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噴濺了李容昊一臉。

　　眼淚還掛在臉頰邊，他卻整個人都呆住了，像瞬間被人抽走了魂魄，雙眼失神地望著自己姐姐胸口處綻放開來的那朵鮮艷的大紅花。

　　李小蝶唇邊逸出一朵安詳的笑，就這樣永遠地閉上了雙眼。

　　她的命運多舛，人生方短短十七年，便經歷了常人無法想象的磨難與傷痛，即使如此，但她依然熬過來了，并且在大家的陪伴下漸漸開朗，甚至近日還接納了武強的感情……

　　大家都以為她往后的路不會再有坎坷，只會平順喜樂。

　　可她到底沒能熬到最后……

　　紀五福也被嚇到了，事實上，大家都被嚇到了，誰也沒想到她會在李容昊的頭上拔下針來，又在眨眼間這么短的時間，這么狠絕地結束了自己的性命！

　　親眼目睹李小蝶的死亡所帶來的精神沖擊力太強了，比烏拉烏的死更令人難以接受。

　　紀五福緊緊捂著嘴巴不讓自己失控尖叫出來，同時大顆大顆的眼淚也掉了下來。

　　“小蝶！”葉青愕然過后悲憤欲絕，眼淚來得又兇又猛，也撲上去哭叫起來，“你怎么能這么傻！怎么能……這么殘忍……”

　　就在昨天，她還跟小蝶一起笑著討論著給嬰兒做的小衫是要做大一些的好，還是做小一些的好……孩子出生后，是要自己哺乳的好，還是交給奶娘喂的好……

　　是要姓李，還是姓紀，又或者姓公羊，姓葉的好……

　　可如今，如今……

　　怎能就這樣死在大家面前！還有容昊，同樣可憐的容昊……這讓容昊往后余生如何自處！如何從這段傷痛里走出來！

　　“高桐……”紀五福捂住臉，任眼淚一串串地打濕自己的雙手，低頭良久才叫了一聲高桐的名字。

　　“在，姑娘。”高桐跟李小蝶相處的日子并不長，因此除了驚愕與懊惱，也沒有像她們那么難受。

　　“高桐，去，去把公羊兄請過來。”

　　“是，姑娘。”高桐立馬照辦。

　　葉青的情緒太激動了，大喜大悲都對腹中胎兒不好……若此時還有什么行差踏錯，很容易又是一出一尸兩命的悲劇。

　　短短的七天不到，她已經失去了三個朋友——一眉，烏拉烏，李小蝶……她不想再失去第四個了……

　　…

　　…

　　公羊述很快過來，只消一眼，便猜到了眼前發生了什么事。

　　從李小蝶的姿勢與傷口來看，她是自盡而亡。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但公羊述從一個一貧如洗沒銀子給妻子看病一度養不活妻子的落魄獵戶，到現在的衣食無憂，都是多虧了這兩姐弟的關照。

　　如今看到這對善良的姐弟落得這樣的下場，也不由得悲從心來，抱住自己的妻子，雙眼赤紅，“青兒，別哭了，別哭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青兒把李小蝶當自己的妹妹看待，而他又何嘗不是？

　　“阿述！小蝶她，小蝶她！”葉青哭得不能自己，好幾次喘不過氣來，一手捂著肚子，面露痛苦之色，“我，小蝶，小蝶……”

　　不好，這是動了胎氣！

　　公羊述迅速出手點了她的睡穴，以免讓她情緒再這般劇烈波動下去。

　　紀五福為葉青把了把脈，“動了些胎氣，帶她回去好好躺著，切記不要下床！”

　　“好！”公羊述橫抱起葉青往門外走去，走了兩步后又回頭看一眼床邊的李容昊，沉痛地嘆了一口氣，“容昊，就拜托你了，紀姑娘。”

　　紀五福啞著嗓子“嗯”了一聲，公羊述這才大步離去。

　　“高桐，快去藥鋪抓幾副安胎藥。”她已經顧不上李容昊，迅速寫下一張藥方交給高桐，“你去抓藥，再讓高原去把……把武大哥請過來。”

　　就讓武大哥見小蝶最后一面吧……

　　“五福姐姐！”李容昊突然尖聲叫了起來，“五福姐姐你快來！”

　　“容昊！”紀五福立馬奔過去，她的雙眼又紅又腫，對上一滴眼淚都還沒流過的李容昊的雙眼。

　　李容昊一把抓起她的手覆在李小蝶的肚子上，“孩子……五福姐姐，孩子還活著！”

　　紀五福正要反駁不可能，手下卻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李小蝶腹中的骨肉輕輕地，隔著肚皮，踢了她一下。

　　她嚇得迅速伸回手。

　　…

　　…

　　“剖腹，得立馬剖腹！”

　　婦科圣手張御醫曾告訴她，若遇上孕婦死亡，而腹中胎兒又已經足月，便在孕婦死亡的當下將其肚子剖開，將胎兒掏出來，或許還可有一絲生機。

　　但切記，一定要快！因為人死后，體內血液會很快就會停止流動，胎兒在里頭逐漸失去了母體的血液供養，很快也會因窒息而一起死掉！

　　可小蝶腹中胎兒未足月！但好像也快到七個月了？

　　許多穩婆常說，七活八不活。意思是孕婦一旦早產，七個月分娩的早產新生兒能活，而八個月的早產新生兒反而不易活。

　　其實這不是沒道理的。對早產兒來說，六個月的胎兒肺部還沒有發育好，若強行剖出來，出來便難以呼吸，存活下來的可能性不大。

　　而七個月的胎兒已經具備了肺部這種呼吸器官，又因為生下來多數瘦小，人們便傾注了更多的心力精力去細心呵護著，是以活下來的可能性很大。

　　而八個月的胎兒比七個月的要吸收到的營養更多一些，比七個月的個頭更壯實一些，又為何人們會說他們反而不好活呢？

　　其實正是因為八個月的胎兒已經接近足月，若到頭來還是早產，則多數是胎兒本身出了問題的而非母體的問題，因此生下來也會因為他們先天帶來的缺陷難以生存。

　　但，拾骨札記抄錄過的那位穩婆提過，她經手的早產兒有七個月活下來的，也有八個月活下來的，每個胎兒情況不一樣，萬不可一刀切。

　　所以，她到底該不該剖？若剖開小蝶的肚子，孩子又沒活下來，豈不是讓小蝶就連走了都還要挨上這一刀，她又于心何忍！

　　紀五福感覺六神無主，不知為何，竟下意識地詢問李容昊的意見，“容昊，如果把孩子剖出來，孩子有可能會有一成機會存活——”

　　她話還沒說完，李容昊小小的臉上一片堅毅，“剖！五福姐姐，剖吧！”。

　　他知道，姐姐是愛這個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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