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愄又喚：“丫頭？”

　　身后依然毫無動靜。

　　他皺了皺眉，難道暈倒了？來不及多想，他繞過紀五福晾外衣的木架來到后面，發現紀五福此時背對著他站著，一動不動地。

　　“丫頭？”他拍了拍她的肩膀。

　　紀五福渾身一震，但沒有回頭。

　　她在看些什么？靳愄面露疑惑，順著她的視線往前方漆黑的樹林看去，可什么都沒有啊？

　　紀五福用力地閉了閉眼，然后輕輕地，小心翼翼地，吐出一小口氣來。直到此刻，她才發現自己忘了呼吸。

　　“這林子里……”她的嗓子此時粗啞得不像話，但仍堅持著把話說完整了：“有東西。”

　　“有什么東西？”靳愄問道。

　　“我看不太清……那東西，長得很恐怖，速度很快，來去無蹤。”紀五福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以平息自己紊亂的心跳。

　　她覺得遇上鬼可能都不會令她如此感覺害怕。

　　“是野獸？”靳愄抿了抿唇，眼神凌厲地從火里抽出一支火把，“我進去看看。”

　　紀五福拉住了他，“靳公子，別進去。”

　　夜晚的樹林中充斥著太多未知的危險，稍有不慎便極有可能會喪命，倒不如留在明亮處，還能讓對方忌憚兩分。

　　靳愄神情凝重：“但若真有隱患，你就不怕它回去召來同伴？”

　　紀五福道：“它出現過兩次，都是出現在只有我看見的時候，我猜它是害怕男人。”

　　靳愄聞言，將火把放下，“好。”

　　若他進了林子里，留下紀五福落單，那指不定正中那東西下懷。

　　二人只得又回到火堆旁坐好。

　　紀五福將自己的外衣從木架上取下披在前面，咳咳，江湖兒女不拘小節，“我這樣烤火就行。”

　　這丫頭的膽子其實已經比外頭那些大多數只會尖叫的女子大多了。靳愄想著，唇角揚了揚，“還要不要再吃一……”

　　眼光頓住，“兔子呢？”

　　紀五福一愣，往那烤肉架上看去，心里莫名一寒，“……應該是它拿走了。”

　　“難道是猴子？”靳愄猜測。

　　“不，不是猴子。”紀五福想起方才那一眼，盡量讓自己淡定下來：“我覺得，那更像一個半人半獸的怪物。”

　　靳愄皺眉，什么東西？……半……獸人？“據聞南海有鮫人，其淚成珠，其脂成燭……莫非你方才所見是鮫人？”

　　紀五福否定道，“不是。它并不是從水里上來的，我轉身的時候，它應該已經站在我后面有一小會兒了。”

　　“聽起來對你沒有惡意。”靳愄道。

　　“應該沒有，”但就算沒有，也讓人膽戰心驚啊！想著想著，她又面露歉意，“抱歉，靳公子，是我連累了你。”

　　靳愄只是笑了笑，又往火里添了柴，將自己的外衣脫了下來鋪在地上，“既然你說那東西欺女怕男，那你休息吧，我來守夜。”

　　“這怎么可以。”紀五福拒絕，神情再嚴肅不過，臉上像寫著“有福共享，有難同當”八個明晃晃的大字般，“我們一起守著。”

　　一刻鐘后，看著沉沉入睡的紀五福，靳愄失笑不已。

　　...

　　...

　　一個晚上不睡覺，對靳愄來說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曾經為了馴服一頭海東青，熬過了三天三夜，仍神采奕奕。

　　看著紀五福恬靜的睡顏，又抬頭看看頭頂皎潔的月亮，此時的他心里一片安寧。他閉上雙眼去感受身邊的一切，有汩汩的溪水流淌聲，有木柴的燃燒聲，卻沒有應該有的蟲聲與鳥聲。

　　這個地方的出口會在哪里呢？

　　“唔。”

　　紀五福突然翻了個身，差點翻進火堆里，他心下一驚，迅速將她半邊身子撈了回來。

　　“呆丫頭。”他低低地笑了一聲，將她往外挪了挪。

　　太靠近火堆了不好，但離火堆太遠也不好，這地方終究還是太陰涼了些。姑娘家身子骨本來就弱，她又接連兩回落了水，只怕明日……

　　明日？

　　他眉頭皺了皺，探了探紀五福的額頭，好燙！

　　她發起了高燒！

　　本來就呆的姑娘，再燒壞了腦子豈不是更呆？靳愄伸手進自己的懷里掏了片刻，發現自己隨身攜帶的藥粉竟不知何時掉了。

　　出門匆忙，他的金針也沒帶……

　　事到如今，只能多喝熱水了。

　　...

　　...

　　將小鐵鍋中余下的蘑菇湯倒掉，他回頭看了一眼紀五福。

　　她輕輕地皺著眉，緊閉著雙眼安安靜靜地躺著，臉頰上兩坨不自然的潮紅，呼吸有些急促，嘴唇有些干，起了一層白色的干皮。

　　又看了看離火堆十來步距離的小溪。

　　就這么短的距離……應該沒事。

　　為了迅速自溪邊取來水，他使出了輕功，腳下一點借力一躍，十步的距離縮短成了兩步。在溪邊站定，不放心地又回頭看了一眼紀五福。

　　嗯，她還在那。

　　他迅速將小鐵鍋用溪水洗了洗，裝上了水便往回走。

　　才轉身，他便遠遠看見她的身旁出現了……

　　那是什么？！

　　他身影一頓，同時心里重重一震！

　　因為有明亮的火光照映，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東西的全貌！

　　那是人嗎？不是吧。

　　可是那不是人嗎？也不盡然。

　　那怪物長著兩個人類男子的頭，卻共同使用著一個身子。

　　手只有一雙，腳也只有一雙，但身子軀干部分卻很大，看起來就像有兩個人被劈開了兩半，又分別將其中一人的左半邊身子與另一人的右半邊身子拼湊成一個人似的……

　　怎么看，怎么毛骨悚然！

　　而他們的身上也長滿了密密麻麻的毛發，看起來正如紀五福形容的那樣——

　　一半像人，一半像獸。

　　他終于能理解膽子并不小的紀五福為什么僅僅匆匆一瞥就能嚇成這樣了！

　　慢著，紀五福！

　　他迅速從驚嚇中回過神來，大喝一聲，將手里盛了水的鐵鍋奮力朝那怪物擲了過去，同時腳下一點，一個躍起往火堆處飛去！

　　千鈞一發之間，那怪物的兩個一模一樣的頭同時淡淡地看他一眼，隨意地伸手一抓，便抓住了紀五福，隨后身影一縮縮進了漆黑的樹林里。

　　“丫頭！”靳愄大急，卻終究還是遲了一步！

　　就差一步！就一步！他竟眼睜睜看著那長得不倫不類的東西當著他的面擄走紀五福！

　　從未如此憤怒！從未如此懊悔！！

　　靳愄眼中寒光一閃，從火里抽出一把火把，也一頭扎進了漆黑不見五指的樹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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