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貍精，臊貨，賣粉的，你家的男人不中用，你勾搭別人的男人？不要臉的東西。我炒你十八代的祖宗。”樓上傳來罵街聲，前后兩棟樓房里的人，都能聽見。頓時從窗子里伸出幾個腦袋，想看看誰家的女人在罵誰家的妖精。

　　張娟的臉火辣辣的熱，羞得無地自容，突然靈機一動，沖著空氣高喊了一句，用此地無銀三百兩，想把自己摘出來。

　　“肖光榮，你這個王八蛋，天下好的男人這么多，你為什么勾引我男人？”

　　“哪個婆娘在罵我？有膽子給我站出來。”肖光榮男人般的豪放音。

　　滿以為那家伙上辦公樓了，居然沒去，栽贓不成，張娟被嚇了一跳，捂著嘴，離開了小巷子，野貓一般小跑著，閃進了家門。

　　“你男人是劉德華還是黎明，值得我勾引，臭不要臉的粉頭。有種你站出來咱三頭對六面，給老娘說清楚，今天你不說清楚老娘還真不依。哪個賣粉的誣陷老娘，你給老娘出來。”

　　零零星星地罵了幾聲，就停息了。但兩棟家屬樓的空氣中充滿了緊張的氣氛，改革的風暴終于刮過來了，滿以為可以拖一天算一天的買斷終于要開始了。別人都會怎么做呢？咱站會不會也出現一個不愿買斷，去找站長扯皮，結果被鞋帶一絆，倒在地上就起不來的人呢？

　　往日，整個儲運站到了下午，都看不到幾個上班的人，今日截然相反，大家飛快地吃完飯，丟下筷子就往辦公樓跑。有的人提前一個小時就等在財務門口，手里拿著買斷合同。財務室的門關得嚴嚴實實的，但因為有個前十名的約定，董冰在行政辦公室找到童學全登了記，簽了合同，交代了又交代，要標注第一。

　　童學全意味深長地笑望著他道：“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你來晚了。”

　　“我一聽到消息就來了，中飯都沒吃就跑上來了，怎么晚了？別開玩笑了。”董冰道用手指頂著高度近視鏡，臉都湊到紙了，都沒看清名單上的人名。

　　“別找了，別找了，第一是李道玉，他不僅簽了自己的，把老伴的也簽了。你是沒吃飯就過來了，人家是從菜場買菜回來的路上，就跑過來簽了。你呀，別較真了，排第三，沒錯了，看看，這是兩份合同，李道玉夫妻倆的。”

　　童學全重新拿了一份花名冊，開始按照買斷順序進行造冊，還特意用了個標簽，在合同上貼上一二三的順序。

　　“李道玉？他兩老都簽了？”在自己花名冊上標注第三的時候，董冰罵道：“李道玉真是個老狐貍，我往上跑的時候，他往家屬樓跑，我還以為他提著菜趕回去做飯呢，沒想到這家伙怕被人搶了先，居然先簽了合同，再回去吃飯，這樣就萬無一失了。不耽誤拿錢，不耽誤吃飯。人精都精明不過他呀。我餓著肚子來，才搶了個第三，第三就第三吧。哎呦，不知道鐘英杰得到消息沒有，再來晚了，就搶不到前十了。一萬塊的股金啊，錯過了要后悔一輩子的，十年之后丟掉的就不是一個萬了，那是億萬啦。”

　　簽了合同，董冰肚子餓得咕咕叫，但他沒下家屬樓去吃飯，而是跑到財務門口來排隊，他犟上了，今天怎么著，也要掙個第一，簽合同沒得到第一，拿錢我第一個拿。

　　一點鐘的時候，三三兩兩的就有人來了，見到董冰站在財務室門口左右晃蕩，上來問情況。

　　“什么？你的合同已經簽了？你等著拿錢，錢拿了，你準備存進銀行，然后去朵嶺集團報到？董冰，你可以呀，膽子挺大呀。那么扎實的鐵飯碗，說丟就丟？有膽識，有遠見。”最先過來的是李火焰和張人美，還有他們的兒媳尤鴛鴦。

　　尤鴛鴦本來是打定了主意，尋死覓活也堅決拒絕買斷的，我好不容易說服自己，通過下嫁到郊區，才得到一份輕松的工作，坐在辦公室里，風吹不著雨淋不著，還一點不費力。

　　買斷，想得美，誰愛買，誰買，反正別指望我買。

　　尤鴛鴦雖然來自江城，父母也有工作，但那工作打死她都不愿意做，那不是人干的工作，是牛干的活。她父母確實端著鐵飯碗，但那碗飯不好吃，父母的職業是搬運工。

　　來到朵嶺糧食儲運站，她才發覺，在這個單位，正式工都不干力氣活。搬運工，不僅有，還很多，但都是從南河省農村來的老鄉，不歸入正式工的行列，不過是一個臨時職業。每當看到那些累得要死，臟的可怕的搬運，她就有羞恥感，因為她的爹媽干的是同樣的工作。

　　尤鴛鴦沒想到郝站長給出了這么優厚的條件，此刻她迷惘了。公公回家傳達郝站長的改革八條，問他們兩個的意見，一家三口商量了又商量，最后決定，讓張人美搶在別人前面買斷，奪那個一萬塊的股份，換家單位工作。至于公公和兒媳，繼續留在國營單位，守著鐵飯碗不挪窩。

　　可看到董冰在那兒充滿了期待，等著拿錢的激動，又影響了尤鴛鴦的腦電波。她讀了個中專，如果進了朵嶺集團，也干的風吹不著，雨打不著的工作，關鍵是有一萬塊的股份誘惑。她玩股票，知道持有一萬塊錢的原始股意味著什么。而且聽說朵嶺機器股份有限公司生產的東西，就是郝站長拿著打電話的小哥小，那玩意的作用實在是太大了，里面居然能存文件，跟電腦一樣，她都想要一臺，可惜肯定比大哥大還貴，大哥大才剛剛在南方的開放城市出現呢，電視上播了，一部就得兩萬。這個既能打電話又能當電腦用。嘖嘖嘖，太拉風了。雖然我買不起，可各個單位的頭會用公款買，納入采購的商品，未來的發展前途，簡直不可限量。

　　不買斷簡直就是虧呀。

　　買斷了，我的鐵飯碗就砸了，人家郝站長今天讓我在他的公司上班，明天呢？會不會找個理由把我炒了？私營企業，人家當老板的說了算，就是皇帝。

　　郝站長那么好的人，應該不會隨便炒人的吧？

　　他會炒嗎？

　　說不定哦。聽說了，那些當老板個給了別人一點工資，一天到晚臉色不知道多難看，像誰欠了他幾百萬。

　　還是不買吧？不行，不買以后會后悔的，沒班上，那一萬的股票，也可以生錢啊。

　　怎么辦？怎么辦？買還是不買？激動得滿臉通紅，她都沒有戰勝自己的困難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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