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信息量太大了，郝天沐頭有些疼。這個金重山當初在市糧一把手的位置上表現得很不錯，怎么一到底下來，就成了失控的野馬？一百萬呢，你把錢拿出去借高利貸了嗎？投資失誤，收不回錢？

　　“取款憑條，借條都在嗎？是他的親筆簽名嗎？”

　　“都在都在，是他的親筆簽名，當著我的面簽的。”

　　“這么大的事，按理來說沒有錢書記的簽字，你是沒有權力拿錢出去的，錢書記簽字了嗎？”之所以黨政分離黨政分離，就是要黨來管著政，免得有權力的一方爛用權力，小錢的出入可以不經過書記，但大錢的出入，當然必須由書記來監管。

　　唐康之點點頭，又搖搖頭，道：“上面雖然有錢書記的名字，但我判斷這字不是錢書記親手簽的。”

　　“你跟錢書記核實過這件事了？”

　　唐康之搖搖頭道：“每次拿錢，金站長就會意味深長地提醒我少說話多做事，我不是傻子，可我也不是英雄啊。再說上面有書記站長的簽字，我只看簽字辦款，而且字簽得一模一樣，一般人辨認不出來。”

　　“但你辨認出來了。”

　　唐康之低下了頭，是的，他辨認出來了，但他不敢拿到錢書記面前去三頭六面，他不過是個下屬啊，上面都是爺，他難啊。

　　辦公室里安靜得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這寂靜造成的心理壓力，令唐康之幾乎無法承受，仿佛一秒萬年。

　　這時有人敲門，唐康之連忙跑過去開門，門外站的是衛稻香，見了他一驚，道：“談什么重要事情，還要關門？下班了。”

　　“下班了？”唐康之暗自長長地舒了口氣，道。

　　“事談完了沒？下班了。”一下班，衛稻香一分鐘不想在單位待，她的心早就飛回超市去了，那兒才是她的舞臺，當然儲運站這個舞臺也不能拋棄。

　　“沒呢，改天再聊吧。”

　　郝天沐沖唐康之道：“下班了，就不耽誤你時間了，回家吧，咱改天聊。”

　　唐康之欲言又止，事情肯定不能這么問一問就算了，怎么辦呢？這可是他身上長的毒瘤，早拔除早好。可事關重大，越少人知道越好。于是滿腹心事地下了樓。

　　王必玉和胡啟超站在走廊里，跟在郝天沐身后下樓，胡啟超是要蹭車，王必玉呢，有千言萬語也沒法說。聊特定的事情，需要特定的時間和空間。

　　衛稻香心里掛記的都是超市的事，沒空關注丈夫的心情，加上胡啟超在車上，不方便說話，回到超市，他直接跑到隔壁樓上，吃飯的時候都沒下來。

　　郝星跑上去喊老爸吃飯，他眉頭緊鎖，并沒有動身的意思，指著對面的椅子道：“坐。”

　　“有事？”郝星已經掌握了老爸的規律，只要是跑到這古物展廳來，肯定是在思考問題，而且是大問題，于是坐下來表現做閨女的貼心。

　　郝天沐將下午發生的事向閨女講述了一番，然后問：“金重山這是把天戳了個大窟窿，你說我該怎么辦？”

　　那家伙想都不想，道：“爸，按您的性格當然是實事求是的辦了，還有什么顧慮？這五百萬本來就是個燙手的山芋，王鑫億把它送上去討好上級，用公款換私房；金重山把它當成了自己的小金庫，任他取予。但這明明是國家的財產，誰都別想據為己有。關廳長把您升一級，肯定是有他的用意的，肯定是知道了金重山的所作所為。錢書記呢，發現問題了，不想在快退休的時候鬧得黨政不合，金蟬脫殼，明哲保身退休了。這個斗士呢，就只有您當了。誰讓您一身正氣，兩袖清風，清正廉潔，關鍵是還聲名遠播呢？”

　　“這個混賬，什么時候學會溜須拍馬了？什么聲名遠播？我遠播了什么聲名了？直接點，你同意我這么做？”郝天沐別閨女的美言說得滿心歡喜，是個人都喜歡聽好聽的話，任何人都在乎別人對你的評價，特別是好的評價，總是那么賞心悅目。

　　“我同意不同意，您都會這么做，因為您從來沒辜負黨對您的期待。您是不容許這種損害國家利益的事情出現的。再說了，今非昔比了，以前您做事畏首畏尾，那是害怕跟惡勢力斗失敗了，損害的不僅是國家的利益，還有您自己的利益，咱家的利益，您是家里的頂梁柱，一旦您出什么事，您會擔心收入問題，因為您沒有后路啊。現在不一樣了，超市開得好好的，哪怕是從現在開始不開了，一分錢收入沒有了，咱一大家子十年八年也餓不死。所以，放開手腳去干吧。我親愛的父親大人。”

　　“這個混賬，你爸這么英明神武的人，什么時候畏首畏尾過？你見過你爸畏首畏尾了？油腔滑調的東西，走，下樓吃飯。這丫頭越來越沒大沒小的了，這么小看你爸。”

　　郝天沐說著丟下閨女，大踏步下樓去，那背影在郝星面前強大成了巨人，這是一個肩負著挽回國家利益大任的巨人。

　　“爸，您有什么為難的，告訴我一聲，我雖然幫不上忙，但至少可以搖旗吶喊助威，做您的堅強后盾。”郝星小跑兩步，挽著老爸的胳膊送上欠打的話。

　　“誒，丫頭，我的那半級不是金重山提上來的嗎？怎么變成關廳長升的？”郝天沐突然想起郝星的話，問。

　　“爸，金重山和您平級，他哪有權力升您的官？當然是關廳長升的，有件事您不知道吧？單位有人把王鑫億查您的貪污的結果，用匿名信的方式呈交給了省糧，正好關廳長和楊爸很熟，對您有點印象，就給楊爸打了個電話確認，而且吧，信里還說金站長需要監管，于是，您這么清正廉潔的人就成了這個監管人。”郝星道。

　　“還有這回事？你楊爸可沒跟我提過。他跟你說了？”

　　郝星睜著眼睛說瞎話，直點頭，道：“楊爸不是感謝您養出了這么個好閨女嗎？順口說句真話，難道還在您面前邀功？他要是那種人？能入得了您的法眼？”

　　“匿名信？誰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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