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子把這幾個月的經驗全傳授給了陳苗之后，就拿著行李坐在超市門口等，外婆問她干什么，她學著郝星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陪著外婆猜。旁邊的那些爹爹婆婆也努力幫著奶奶弄明白。

　　“拿著包包上哪兒去？”這是外婆的問話。

　　“去汗口。”桔子道。

　　“去玩？”外婆問。

　　“不是去玩，是去上班。”桔子露出自豪的笑，有些得意地搖搖頭道。

　　“上班？”外婆的聽力消失了，但理解能力隨之增長，雖然用的疑問句，但一猜一個準。

　　“嗯，上班。”桔子笑得一朵花似的，連連點頭。

　　“嗯，好，去汗口上班好，是舅舅幫你找的單位？”外婆心里明白得跟明鏡似的。

　　“嗯，舅舅幫我找的。”桔子繼續點頭。

　　“等郝星送你去？”羅尚英知道自己兒子很遵守紀律，上班沒有中途回的，但孫女經常出點例外，經常前腳去上班，后腳就回了，批評她，她笑嘻嘻的，說沒關系，工作做完了，您放心，每次倉庫大檢查，我的永遠是優秀。時間長了，羅尚英也習慣了，雖然還是會啰嗦，但也管不了。管不了就不管，反正這丫頭挺讓人省心的。

　　桔子再次點頭。

　　“一個人在外面上班要勤快，你舅舅當初出來的時候，也是一個人，當時年紀比你還小，在外面人生地不熟的，沒個照應，什么事都搶著做，才二十啷當歲就當了書記，一當就是幾十年，四鄰八鄉的，哪個不曉得你舅舅？你舅舅在整個五昌縣那可是名人。你呀要跟你舅舅一樣，學著看事做事，搶著做事，不要等著人叫你做事，出門在外要勤快，勤快勤快，人見人愛。”羅尚英提起兒子總是無限自豪，作為五昌縣最年輕的書記的老媽，她比誰都有資格驕傲，兒子本事，還不是自己教育有方嗎？

　　“就是，你外婆說得對，在外面就要搶著事做，勤快人總是招人喜歡的。”一個滿口無牙的老太太附和道。

　　桔子連連點頭賠笑稱是。

　　“在汗口站穩了腳跟，就在那兒找個對象，嫁個城里人，以后就別回來了，當城里人。”羅尚英的話和桔子的不謀而合，繼續將頭點得雞啄米。

　　“要找像你舅舅這樣，文化高本事大脾氣好又勤快的人，可不能找那種酥懶死好吃的家伙，那種人找到是個禍害，一輩子脫不了干系的，聽明白了嗎？”羅尚英語重心長地教導。

　　“嗯嗯，聽明白了。”桔子記不得自己點了多少次頭，接受了多少經驗教育，才看見郝星騎著二四自行車過來，連忙跟外婆打了招呼，提著包包就迎接了上來。

　　如果不走，外婆恐怕能跟她聊一天，舅舅的好口才肯定是從外婆這兒遺傳的，桔子心想。舅媽不喜歡外婆，就是因為外婆愛回憶自己的豐功偉績，一個寡婦拖著兩個孩子，沒改嫁，靠著自己將他們養大，兒子還這么有出息，她有理由給自己身上增加光環。但衛稻香不這么認為，她覺得自己嫁進郝家的時候，住的土房子，窮得一文不名，這個婆婆沒什么本事。這就是她們婆媳之間的沖突。

　　“哎呦，我的媽呀，你總算回了，耳朵里灌滿了外婆送的人生經驗。”桔子說這話的時候，感覺自己真的有了點文化，說了個文縐縐的詞。

　　“呵呵，奶奶那不是為了你好嗎？恨不得把自己用挫折換的經驗都傳授給你，讓你少走點彎路，沒聽說過嗎？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老人家吃過的鹽，確實比咱吃過的飯都多，咱得聽。”郝星道。

　　“嘿嘿，是的。”

　　鎖上兩個輪子的車，開上四個輪子的車，郝星帶著桔子就啟程了。

　　桔子不是第一次看郝星開車，但還是覺得好帥，道：“郝星，開車是不是很難？”

　　“難？怎么會難？難這世界上還會有這么多司機？”

　　“司機哪里多了？明明不多。真的不難？”

　　“這么跟你說吧，把一頭豬綁在駕駛臺上教它打方向盤，不用一個月，豬能把車開得比人還順溜，你說難不難吧？是個人都比豬聰明，包括智障。”

　　“哦。”桔子有個特點就是習慣于把一點點困難夸大，然后給自己找不學習的理由，也就是偷懶的理由。

　　郝星很不喜歡她的這種懶惰，郝辰也一樣，家里現成的條件，讓她學開車，她不學，讓她學電腦，她給電腦打上了大學的標簽，都沒摸，就先把自己嚇著了。非要等千萬人都走到她前面去，連三歲孩童都會了，她還覺得難。

　　這種畏難式的懶惰很令人頭疼，簡直就是前進道路上的一道深溝寬壑。

　　而且她們自動給工作打上了男女的標簽，覺得開車就是男人的事，用電腦也是男人的事，她們是女人，自動放棄，以后找一個會開車的男人，會操作電腦的男人，自己繼續躲在男人羽翼后面偷懶。偏偏未來那些會開車的男人不會帶著她們，那些會操作電腦的男人在自己玩，別人會不會和她們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

　　指著找個男人給你遮風擋雨，往往事與愿違，你人生的風雨都是男人帶來的。

　　指著丈夫當你的專職司機，事實很殘酷地告訴你，他們喜歡載別人的嬌妻。

　　指望丈夫用電腦和你聯系，事實證明他們聯系得更多的是別人的妻。

　　認識，是個很重要的問題，得拔除她們這種埋在心中，幼稚指望依賴別人的種子。

　　“桔子姐，你這輩子有什么打算？”難得有機會和桔子姐獨處，郝星問。

　　“怎么過？”桔子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以前也沒人問過她，還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郝星只得引導性地問：“就像你以前說過，你不想回到農村，不想嫁個農村人。那你想住在哪兒？想嫁到哪兒？想嫁給什么樣的人？”

　　這一提醒桔子的興趣來了，道：“郝星，剛才外婆跟我說了，讓我找一個舅舅那樣的人，學問高本事大脾氣好，舅舅是天下最好的人，我也想找個舅舅這樣的人，你看，他對舅媽多好？舅媽也沒什么文化是不是？跟我一樣才讀五年書。”

　　郝星沖她豎起大拇指道：“有眼光，找丈夫就該找我爸這樣的人，學問高本事大脾氣好，你就照這個標準找，保證這輩子過得滋潤。別說你想找給我爸這樣的，連我也想找個我爸這樣的。”

　　郝星很想說，你這個理想太過高遠，像我爸這樣的人，在未來的世界里快滅絕了。但當著人的面澆滅人家的理想火焰是見極其殘忍的事，她并沒有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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