己的事情，一次都沒看到。

　　“解公子。”紀五福驀然抬頭，乍看那張美得驚心動魄的臉，晃了晃神，下一刻很快又恢復正常，“找我有事？”

　　解無冬捕捉到了她那一瞬間的失神，心里踏實了些，他拍了拍手，示意書亦上前，“這是解某的一點心意，請收下。”

　　書亦奉上一只小箱子，里頭裝滿了璀璨奪目的珠寶。

　　紀五福差點沒被閃瞎眼，“這是……我賣血的錢？”

　　這樣說，好像也沒什么不對，解無冬點頭，“嗯。”

　　想起每次被吸血時指腹的痛，紀五福欣然收下，“行吧，我收了。還有事嗎？”

　　解無冬：“沒了……”

　　“那我先走了，你半個月后再來找我便是。”紀五福捧著小箱子一步一步走開了他的視線。

　　解無冬：總感覺心里有點不舒服。

　　摸著心口，他抬腳邁入蒼耳子的石室。

　　…

　　…

　　“所以，他把我們丟了出去，轉身就去找了紀五福。”

　　白楊木然地看著小鴿子啄著自己手中的玉米粒，喃喃自語。

　　那天，他讓人毫不留情地將自己連人帶輪椅丟出了房門……

　　若不是她穿的裙子足夠長，將雙腿遮蓋得嚴密，那一丟，眾目睽睽下是不是就露餡了？

　　長這么大以來，在主公的寵溺呵護下，她白楊什么時候遭遇過這樣的恥辱！

　　她的輪椅是經過主公悉心改造過的，別說自保，就是眨眼間殺掉上百人也綽綽有余，但她面對他屬下的逼近，卻不敢輕舉妄動，為什么？

　　因為她不想讓他看到她殺人的樣子！

　　而他呢？他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羞辱完自己后，轉身就去找紀五福！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這樣對她！

　　喉間一股腥甜涌上，她強硬將那口腥氣咽了回去，握拳咬牙恨聲道：“紀五福！”

　　主公她都讓出來了，還想要她怎樣！

　　“啾啾！”小白鴿正吃得歡快，白楊卻突然握起了拳頭，看不到玉米粒的小白鴿著急地叫喚了起來。

　　連畜牲也來跟她叫板？白楊眸光一寒，五指收緊。

　　“啾——”小白鴿發出短促的一聲叫喚，腦袋一歪，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她隨手將它丟在地上，沾上鴿子血的十幾顆玉米粒同時掉落在地上。

　　一旁守候著的婢女見狀，渾身微不可見地一抖，臉上保持著鎮靜，拿起一旁的布巾，用溫水打濕了，替白楊細細地擦拭起那沾了血的手指來。

　　白楊淡淡道，“盡快收拾好。”

　　“是。”替她擦完了手指，婢女蹲下來，用布巾包起地上鴿子的尸體，又匆匆將地上擦干凈，帶著布包來到竹林，挖坑將其埋葬。

　　這是今日的第二只小鴿子了……她的眼里閃過一絲心疼。

　　要把這些小鴿子養得如此通曉人性，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她們這些底下的人花費了不知多少心血和精力，才培育出來這么一批數量不多的鴿子。

　　自那日，白楊姑娘從漢庭客棧回來，本就陰沉的她，變得更喜怒無常了。

　　不如還是給主公寫信，告知主公一聲吧。從竹林回來，她凈了凈手，徑直來到書房，取了特制的信紙，才寫了一個“主”字，突然頸后莫名豎起一陣寒意——

　　她心下一凜，強迫著自己不要回頭，下筆輕松又隨意。

　　“主公，一切如常，安好。”

　　吹了吹信紙上的字，待徹底干后放進小竹筒，綁在信鴿腿上，放飛。

　　就像從頭到尾都沒有察覺到來自窗外的那道視線。

　　窗外，海東青瞇了瞇眼，無聊地拍了拍翅膀，幾個起落，回到白楊的窗臺處。

　　白楊聽了一會兒，贊許地丟給它一塊帶血的肉，淡淡地勾起了唇，“她倒是識時務。”

　　“啾啾！”又一只鴿子飛了回來，還沒落地就一陣“啾啾啾”地說個不停。

　　白楊詫異地挑了挑眉，“她真的那么說？”

　　“啾啾！”是的！

　　她沉吟片刻，揚聲道：“來人，我要出門！”

　　婢女匆匆趕來，拿起篦子，她皺眉看她，“不用梳妝。”

　　婢女連忙低頭，“是。”

　　她再次將白楊推到漢庭客棧。

　　面對這個自己又愛又恨的地方，白楊暗地里攥起了拳頭，來到天字三號房，抬手敲了敲門。

　　“吱呀”門開了，里頭探出一張充滿活力的美麗的臉來，“你來啦，快進來。”

　　白楊臉上遍布陰霾，死死地盯著那人裊裊娜娜的走姿，還有行走自如的雙腿，“你最好說的都是真的，否則我能讓你無聲無息地死在這里。”

　　余炭回眸一笑，在桌邊坐下，抬手倒了兩杯茶，一杯給她，一杯給自己。。

　　“你放心，我說我知道紀五福的所有弱點，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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