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棺雖被推開一指寬，但里頭仍黑黝黝的，看不清到底有什么。

　　余波狠了狠心，一記手刀劈向小六后頸，企圖將他劈暈了事。

　　但小六不痛不癢地回頭瞥了他一眼，轉頭又專心推起棺蓋來。

　　小八亦然。

　　余波無助地發現，三個人里……只有他清醒著。

　　這鬼墓！這邪棺！

　　他的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怒氣，“好啊，反正都出不去了，那就睜大眼睛好好看清楚吧！看看這棺材里頭到底住了什么東西！”

　　就算是死，也得看清楚自己是被什么東西害死的！

　　想到這里，他干脆把自己的雙手也搭了上去，與小六小八一起，合力推開那棺蓋。

　　多了一人助力，棺蓋發出“轟轟”的聲音，很快被推開了小半。

　　他往棺里看去，頓時傻了眼。

　　…

　　…

　　砰——

　　余大夫手一松，盛滿了茶的茶杯應聲掉到了地上。

　　他沒有低頭去撿，一把抓住余波的手，手上的青筋因為用力盡顯，“兒子，你，你說什么？”

　　余波嗚咽著，“爹，我看到了娘，我在那石棺里，看到了娘！”

　　“不可能！”余大夫斬釘截鐵地道，不等余波繼續說話，又快速地說下去，“你娘已經走了整整十年，第三年的時候就拾了骨……”

　　“可是，那真的是娘！”

　　余波抹了抹淚，想到棺中栩栩如生的娘親，還有點委屈地撅起嘴，像小時候對娘親撒嬌時那般，“我不會認錯娘……娘看起來還跟生前一樣！”

　　余大夫漸漸清醒，放開他的手，苦笑道：“孩子，退一萬步講，你娘走了那么多年，怎可能不老不腐？”

　　是眼花，看錯了吧。

　　“不，真的是娘！”余波有些焦急，又有些氣憤余大夫不信自己，“娘叫我快走！”

　　“��！”余大夫渾身一震，旋即面露悲意，“莫非真的是阿秀？”

　　在明月，身為妻子是不能看著丈夫下葬或遷墳的，但作為丈夫卻可以為妻子張羅后事，目送她最后一程，好讓她無牽無掛，安心上路。

　　因為女若送男，男人放心不下就此成為孤兒寡母的妻兒，滋生掛念，不忍離去，便極有可能滯留人間。

　　不管什么年頭，孤兒寡母活在這世上都是艱難萬分的。

　　但男送女就不存在這個問題了。女人知道丈夫會善待自己的血脈，而且男人也確實有獨自將孩子撫養長大的能力。

　　所以當年，他是親眼看著她下葬，三年后又親眼看著她的白骨被移進金斗里，又怎可能出現在離鎮子有十里地的盤龍山墓里？

　　可是小波又分明說，那棺中的阿秀讓他快走！

　　紀五福忽道：“那小六小八呢？他們又看到了什么？”

　　余波愧疚地低頭，“當時我看到娘躺在棺里，也顧不上看小六小八什么反應……”

　　陸競淵也好奇地道：“后來呢？小六小八做了什么？而你又是如何逃了出來？”

　　李容昊“咔滋”“咔滋”地嚼著脆嫩豆芽，也忙點頭道：“對啊對啊�！�

　　余波雙眼又發紅，“娘雖然沒有睜開眼睛，但我能聽到她的聲音，她不斷地叫我快走，讓我閉著眼睛往西北角逃，千萬不要回頭！”

　　他好不容易見娘一面，自是不愿意。

　　“不，娘，我不走……娘，我好想你……嗚嗚，波兒好想好想娘！”

　　那空靈的聲音再次從棺中傳來：“娘也想你……小波，聽話，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我不，娘，要走我們一起走！”他趴在棺沿，哭得像個小孩。

　　“余波！聽話！快走！”娘親的聲音聽起來像是生氣了！

　　從小到大，娘只對他發過一次火！那就是他六歲那年因為一個孫悟空的小糖人，差點被一個陌生人拐走的時候……

　　娘這么溫柔的人，會罵他的時候一定是他做錯了！所以他那時便對自己發誓，一定要聽娘的話！不能再惹娘生氣了……

　　余波哭著叩了三個頭，“娘，孩兒不孝……”

　　這才想起來自己的兩個小伙伴來，扭頭去看，發現他們臉上都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看向石棺的雙眼透著幽幽青光——

　　像兩頭餓了許久許久的黃鼠狼，看到了一只肥得流油的燒雞。

　　他心里一咯噔，伸手去拉他們，“小六？小八？”

　　小六臉上那詭異的笑容未變，緩緩地轉頭看他。

　　他好像還聽到了小六的脖子處傳來“咔咔”的關節聲音。

　　與此同時，不知何時站在了小六后面的小八也似笑非笑地扭頭看了過來。

　　“你們……”看清了他們的雙眼那一瞬，余波倒抽一口冷氣，倒退一步撞在棺角上，跌倒在地！

　　那還是人的眼睛嗎？

　　他們兩人眼球里白色的部分都變得又渾濁又黃，就像他爹曾接待過的癆病病人喉中吐出的濃痰。

　　而眼球中黑色的那部分，則不知何時已變成了一條細細的豎著的黑線——

　　這絕對不是人的眼睛！

　　“小六，小八，你們不要嚇我……”余波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地方，那墓室地上冷徹入骨的寒意從臀部直流竄至四肢百骸，渾身抖得不像話。

　　“孩子……快逃，沒時間了！不要管他們了！”此時，娘親的聲音再度響起！

　　“可是，娘，要是把他們就在這里會死的！”余波看著自己的兩個好兄弟，想著昔日的情誼，淚水再次盈滿了眼眶。

　　“他們逃不了了……孩子，你快走，快走！”娘親的聲音越來越急切了！

　　他不死心，又去拉小六的手，咬著牙用上了全力，“小六，跟我走！”

　　小六的雙眼雖然變得人不人獸不獸，但看人的時候卻異常地亮，他咧嘴笑了一笑，看起來很輕松地，輕而易舉地反手將余波鉗制住，猛然一口咬在他的胳膊上！

　　“啊！”余波痛呼出聲！

　　小六的手勁變得力大無窮，他忍著痛將他的頭推開，但這樣做除了使小六的牙齒將他的胳膊咬合得更緊，根本掙脫不開！

　　“娘！”余波下意識看向石棺，正好看到娘親的雙眼驀然一睜！

　　接下來，他便失去了知覺。

　　“等我再次醒來，已經是今日卯時了�！�

　　甚至直到現下這一刻，那墓里發生過的一切，對他來說依然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只是夢醒了后，他身上多了些傷口，還失去了兩個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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