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首立功績
十七再進去時,趙清顏已經(jīng)穿戴整齊了,身上還是她昨日來時的那件素白裙裳。手里拿著塊布巾擦拭著微濕的頭發(fā)。
“我?guī)湍悴涟桑悻F(xiàn)下該是餓了,你坐那先吃些東西吧!
聽他這么說,趙清顏嗯了一聲,隨手便把布巾遞給了他。十七接過布巾,站在她的身后仔仔細細地擦拭起來。
軍營里每日兩場操練,體力耗費的大。分給兵士吃的三餐也不換什么花樣,每頓都是抗餓的雜糧饅頭配上點醬牛肉和蘿卜干。趙清顏胃口本就不好,再加上糙面饅頭比較干硬,她咬了一小口,便放回了海碗之中。
“是吃不慣么。”
這個時候十七已經(jīng)幫趙清顏擦好頭發(fā),將布巾掛回架上之后,瞧見他帶來的食盒幾乎沒動什么,不禁蹙起了眉。
“營里做的東西不好吃也多少吃一些,不然等下路上一定會餓著的!
十七把小蝶里的幾片醬牛肉全都夾進趙清顏碗里。
這牛肉很老,又咸,并不好吃。但趙清顏瞧見十七一直盯著她看,十分希望她吃掉這些的模樣。趙清顏猶豫了一下,重新執(zhí)起木箸,皺著眉又吃了幾口。
“本宮飽了!
十七見她實在不想吃了,想著現(xiàn)在墊墊肚子,等她回去了宮里再弄些可口的吃食也罷。他不再逼她,順手便拿起她啃了一口的饅頭,夾著最后幾片牛肉,三口兩口咽進了自己肚里去。
他這動作倒是極為自然,趙清顏挑了下眉,卻是沒有吭聲。
勉強算是用過早膳了,若是要趕在晚練之前回來,現(xiàn)下便該出發(fā)了。趙清顏來時便沒帶什么東西,站起身后整理了一下裙衫上的褶皺,準備走出帳外,卻被十七伸手攔下。
“怎的了?”
十七沒動,皺著眉,目光上下打量了趙清顏一番。
他不言不語地轉(zhuǎn)身,從床腳他的行囊里翻出一件自己還沒穿過的干凈衣袍,這才再度走回她跟前,將那衣袍披在她的身上。
“你生得好看,穿得又扎眼。我怕就這么帶你出去會被人認出來。你便先將就著穿我的衣裳!
十七解釋道。
他說的話倒是在理。只不過十七穿的衣裳套在趙清顏身上還是顯得過于寬大了一些,若是這樣走出去,反倒是愈發(fā)惹人注意。
十七有些苦惱,想了一想,將她的袖口往上折了好幾下。還是覺得不妥,想起同帳的李魁冬日戴著擋風的氈帽,也給翻了出來。將她的頭臉都給遮得嚴嚴實實了,這才稍稍放心了下來。
趙清顏見此,卻是感到有些無奈,“你再包下去,本宮便看不清眼前的路了!
而那十七似乎對趙清顏現(xiàn)下樣子很滿意的模樣,他聽了趙清顏的這句,咧嘴笑道:“這樣更穩(wěn)妥些,你看不見路,我等下牽著你便是。”
然后十七便當真拉著趙清顏的手,護著她一路走出了營帳。軍營外不過幾步之遙,公主府的馬車已經(jīng)外面侯著了。
杏桃等待許久,見自家主子竟是被十七牽著出來,穿著也有些怪異,杏桃愣了下,卻沒有多言。見趙清顏走近,杏桃趕忙湊上前扶持著她上了馬車。
十七記得趙清顏昨夜抱怨那車夫駕馬速度太快,她坐著有些不舒適。于是他便自己擔起了駕車的活兒,一路上十七小心控制著速度,馬車緩緩前行,十分平穩(wěn)。
用了比他自己一人駕馬時兩倍的時間,這才回了錦繡閣。
將趙清顏護送回宮之后,十七便該離開了。
十七原本以為,此次分別,趙清顏還會同上次那樣親自送送他。畢竟這次他要去淮南,怕是有一段時間不能回來了,十七自然也想同趙清顏再多待一會兒。
怎料,待那趙清顏回了寢房,換了件干凈輕薄的軟衫之后,坐在軟椅上便不動了。根本沒有起身要送送他的意思。
見此情景,愣住的反倒是那十七,他一時之間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就這么離開,十七總覺得胸口有些悶的慌,他也不知是怎的了。瞧見趙清顏對自己不冷不熱的模樣,心里便覺得一陣不得勁。但眼見天色也已經(jīng)不早了,若現(xiàn)在再不離開,恐怕是會錯過了今早答應韓軒回營的時辰。
“平陽……”
趙清顏吩咐杏桃為她泡一壺花茶過來,坐在椅上,竟是瞧也沒瞧他一眼。十七面上有些端不住了,皺起眉,忍不住低聲喚她。
趙清顏掀了掀眼皮,瞥了他一眼之后,仍是沒有作聲。
直到十七湊到她跟前,喚了她第三遍。趙清顏這才微微抬起頭。
她看了十七一會兒,漫不經(jīng)心地淡聲道:“怎么了!
十七有點急,可是他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憋了半天,便只有一句:“我該走了……”
“嗯。”趙清顏點頭,嗓音依舊是涼涼淡淡的!氨緦m知曉了,你方才便說過了。不是要在晚練之前回去么,你便快些走吧,免得待會兒再耽誤了時辰。”
兩個人昨日在營帳中,相處的還好好的。這一回來,她對自己的態(tài)度忽然變得這樣冷淡。十七心下有些落寞,他不知道她的轉(zhuǎn)變是因為什么。
若是放在平時,他也許就退下不去惹她不高興了?墒撬R上就要走了,這一別還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回來,他實在不愿意就這樣不明不白地離開。
于是她不說話,十七有些苦惱地蹙著眉頭,一聲不吭地立在原地等著!
杏桃叩了門,端著茶壺和茶杯進來的時候,撞見的便是這么一幕。她感到這兩人之間有些奇怪,便多瞄了兩眼。
根據(jù)她侍奉公主多年的經(jīng)驗,公主現(xiàn)下沒說話,但面上看上去肯定是因為什么事兒不快活了。想著也便是十七給惹的。杏桃有些同情地望了下十七。怕受及牽連,也不敢久留,給趙清顏的斟了杯茶后,便躡手躡腳地原路悄悄退下了。
杏桃將門帶上之后,又過了好一會兒。當趙清顏給自己添了第三次茶時,像是終于想到了一旁站著的人。她放下茶壺,抬起頭。
“怎的,又不打算走了?”
“你瞧上去不高興,現(xiàn)在走,我有些不放心!”
見趙清顏終于愿意搭理他了,十七眼眸猛地一亮,他背脊一直,揚起嗓子脫口便道了這句。
趙清顏聽了,卻是又將頭別了過去。她哼了聲,口氣冷淡道:
“你何時還顧慮起本宮的想法了!
十七愣了愣。
他反復琢磨起趙清顏的這句話,倏然雙目大睜。十七盯住她的側(cè)臉,遲疑了片刻,試探地小心問道:
“平陽你……你莫不是還在為副統(tǒng)領給我布置的那件差事生氣吧……”
這人平日里瞧著遲鈍,這種時候倒是機敏的很。
心思被他道破,趙清顏的面色不但沒有緩和,反倒像是又冷了三分。
“你被派什么差事,同本宮又有何干系。若是沒別的事,你便下去吧,本宮累了,要歇息了。”
十七再怎么不會瞧人眼色,與趙清顏相處下來這么久了,也能摸清一點她的脾氣。她若是這么說,十有八九只是她置氣的話?杉幢闶鞘攥F(xiàn)下想明白了這些、知道她生氣了,可到底該如何安撫她,怎么才能哄她高興一些,他依舊是一籌莫展。
他現(xiàn)在卻是真的走不得了。十七默默湊近了一些,在趙清顏跟前蹲下。
十七仰起頭,從這個角度看見她緊緊抿著的朱唇。他猶豫了一會兒,終于小聲道:
“平陽……不生氣了好不好。”
他停頓了一下,嗓音愈壓愈低,
“我既然已經(jīng)答應過皇上加入他們的軍隊,軍營里布置的差事我是一定得接的。我真的不想再因為我的關系讓你繼續(xù)為難,你便讓我試一試吧……”
十七一雙眼直直盯著她,聲音里帶著幾分懇求。
這些道理趙清顏自然都懂,她大抵也能理解十七現(xiàn)在的心思。
自古男兒習武從軍,甚至是在戰(zhàn)場上英勇殺敵,捍衛(wèi)自己的家園。本該是一件引以為榮的事情。可就不知怎的,這事真真落在十七身上,便是他沒有說,想到他也許很久都回不來,她竟莫名有了些不甘愿。
趙清顏在心下暗罵自己貴為一朝長公主,枉她從前也被譽為知書明理之人。在這種節(jié)骨眼上,竟像個不知輕重,只顧兒女情長的黃毛丫頭。
十七自然不曉趙清顏腦海里的這些曲折心思。見她不說話,便想她該是還在氣頭上。他現(xiàn)下又一徑氣惱起自己沒有一副好的口舌,說不出什么好聽話,還只能讓她越來越生氣。
他其實有許多話想要同她說,但又怕多說多錯。他濃眉緊鎖,醞釀了許久,才擠出一句:
“平陽,我也想一直陪著你的,你不知道你昨日過來看我,我有多高興。可是我已經(jīng)答應了副統(tǒng)領,我、我……平陽你莫要生我氣了好不好……”
趙清顏抬眸瞥了他一眼,見十七面上著急又無措,說話也有些顛三倒四的。瞧看她的一雙漆黑眸子,緊張而小心。
她輕哼了一聲,臉色還是冷,但胸口的郁氣卻已經(jīng)散去不少。
“油嘴滑舌!
十七聽出來趙清顏的語氣軟了,他心下暗喜。
他張嘴,準備再說些什么。那廂,趙清顏視線落向他臉上,卻是先一步淡淡開口道:
“既然你已經(jīng)決定了,你要去便去吧,本宮不會干涉!
她垂眸睨向半跪在自己腳邊的男人,又道:“你從前沒做過這些,若是到時有不懂的,便多和其他將士請教。在外面,處處都該格外小心注意著些。”
這便是在叮囑關心他了。
十七心底有暖流涌動,他抿了抿嘴唇,忍不住伸手捉住她膝蓋上的那只,緊緊攥在掌心。
“平陽你放心,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他看著她,眼神認真,一字一頓這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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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回程的時候,十七快馬加鞭,到達營地的時候天已擦黑,他還是錯過了晚練。
按照軍中規(guī)定,這時候便該去將軍主帳領罰了。那諸葛睿向來看他不對眼,早前輪到他帶隊操練時,總會想方設法地刁難他。
例如讓十七負著比其他兵士重兩倍的鐵球做那些體能訓練。又或者是,故意指派他使用一些從前沒教過的兵器,若他道不出正確用法,便繼續(xù)罰他。
如今十七因為私事錯過操練的事兒落在了諸葛睿的手里,十有八九不會輕饒了他。
但讓人感到意料之外的是。十七這次在主營卻是見著了諸葛睿和韓副統(tǒng)領兩人,見十七來了,諸葛睿沒半分責備的話,而那韓服統(tǒng)領則同上次一樣,笑容和煦地迎上前,甚至關心備至地詢問他是否用過了晚膳。
韓軒這般殷切地待他,實際上是有理由的。
方才剛收到皇帝傳來的諭旨,派遣十七作為先行兵,潛入淮南敵營的時機便定在明日。
當韓軒迂回曲折地將這個消息告訴十七的時候,十七有一瞬的詫異,他知道這幾日從軍營里挑選出來的精銳小隊已經(jīng)整裝待發(fā)就等著上面的一聲號令,卻未曾想到這一天竟是來得這樣快。
但也便是下一刻,十七正了神色。肩背挺直立在諸葛睿和韓軒兩人面前,他拱手道:“既是皇上旨意,十七必定傾力而為!
十七接了軍令便退下了。
營帳里僅剩下諸葛睿和韓軒兩人,韓軒見諸葛睿坐在主座上,望著那面緊閉的簾帳,臉色晦澀難測。
韓軒不曉諸葛睿在想些什么,但他心里此刻卻是對于十七明日淮南之行,隱隱感到有些不安。
到了這個時候,他已經(jīng)完全確定,皇帝此舉無疑是想將這小兄弟逼上死路。
只不過,若僅僅是這一支敢死小隊在前往敵方陣營的途中有去無回便也罷了。若是由朝廷派出的軍隊,哪怕是一兵一卒落入了敵方手中,都會對趙國情勢產(chǎn)生不利。
其次,若是此次試探失敗了,則極易打草驚蛇。此時此刻戰(zhàn)爭觸發(fā),軍營之內(nèi),封訓還未結(jié)束,行軍的糧草也尚未儲備完成,明顯不是最好的時機。
心下忐忑也好,覺得這道軍令下得突兀草率也罷。奈何這是天子的旨意,且圣上態(tài)度十分堅決。即便是不贊同,也無人敢道半個不字。
然,韓軒的料想?yún)s是錯的。
十七率領的先行小隊并未死于敵軍的刀劍之下,反倒是立下了不小的功績。
這批小隊,不過一百余人,大多都是些血氣方剛,又有膽色剛剛募入大軍的新兵。憑著一腔熱血,三天兩夜的跋山涉水,披星戴月地趕到百里以外的敵軍陣營。
敵軍短短幾年間,占領了淮南四個城池。許是知曉朝廷的變動,以及趙黎的手段。遠郊地帶這幾月也正蓄養(yǎng)著一批新的戰(zhàn)力。
自淮南王五年前吃了場敗仗,他意欲卷土重來。只這幾年軍力不夠,一直養(yǎng)精蓄銳按兵不動。與朝廷關系緊繃,卻始終無人觸發(fā)最后那條導火線。誰能想到,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竟會遭到突然襲擊。
便是剛?cè)肴,守衛(wèi)的兵士正昏昏欲睡之際。營帳背后忽然飄起一陣刺鼻的濃煙,隨后煙霧愈來愈大,伴著耀目的火光。打盹兒的守衛(wèi)馬上清醒,察覺失火的地點竟是大軍儲備糧草的地方,當下驚聲大呼,叫囂著喊人起來滅火。
然而已經(jīng)到了這個時辰,大多兵士早已入睡。等被煙味嗆醒,終于緩過神來起身慌慌張張救火時。卻已經(jīng)晚了,漫天的大火,便在瞬息之間將幾噸的糧草燃燒殆盡,僅剩下黑煙滾滾,四下狼藉滿地。
這還不是全部。
半夜糧草被燒,這群兵士無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領頭的將士正厲聲斥責晚間巡邏的侍衛(wèi)玩忽職守,背脊忽然一涼,垂頭便見胸口被銀色長刀破了個大洞。來不及反應,腿腳一軟,立刻倒地身亡。
余下的兵士面面相覷,回過神來之后,每個人臉上紛紛露出驚懼的神色。
而后便是一眨眼的功夫,后方傳來一陣腳步聲,隨著一聲喝令,他們頭皮一麻,竟是已經(jīng)被一群身著戎裝的蒙面人團團圍住。
將領被刺,這群小兵群龍無首,有些方才起身,手上甚至沒有兵器。對面來勢洶洶,氣勢如虹,刀光血影之下,敵軍只落得驚聲尖叫、四處竄逃。
火光一下子蔓延了整個山林,半個時辰不到,黑壓壓的地上橫尸滿地。
正當所有人以為一切結(jié)束,可以功成而返時,意料之外的事情發(fā)生了。方才本被利刃穿心倒地不起的一矮小兵士胸口染著血,趁人不注意竟是匆忙起身,拔足便跑。
然,沒跑幾步,后方掠過一道寒光;熘鑵柕娘L聲,一支烏黑箭羽,閃電一般破空而去。
隨后傳來一聲悶哼,待眾人定睛一看。卻是瞧見那只箭羽竟直直插入了方才企圖逃走的那名小兵的頭顱!
血液噴濺而出,中箭那人雙目圓瞪,仰面倒下,再無生氣。
而那射箭之人正是立于不遠之處的十七。
他目光冷凝,舉起持弓之手。一聲喝令,帶領著身后正斗志昂揚的先行小隊,一鼓作氣,將僅剩的殘軍殺了個片甲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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