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世，天狗食日那一天她正留在家中看書，忽地感覺手上書中的字跡竟越來越模糊，猛然抬起頭來才發現，正值當午之際，外頭的天竟一點一點地全黑了下來。

　　整個村子亂糟糟的，有村民們尖叫著四處逃竄的聲音，有小孩哭喊著尋找母親的聲音，有雞鳴狗吠的聲音。她推開窗往外看去，還能聽見有夜間才出來的蝙蝠低空飛過，甚至伴隨著貓頭鷹不安而迷惑的“嗚喔”“嗚喔”的短促叫聲。

　　那耀眼明亮的太陽像一只金燦燦的大烙餅，被一只看不見的大狗，一口一口地咬著，咀嚼著，逐漸消失。

　　從未見過如此狀況的她也不由得慌了神，迭聲喊著父親。

　　紀青山燃著火折子摸了過來，“福伢別怕，哈哈。”

　　有父親在的地方就有安全感，紀五福幾乎是瞬間便放下心來，“娘呢？”

　　“你娘她在房間里好好呆著呢，沒事兒。”紀青山將她房內的蠟燭點亮，這才接著道：“嚇著了吧？”

　　“嗯，爹，這外頭的天是怎么回事？怎會陰陽混淆？”紀五福心有余悸地攀著他的袖子道。

　　傳說中陰間的太陽便是黑色的，因此她看到那太陽一點點地變黑色，首先想到的便是陰陽混淆，人鬼同界。

　　紀青山又是“哈哈”一笑，敲了敲她的額頭，“讓你少看點那些山間精怪的野書，腦子里都在想什么呢？”

　　“那爹你快告訴我呀。”一聽紀青山這語氣，就知道他一定又要告訴自己一些神秘而有趣的真相了，紀五福走至桌邊，也不看那窗外奇特的景觀了，坐了下來托著腮好好地聽。

　　“這種現象啊，叫天狗食日，也叫日蝕，有的人一輩子可能都沒見過，但有的人卻可能一輩子見過兩三次，這都不一定的。”紀青山含笑道。

　　“天狗食日嗎？”紀五福往外頭看一眼，只覺得這四個字形容得真貼切，“爹你以前也見過這樣的天狗食日嗎？”

　　“爹沒有見過，但爹聽你太公說過。”紀青山也往外頭看去，想起自己的阿公，依然有一股驕傲油然而生，“你太公說，這天狗食日其實無關天意如何，亦無關帝王品德如何，它只是剛巧有些我們不知道的什么東西擋住了太陽而已。”

　　“那我們快點出去告訴大家，讓大家不要害怕？”她提議道。

　　“他們不會相信的。”紀青山忙制止了她，道：“福伢你記住，當所有人都認定了一件事的事實是那樣，唯一一個提出相反意見的人，便是異類。”

　　而異類，永遠只會被排斥。

　　...

　　...

　　從回憶中回到現實，紀五福再往那天上一看，不好，天狗已經開始咬第一口了！“快，快跑到樹上去！”

　　公羊述與巴扎互視一眼，站在原處沒有動。

　　“五福，這天黑了便黑了，可我們為什么要跑到樹上去？”巴扎給懷中的女兒擦了擦唇邊唾液，不解地問。

　　不是說不相信紀五福，只是她帶著女兒，不好爬樹呀！

　　“快，先上樹，我沒有時間解釋了！”紀五福再次催促道，同時迅速地爬上了就近的一棵樹上。

　　“好吧。”公羊述幫助巴扎母女在另一棵樹上安置好，自己也找了比較結實的一枝樹椏攀附好。

　　不需要理由，只要紀五福確定，他照辦便是！

　　紀五福透過繁密的樹椏與樹葉間往天上看去，太陽最后的一點光亮已經被黑暗徹底吞噬，只余外面一輪白色的光圈，看起來竟無比的陰森與恐怖。

　　爹告訴過她日蝕的原因，所以此時的她并不是害怕什么天狗或什么天降災難，她只是怕這遮天蔽日的短短半炷香時間里，狼群會結伴而至！

　　她這些日子以來往返這條路無數次，她知道這里不遠處正好有一個狼窩！

　　“噢嗚——”

　　這個念頭剛閃過，前方就傳來兩聲狼嚎！

　　黑暗中，公羊述與巴扎同時倒抽一口冷氣！紀五福，竟這般料事如神！

　　心下更堅定了跟隨她的想法。

　　...

　　...

　　有三只狼漸漸靠近，只是步伐間有些飄浮，似乎有些無法理解今日的月亮為什么是這般駭人模樣。它們遲疑著按照老規矩朝著天邊那輪黑色的“月亮”嚎了兩聲，這才循著人味兒來到紀五福等人棲身的樹下。

　　公羊述內功深厚，哪怕是在夜間視物也如白日，看清了那三只老狼的模樣后冷笑：“若不是我身體尚未完全復元，這三只弱雞根本不夠看的。”

　　他話音剛落，那三只老狼身后又閃出七八只壯狼來。

　　“......”巴扎。

　　“......”紀五福。

　　“......”公羊述。

　　算了，惹不起，我躲得起！

　　“嗚哇嗚哇嗚哇——”

　　巴扎的女兒忽地放聲大哭，像是莫名遭受了什么驚嚇般，眾人又是嚇了一跳。

　　“巴扎，婉兒發生什么事了？”紀五福關心道。

　　要知道，她從未見過比巴扎的女兒——婉兒更乖的嬰兒了。從懸棺崖壁那時候開始，婉兒除了餓了的時候會嚶嚶地斯文地哭上幾聲，其余時間都乖巧得不像一個未足月的嬰兒，所以此時她在這種情況下突然哭了起來，眾人都覺得蹊蹺。

　　“婉兒可能是餓了。”巴扎道，撕下一條布帶三下兩下將自己的身子與樹枝系牢實，這才別過身子去，背對著公羊述所在的方向，解開衣衫給女兒哺乳。

　　黑暗中，公羊述臉紅如燒。

　　但這一邊，婉兒卻拒絕了自己娘親的喂食，偏過頭去繼續嚎啕大哭，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巴扎這才真的開始擔心了。據說嬰兒的天眼未完全關閉，是會看到一些尋常人看不到的臟東西的。此處是荒山野嶺，天上又恰逢異象，正是有陰無陽之際，莫非——

　　“她是不是看到什么不該看到的東西了？”

　　紀五福沉吟片刻后，淡淡地道：“其實......你不妨試試看摸一摸她的頭，看看有沒有腫起來？”

　　巴扎一愣，直往婉兒的頭部摸去，瞬間被自己蠢哭了：“腫了！真的腫了！難道方才婉兒的頭撞樹了？”

　　紀五福用一種“果然如此”的語氣道：“你也莫要介懷。我娘說，第一次當娘的人因為沒有經驗，所以都是比較蠢的。”

　　巴扎：“......”

　　這位紀姑娘，你可真不會安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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