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五福眸光微斂，沒有回答，反問了陸競淵一個問題：“敢問陸師，在最初流傳下來的傳言里，那條妖龍是如何被仙人殺死的？”

　　她若問別的，或許他答不上來，可問到這個，他還真知道。

　　沒有一個修道之人不愛聽這種斬妖除魔的豐功偉績，尤其是斬妖除魔的過程與方法。

　　陸競淵的其中一位祖師爺便將這傳聞寫了下來，那文筆斐然，有如親眼所見，“當時，那位仙人不眠不休地與妖龍纏斗了三天三夜，天地間刮起陣陣狂風暴雨，電閃雷鳴……”

　　紀五福抬手捏眉心，“說重點。”

　　陸競淵頓了頓，臉上興奮之情斂了斂，“那仙人最后引了天雷把龍劈得動彈不得，后又用一把萬年寒鐵鑄造的神劍，一劍刺穿了龍的心臟。”

　　“噢。”紀五福擦了擦嘴站了起來，“容昊，走，我們回客棧。”

　　李容昊聽話地跟了上去，“五福姐姐，你就帶上我吧……”

　　“不，里頭危險。”紀五福淡淡道。

　　“外頭也危險！如果我又被人懾了魂魄怎么辦……”換苦肉計。

　　“總之你不能去。”不為所動。

　　余大夫又給陸競淵倒了一杯酒，陸競淵苦笑，一語道破，“余大夫，是想把小波托付給我？”

　　余大夫碰了碰他的碗，“小波已經長大了，也不需要怎么操心，有什么事你關照關照便是……”

　　陸競淵捧起碗把酒干了，“抱歉老余，我不能接受你的托孤。”

　　余大夫一愣，忙急道：“我知道這事情是突然了些，我的要求也是過分了些，但小波已有自理能力，不會拖累……”

　　陸競淵打斷：“你誤會了，我也要進那墓。”

　　余大夫：“……”

　　陸競淵追出了門，“紀姑娘，等等，我有話要說！”

　　…

　　…

　　次日，紀五福才走出客棧，就看到在客棧門邊兒上閉目打坐的陸競淵。

　　“陸師？”她不認同地皺起了眉，“你不必如此。”

　　陸競淵從打坐中睜眼，溫和地笑了笑，“只是想去罷了。”

　　修道之人行事多遵從本心，講的是一個道法自然。

　　他確實是真想去，去見識一下這座令人聞風喪膽的古墓，看看里頭是不是真有什么仙丹傳承。

　　至于金銀珠寶之類的，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并非他心頭好。

　　別說他了，就連他那已故多年的師父，平生最遺憾的事，也是不能到盤龍墓里一游。

　　“我本還打算讓你幫我照顧容昊兩三日。”紀五福惋惜道。

　　怎么都找他托孤？他看起來像是會帶娃的那種道士嗎？陸競淵一滯，“那，把小少爺交給老余父子照顧如何？”

　　老余腿腳有些不便，余波又好不容易從那墓里逃出來，因此他可以斷定，這余氏父子肯定不會進盤龍墓。

　　余大夫嗎？那倒也不是不行，紀五福同意：“也好。”

　　倉促之間，也沒有比余大夫更靠譜的人可以托付了。她回房寫了封信，讓店小二帶至安康醫館。

　　容昊喝了摻了蒙汗藥的茶水，如今還在房間里睡，她得趁他醒來之前進墓。

　　陸競淵緊跟其后。

　　“紀姑娘，你回去之后，可有準備？”

　　“準備？”紀五福翻了翻隨身布袋，幾包防蟲蟻的藥粉，兩塊包得密實防水的白糖糕，幾錠碎銀，兩張一千兩的銀票，還有——

　　她在楊元寶那里只訂做了八串佛珠，四枚木印。她給了容昊一串佛珠一枚木印，給了楊元寶一枚木印，還有一串佛珠由他轉交給楊小八，一串給了眼前的陸競淵。

　　是的，陸競淵只取了她一串佛珠，而那被她情急之下拆掉，往余大夫嘴巴里塞了一顆的那一串，只余了佛珠十七顆，他并沒有一并收下。

　　如今她的兜里只余四串完好的雷擊棗木佛珠，十七顆雷擊棗木珠，兩枚木印。

　　喔，還有一串那老和尚送給自己的舊佛珠。

　　陸競淵當時就震驚了，“沒有準備符？”

　　這姑娘是認真的嗎？雖然雷擊棗木作為道家神木確實威力強大，但連符都不備一張，會不會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正準備去買。”紀五福如實道。

　　“不用了……我這里有。”陸競淵汗了汗，拍了拍自己身后的大包袱。

　　那里頭應有盡有，什么洛陽鏟啊，鎮尸符啊，黑狗血，黑驢蹄子，墨斗線，飛虎爪，八卦鏡，桃木劍，銅錢劍，元寶蠟燭香，兩斤糯米……

　　等等等等……又沉又重，幾乎壓得他背都要駝了。

　　最后，當然少不了他從不離身的那只羅盤。

　　“果然術業有專攻。”紀五福表示很佩服。

　　“那當然！”陸競淵挺了挺背，沒走幾步又反應過來，“不對，不是……”

　　什么術業有專攻？他是修道的風水師，不是專門干盜墓的啊！

　　紀五福拿出一張銀票，“不知陸師可介意，幫我買一份與陸師包袱中相同的物品？”

　　陸競淵對她的客氣疏遠覺得郁悶，畢竟在他看來，她連那么珍貴的雷擊棗木都愿意送給他，他們也算朋友了啊！

　　他悶悶地越過她往前繼續走，“不用給我銀子……我本來就每樣都帶了兩份。”

　　“噢。”紀五福又將銀票收回去。

　　在陸競淵帶領下，二人不緊不慢地往盤龍山走去。

　　紀五福一邊走，一邊打量著山腳下那渺無人煙的盤龍村地形走勢。

　　陸競淵則憂慮重重只顧埋頭直走，無心賞風景。

　　等會兒能找到余波說的那個山洞嗎？那個山洞里頭那個機關應該還在吧？等進去之后，如果遇上鬼打墻，他要躲在哪里尿，才能讓這小姑娘覺得不尷尬？

　　對了，他的童子尿是不是也得借給她一份？想起背上包袱里那兩條新手帕，他心里又窘迫又羞憤，但更多的是悔不當初——

　　他應該跟鄰街老王家的孩子借點童子尿，到時再用防水紙皮包起來帶進墓里就行了啊！

　　為什么那么蠢想著自己尿啊？

　　陸競淵滿懷心事地默默走了好遠，猛然清醒過來后才驚覺自己似乎好像沒聽到紀姑娘的腳步聲了？

　　他回頭一看，頓時眼大如銅鈴！

　　紀姑娘去哪了？

　　不會真那么邪門吧？可是現在還只是在山腳下，他們還沒上山，也還沒走到盤龍墓啊！

　　“紀姑娘？紀姑娘？”。

　　陸競淵臉色一變再變，然而回應自己的只有盤龍村里那幾條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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