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鄂爾多老人把鐘岳峰送到鹿兒嶺，自去林區(qū)管理處報告不提.

　　鹿兒嶺其實是一道山勢陡峭的山嶺，山林木蘢蔥，嶺下是一片地勢平緩的谷地，一個二三十戶的村寨依山臨河而建，村子就按鹿兒嶺的名字為村名。谷地里開墾出百數(shù)十畝的良田，山坡有成群的牛羊，咋一看這里簡直是世外桃源。

　　鐘岳峰沒敢冒然進(jìn)村，他不知道疤臉強是否在家，害怕驚動了他，讓他跑掉。在村外的河邊等了很久，才發(fā)現(xiàn)一個放羊娃趕著一群羊過來了，鐘岳峰就跟他打聽疤臉強是否在家，因為語言溝通困難，鐘岳峰連說帶比劃老半天才弄明白，疤臉強兩個月前在村里出現(xiàn)過，后來就再也沒有見過他。鐘岳峰問明疤臉強的家是在村子最后邊靠近山嶺的地方，現(xiàn)在家里只有哥哥一家人。鐘岳峰決定晚去疤臉強家一探情況。

　　冬夜月黑頭，夜半的時候又呼呼地刮起了風(fēng)，天陰沉沉地似乎想變了。鐘岳峰剛接近村子，就驚動了村子里的狗，汪汪地響成了一片，村子里簡直像沸騰的鍋。因為這山村里時常有野獸闖進(jìn)村里來傷害牲畜，所以家家戶戶都養(yǎng)狗看家護(hù)院。現(xiàn)在狗這么一叫，村里家家戶戶都亮起了燈，擔(dān)心自家的畜圈里闖進(jìn)來豹子或者狼。

　　鐘岳峰潛伏在疤臉強家的屋頂，院子里有兩只牛犢般大小的狗沖著鐘岳峰潛伏的方向瘋狂地叫著，鐘岳峰見自己形跡已經(jīng)暴露，索性輕輕跳進(jìn)院子里。一只狗嗚地一聲撲了來，鐘岳峰側(cè)身一閃，伸手抓住了狗頸的皮毛將它按在地，那狗一聲嗚咽叫不出來了，鐘岳峰輕輕一掌將它拍暈了丟到墻角。另一只狗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叫著不敢近身，鐘岳峰搶近一步一腳將它踢了個跟斗，那狗嚇得鉆到柴垛里再不敢出來。鐘岳峰心道，這狗原來也是欺善怕惡的東西，如果是巴拉子絕不會退縮的。他見院子里再沒有動靜了，就閃身飄到了那間亮燈的窗下。

　　只聽到屋內(nèi)傳出一個女人怒氣沖沖的責(zé)罵聲：“你這死鬼，還不快起來，狗叫的這么厲害，如果我的兩個小豬仔被吃了，看老娘不抽死你。”

　　“沒聽狗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叫了嗎？可能是闖進(jìn)了別家的牲口圈里，這么冷的天出去把凍掉了你怎么辦？那你還不把我抽筋扒皮呀。這熱炕頭抱住個熱乎乎的婆娘，誰愿意跑出去受罪呀。”一個男人嬉皮笑臉道。

　　“那你放手讓老娘出去看看，我就是不放心那兩頭豬仔。”

　　“你也不許出去，把你凍成個冰棍棍，抱住個冰棍棍睡覺那多沒勁！”只聽啪的一聲燈熄了&;;;&;;;

　　鐘岳峰估摸著這兩口子倆可能就是疤臉強的哥嫂，這天寒地凍的大概要進(jìn)行熱身運動了。他又潛到另一個窗戶下，只聽屋內(nèi)有鼾聲響起來，鐘岳峰撬開了門，溜進(jìn)去卻發(fā)現(xiàn)屋內(nèi)酣睡的是兩個孩子。他凝神讓自己進(jìn)入空靈之境，放開神識再感覺不到院子里有別人的聲息，看來疤臉強已然不在家了，只能明天再找疤臉強的家人探聽他的去向。

　　鹿兒嶺村前的野地里有一個窩棚，是莊戶人秋天住在里面看莊稼防野豬的。鐘岳峰就暫時在這里棲身。這窩棚四處漏風(fēng)，里面并不暖和，幾乎像冰窖一樣，也幸虧鐘岳峰自從任督二脈貫通之后，基本不怕冷了。躺在破草堆里，聽著曠野里呼嘯的風(fēng)聲，這窩棚簡直就像是驚濤駭浪中飄搖的一葉小舟，似乎隨時都有顛覆的危險。在這樣的冬夜和這樣的環(huán)境中是最容易引起人懷念家和親人的愁緒，家人都好嗎？櫻子、沈茵和香雪都好嗎？那些哥們都在干什么呢？他的腦海里不由又浮現(xiàn)出樂雅韻哀怨凄然的臉，抓住疤臉強的決心更加堅定，這也是河南人特有的倔勁兒。疤臉強，哪怕是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抓到！北風(fēng)吼了一夜，鐘岳峰也一夜輾轉(zhuǎn)未眠。

　　第二天，鐘岳峰想到要去疤臉強哥哥家打探他的消息，只能裝作是疤臉強的朋，他跑到村口那家小賣部想買一點東西，看看里面商品實在少得可憐，挑來揀去把小賣部的過期商品買了一大堆，把那個抹了厚厚脂粉的老板娘樂得眉開眼笑的，找了一個破紙箱子一股腦全裝了進(jìn)去。

　　鐘岳峰抱著一箱子過期食品在全村的狗吠聲中來到疤臉強的哥哥家。院里那兩個牛犢子的狗正叫得厲害，鐘岳峰一進(jìn)去那兩只狗似乎是認(rèn)出了眼前之人正是昨夜來的不速之客，它們知道此人的厲害，嚇得夾著尾巴躲得遠(yuǎn)遠(yuǎn)地。穿得臃腫臉像南瓜似的女主人已經(jīng)殷勤地迎了出來，接過那一箱子禮物，臉笑得越發(fā)像長得疙疙瘩瘩的南瓜。鐘岳峰想起昨晚在她家窗下偷聽到的兩口子的床頭話，頓時覺得樂不可支，差一點笑出聲來，忙咳嗽一聲掩飾過去。

　　疤臉強的哥哥是一個粗俗猥瑣的山里漢子，閨房話說得那么順溜，見了生人卻木訥寡言，憨憨地打了個招呼卻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倒是女主人能說會道的，把客人讓進(jìn)屋里倒茶讓煙，她一邊陪著鐘岳峰有一搭沒一搭地嘮嗑，一邊吩咐男人去給客人做飯，疤臉強的哥如獲大赦急急忙忙去了廚房。

　　鐘岳峰見這個女人也是多嘴多舌的，正好可以套問疤臉強的去向，就故意道：“強哥跟我約好了在家等我來了，好山打獵呢，怎么自己跑了呢？究竟去了哪里？”

　　那女人撇了撇嘴道：“俺家老二就是個半空云里的鷂子，滿世界地飛，長年累月不回家，連親娘老子死了都沒回來，前些時不知道發(fā)啥癔癥巴巴地回來一趟，在家待了一晚就走了，說這一走不知道啥年月能回來，說不定——”她說到這里忽然停住了，小心翼翼地問道：“這位兄弟你跟俺家老二是怎么認(rèn)識的？”

　　鐘岳峰知道她可能說道緊要處了有些不放心自己，當(dāng)下他就故意壓低了聲音道：“不瞞嫂子，反正你也不是外人，實話告訴你，俺倆是一同蹲過大牢的弟兄，患難之處見真情啊。”

　　那女人一聽臉露出了原來如此的表情，知道了他的身份也終于放心了，這才把事情的經(jīng)過一五一十都跟鐘岳峰說了。原來疤臉強兩個多月前突然回來了，給家里留了一點錢，而且說從這以后可能不會回來了，說不定還要出國呢，第二天一大早就沒了人影。那女人說到這里忽然神秘地說道：“我估摸他是不是又犯事了？唉，他這人就沒個安分的時候，三十多的人了也不說成個家就這么鬼混。”

　　鐘岳峰忽然發(fā)現(xiàn)墻掛著一個熏得漆黑的鏡框，里面夾著幾張照片，鐘岳峰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走近了看，里面有一張像是疤臉強以前的照片，那時他的臉還沒有刀疤，看去蠻精神體面的一個人，跟現(xiàn)在的疤臉強簡直有著天壤之別，根本不像同一個人。鐘岳峰本來想弄一張疤臉強的相片呢，看來自他受傷以后根本沒照過相。

　　這時，疤臉強他哥端著熱騰騰的飯菜走了進(jìn)來，鐘岳峰這兩天餐風(fēng)露宿，渴了喝山泉，餓了就吃些鄂爾多大爺給他帶的肉干，早已經(jīng)熬煎得受不了了，聞著香氣撲鼻的飯菜禁不住咽了一下口水。桌擺了四碗菜：一碗白菜粉條燉臘肉，一碗紅燒兔肉，一碗干蘑菇炒臘肉，還有腌的蘿卜條。都是用那種東北特有的大海碗盛著，碗大肉塊也大，特像東北人那豪爽勁兒。鐘岳峰也不客氣，抓起筷子好一頓吃喝，他又喝了一碗土釀的高粱燒酒，這才覺得身暖融融地舒坦了。

　　酒足飯飽之后，鐘岳峰見再也探不出疤臉強的什么消息，天也過午了，想想該離開鹿兒嶺了，穿林翻山還要走好遠(yuǎn)的路，就馬提出告辭。那夫妻二人倒是東北人特有的熱情，竭力挽留，后來見鐘岳峰執(zhí)意要走，只得罷了。

　　“大哥，從這里出去的路有幾條？”鐘岳峰問疤臉強的哥哥。

　　“往南啊，穿過森林是去關(guān)里的，往北翻過鹿兒嶺離老毛子的地界就沒多遠(yuǎn)了。”那女人搶著答道。

　　“岳兄弟，你來時候走的是哪一條路？”那男人問道，因為鐘岳峰只報了個岳姓的假名，所以疤臉強的哥哥才稱他為岳兄弟。

　　“從南邊林子里過來的。”

　　“哎呀，那路老難走，你一個嫩仔敢孤身進(jìn)深山老林，可真是不簡單呀，讓你大哥送你一程。”

　　鐘岳峰心中早有計較，他在小鎮(zhèn)聽那個旅館魯老板說見過疤臉強進(jìn)過山林，但是沒有見過他出去，又聽他嫂子說他可能會出國，就尋思他不會通過正規(guī)手續(xù)出國的，會不會翻山往北偷渡俄羅斯了？干脆往北一路查訪，說不定會有什么蛛絲馬跡。所以他就決定往北走。

　　疤臉強的的嫂子讓男人把鐘岳峰送一程，有一個向?qū)В�走起來就快多了，爬鹿兒嶺，往北看雖然還是群山連綿，卻沒有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了。鐘岳峰疤臉強的哥哥打發(fā)回去，看著那男人的身影摸進(jìn)了山林，心道，一母同胞，他倒是老實巴交的，為什么疤臉強那么邪惡狠毒呢？一個人在山頂休憩了片刻，看到一群鹿在不遠(yuǎn)處悠閑地散步，這才想起這鹿兒嶺果然名副其實。他看看天色陰沉沉的，已經(jīng)不早了，回頭望了一眼茫茫林海，心道，此行雖然沒有抓到疤臉強，但是意外地功力大進(jìn)，這一切莫非是天之意嗎？勞其筋骨卻終有回報。想起山神鄂爾多老爺子，心中有些悵惘，嘆了口氣沿著山路逶迤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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