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豬，那狗，那貓，迅速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痊愈了起來。

　　誰能想得到，渾身散發著尸臭味的姜生的血，甚至連替他拔過尸毒的糯米，都有治病的奇效？

　　如此一來，跟那蒼耳子當年所賣的“包治百病”的藥粉無甚區別。

　　姜生咬了高桐，高桐不但沒有因為中了尸毒而發狂去咬下一個人，反而因禍得福，一直以來長期失調的月事恢復正常。

　　李氏與王俊吃了姜生拔尸毒所用的毒糯米，也沒有因此發狂去咬人，雖然李氏目前并沒有顯示什么異常，但王俊的啞病因此治好，也是鐵板釘釘的事實。

　　更別提這些雞貓狗豬。

　　然而此時，紀五福的心中卻沒有絲毫波瀾。她只是在一直想一個問題，如果姜生的身上的毒，身上的血有如此奇效，那他便相當于一個能治百病的藥人。

　　可是這個藥人為什么如今會是活死人狀態？就連自己的性命都岌岌可危，若再找不到辦法，只怕是熬不過這個月。

　　還有，為什么那個用姜生做試驗的人，會將姜生放走？

　　與那些御醫相處久了，她所學到的東西自然不少。她知道任何一個藥人，都傾注了研制者大量的心血，也并不是任何一個藥人都能達到治百病解百毒的功效。

　　所以，到底，為什么？

　　她低頭翻了翻隨身小布袋，翻出那從雙頭兄弟山洞處摸來的第三包不知名藥粉，取出少量兌水，狠了狠心，灌著那只幾近痊愈的小狗喝了下去。

　　然后搬來小凳子守在旁邊整整一個時辰。

　　小狗睜著一無所知的濕漉漉大眼看著她。

　　又過了半個時辰，紀五福有些挫敗地再次聞了聞那包藥粉，難道自己猜錯了？這包藥粉，并不是克制姜生身上尸毒的？

　　她只得垂頭喪氣地回屋看書。

　　...

　　...

　　第二日，靳愄再次出現在紀五福門前，卻被紀五福一把扯進了門內。

　　被留在門外的余炭又咬碎了銀牙。

　　靳愄低頭看著紀五福扯住自己衣袖的小手，心里的笑意止不住地漫上眼底，“丫頭，你答應我了嗎？”

　　紀五福急得臉都紅了，指著院中拴著的一條小狗對他道：“靳大哥，它死了！”

　　靳愄先是一愣，轉而失笑，看向她的眼里一如既往地柔軟，“丫頭，你這心腸真軟……”

　　回想到炭兒也是，時常對著路邊一些可憐的貓狗無聲地落淚，同情它們孤苦無依。她們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呀，都是這般多愁善感，又心軟得一塌糊涂。

　　紀五福沒聽清他說什么，又惟恐隔墻有耳，壓低了聲音道：“我用這些病貓病狗做了試驗，喂了姜生的血給它們，然后又給這條小狗喂了那日自山洞中帶出的那包藥粉，小狗就死了！”

　　做試驗？

　　靳愄神情一凜，正色道：“丫頭做事情果真盡責，靳大哥不如你。”

　　紀五福有一股說不出的濃濃不安縈繞心中，因此也顧不上什么遠離不遠離靳愄了……在即將來到的浩劫之前，她沒必要因為兒女私情而失去靳愄這最有力的幫助。

　　她將這些貓狗的情況詳細告訴靳愄，“靳大哥，這包藥粉，真的是克制姜生身上的毒的藥粉！”

　　靳愄沉吟片刻，“所以，若要解姜生的毒，用這包藥粉便可。那么丫頭，你在怕什么？”

　　紀五福沉默了下來。

　　是啊，她幾乎已經可以確定這包藥粉能解姜生之毒，那么她在害怕什么？

　　靳愄指了指地上無聲無息的小狗，“你怕姜生會變成這樣？”

　　許久，她才低低地“嗯”了一聲。姜生不是狗，他是人，他還是巴扎的丈夫，而巴扎，是她的朋友。

　　她不知道姜生成為藥人之前，可還有中過其他的毒，染上其他的不治之癥？若她將他的尸毒解掉，會不會下一刻就引發他原有的毒，像這只小狗一樣，一夜暴斃？

　　小狗患的是犬瘟癥，若她不給他喂毒又喂藥，它還能再活一兩天不是問題。但現在，僅僅一夜之間，它便死了。

　　靳愄懂她的進退兩難，“丫頭，你若做不來這個惡人，便讓我去做罷�！�

　　紀五福抬眸看他，“我并非此意�！�

　　說完，她神色懨懨地坐了下來，盯著地上的死狗，一言不發。

　　靳愄靜靜地看她一眼，也與她并排坐下，哪怕眼前躺著一條死狗，心里卻是從未有過的歡喜，“丫頭，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的。”

　　紀五福道：“靳大哥，若你是將姜生變成藥人的人，在什么樣的情況之下，你會將藥人丟棄？”

　　靳愄不假思索地道：“發現藥人失敗的時候。”

　　紀五福唇抿成了一條線，沒錯，她也是這樣想的。可是姜生的血，又分明將這些病治好了，又怎會是失敗的呢——

　　除非，他們的病，并不是真正的痊愈。

　　可不是真正的痊愈，又如何解釋，高桐的月事，王俊的啞病，貓狗的蟲病瘟病的癥狀都漸漸消失？

　　靳愄看著她神色糾結的小臉，目光柔和，輕輕地伸手敲了敲她的頭，“不要去想太多，你只需先考慮，你想先做哪一步�！�

　　紀五福眼中迷茫散去，慢慢堅定起來，“我想先將姜生身上的毒解了�！�

　　如果將來的骨瘟出自姜生身上，那么她會不管一切阻止姜生的瘟疫擴散。

　　靳愄看著一臉認真的紀五福，忽道：“丫頭，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直到徹底打動你的那天為止�！�

　　紀五福一愣，“靳大哥，我是認真的，我寧死不當妾�！�

　　不是丞相夫人所說的欲拒還迎，也不是兵部尚書千金所說的吊他胃口，她是真的不想當妾。

　　“你定是怕我往后不斷納妾，有了新人又忘舊人，才會這般患得患失�！�

　　靳愄目光灼灼，緊緊盯著她的眸子，“我靳愄可對天發誓，此生只娶一妻一妾，妻為莫煙兒，妾為紀五福，除此二人外，永不會有第三個女人。若有違背，天打雷劈，永不超生�！�

　　紀五福愕然。

　　以他的家世，一妻一妾已是太少，他爹便有一妻三妾并數個姨娘。如今他愿意給出這樣的承諾，實屬十分難得。

　　只聽得他又道：“丫頭，這樣，也不行嗎？”。

　　那堅定地發誓的聲音透過院墻，站在墻外的余炭一字不漏地聽見，只覺通體遍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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