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姑爺
五娘面上笑著，眼睛里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這個九娘，除了會擺嫡女的架子還會做什么！
她是母親親生的，母親寵溺她也就罷了。偏偏祖母也……
明知道今日是她回府的日子，還要故意找了借口出府去寺廟中進香。這樣赤裸裸地顯示出不歡迎的態(tài)度，可祖母也縱容著她。
五娘不禁郁郁，父親雖然疼愛她，但在后宅大院里，政務(wù)繁忙的父親不能永遠護著她。嫡母許氏是個心狠的，祖母卻十分迂腐，平生最看重身份禮法。只因著九娘有嫡女的名頭，無論她是美是丑、是聰慧是愚蠢，祖母都將她看做掌中寶，其余的女兒們不過是她的陪襯！
在金陵的日子當(dāng)真快活，然而如今回到京城，又不得不在許氏的屋檐底下小心翼翼地過日子。五娘心情雜亂，看著六娘等一群兄弟姐妹的笑顏，也覺得心煩了。
眾人各懷心事一同用了午膳。許氏打發(fā)了何姨娘回去歇著，倒是將五娘和三娘兩個女兒留下來說話。
七娘、十娘幾位小姐因著得到了五娘送來的禮物，雖然嫉妒五娘在金陵的好日子，卻還是十分興奮，拉著六娘一同去十娘的迎蘭院里分享去了。六娘笑道：“三年不見，五姐姐還比從前更活絡(luò)了，竟拖了這么兩個大箱子分給咱們。”
五娘從小就性格跳脫，喜歡在人前笑鬧。然而和九娘的任性不同，她從來不會給人故意添麻煩，只是用活潑的性格博得長輩的疼愛。
生母又是父親最寵愛的妾室……所以才成為了當(dāng)?shù)张话愕脤櫟呐畠骸?br />
“是呀，五姐姐真大方！”十娘迫不及待地去拆開屬于自己的那一盒子簪花。
六年平緩地笑，這些姐妹們不過十歲上下的年紀(jì)，十娘更是只有八歲……都還是小孩子。
或許因為上輩子是滿人，六娘對江南的首飾衣裳并不感興趣。她看著妹妹們在箱子里面翻撿，自己則坐在了不遠處的竹椅上，饒有興致地翻開方才三娘送的古書。
三娘的丈夫是原先的翰林院四品大學(xué)士沈大人，沈大人的原配早逝，三娘在五年前嫁給他做繼室。沈大學(xué)士為人剛正清廉，頗具才華，家中沒有尋常貴族家里的良田千傾、珍寶無數(shù)，倒是收藏了滿書房的古籍孤本。
沈大人這樣清貴的讀書人在這個時代是很受人尊敬的。這樣的人物即使家里并不富裕，想要爭相嫁給他的貴族小姐也多不勝數(shù)，在他的原配過世后為他牽線搭橋的人也著實不少。然而就在五年前，圣上的養(yǎng)母靜貴太妃夢。圣上將她冊封為太后與先帝合葬，還將她的牌位送進了太廟中接受供奉。沈大人認為此舉違反禮法，上書勸諫圣上收回成命。
那靜太妃既不是先帝的皇后也不是皇帝的生母，按照祖制當(dāng)然不能冊封太后，到死都只能以太妃身份下葬。皇帝感念她撫養(yǎng)自己、并幫助自己登上皇位的恩德，破例給予她太后的尊榮。沈大人的進諫雖然有道理，但皇帝聽了就厭惡，當(dāng)庭動了圣怒。
一般的言官到了這個地步，多半就偃旗息鼓了，再要維護禮法，那也不能丟了自己的性命不是？可沈大人這個人脾氣倔得很，竟然和皇帝對上了，偏要將入土的懿安太后拉出來葬到妃陵去。皇帝大怒，革除了沈大學(xué)士的職位，流放齊州。
沈大學(xué)士往死里得罪皇帝，皇帝原本都想弄死他，只是害怕殺了進諫的言官會招來罵名，皇帝才不得不忍氣吞聲，流放了事。沈大人卻因為這件事，成為天下人稱頌的剛正不阿、直言進諫的忠臣，雖然沒了官職去南邊種地為生，竟同時獲得了流芳千古的好機會。
而三娘正是在沈大人被革職流放之后，嫁了過去。
沈大人做了寧國府的女婿，寧國府也跟著賺了個清貴的名聲。
只是苦了三娘，嫁給一個家徒四壁、沒有官職、沒有爵位的男人，從國公府錦衣玉食的嬌小姐變成泥地里頭種菜割草的農(nóng)婦。三娘跟著沈大人，平日連葷菜都吃不起，若不是靠著娘家的施舍，他們夫妻怕是能餓死在齊州。
“六姐姐，你快來看看這幾盒子糕餅！咱們從前都沒吃過的！”十娘看見六娘一個人縮著讀書，忍不住笑道朝她招手：“咱們又不去考狀元，書念得多了有什么用？”
六娘這才將書放下了，站起來道：“十妹妹幫我隨意挑一盒吧。”
十娘笑道：“你是要鉆進書里頭了。”說著湊過來瞧六娘的書：“你看的是三姐姐帶回來的書？唉，這些有什么好看的？難道六姐姐也要像沈大人那樣做個道學(xué)先生？”十娘說著，并不掩飾眼睛里的戲謔和鄙夷。
說是多年沒有見過父母，想回娘家盡孝……能盡什么孝道呢？無非是替丈夫兒子謀劃仕途罷了。可三姑爺是因何流放到齊州的，全天下誰不知道，圣上鐵了心要給養(yǎng)母太后的尊榮，除非圣上改變心意，否則三姑爺一輩子都不能做官。三娘也一輩子不會有出頭之日。
十娘一向看不起這個好名聲的三姐。名聲是個好東西，流芳千古更是多少人的美夢。然而名聲能當(dāng)飯吃嗎？至少，三姐年幼的兒子，將來就算考中了舉人，在朝中也沒有人脈，能有什么好前途？再看三姐，不過二十上下的年紀(jì)，幾年來風(fēng)吹日曬竟瞧著比何姨娘的年紀(jì)還大。穿的還是當(dāng)年出嫁的時候，母親祖母給的一箱子錦緞……
如今窮得吃不上飯，只能腆著臉回娘家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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