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回 有欲卻無情
揮揮袖將整扇窗關好,遲晚晚扶他躺到床上。
寬敞的床塌上,他整副身子躺上去也只占據了小小一塊,白墨蜷在那小小一塊里閉上眼睛,又拉住他:“我會不會又睡了太久?”
“不會。”
他睜開眼,手指按在他掌心:“你怎么知道?”
“我會叫醒你。”遲晚晚拍拍他的手。
他聲音有一點沙啞,和平日里都不同,白墨不知道是為什么,但聽著還是逼自己要睡過去。
修長的手指緊緊交纏,疊合處是遲晚晚緩緩渡過來的靈氣,那靈氣是助他安一安心神,可安靜了不過一刻白墨還是猛地睜開眼睛。
他明明沒有睡著,卻像是做了噩夢。醒過來的時候是掙扎的在遲晚晚手上劃出血痕。
額前幾縷散發(fā)被一瞬間驚出來的汗打濕,白墨痛苦的又流出淚來。
“你不會叫醒我。你沒法叫醒我。”
他甩開遲晚晚的手,抱著頭,將自己緊緊縮成一團。
這一番驚變不過片刻之間,遲晚晚咬了咬牙俯身將他摟住:“小墨,你別怕,即便我叫不醒你,也會一直守在這里。你信我,那十三萬年我都等了。”
“你別怕。這兩萬年咱們也都過來了。如今都好了,你別怕。”
白墨伸出一只手臂繞過遲晚晚的背,手上那么用力,可卻一直搖著頭:“沒有了,這一次真的沒有了。我和她之間,所有的聯系,全都沒有了…”
“小墨…你還有我…”
白墨一下子抬起頭來,紅腫的雙目對著他,眼淚成行成行的噴灑出來,只就這么看著他,說不出來一句話。
但就這樣的眼神,遲晚晚都受不住。
按著他的后腦又將他緊緊擁進懷里,遲晚晚閉上眼睛:“至少我永遠不會死。”
黑暗中白墨沒有哭出太多聲音來,但顯然已是壓抑到極致的哽咽,那哽咽里是他后頭斷斷續(xù)續(xù)再也不完整的句子,就連此刻與他那般親近的遲晚晚,也只依稀分辨出來別離開三個字。
別離開。
是多少人不知說過多少次的三個字。
可從這具靈魂里用這樣的聲音發(fā)出來,卻還是頭一次。不論浮生或白墨。真真正正頭一次。
這真要叫遲晚晚也要受不住了。
指尖泛上翠綠的顏色,濃濃的靈氣一瞬間朝白墨體內流淌去,遲晚晚落下一行淚,小心的躺在他身側,將蜷成一團的白墨緊緊摟在懷里。
這樣的力量下白墨才終于沉沉睡去,可他的一只手始終還捏在遲晚晚衣襟上,面上的神色也依舊那般哀寂。
他們明明關上了窗,可月亮太過頑強。
頑強到不允許這屋里沒有點它的光芒。
一如榻上那人的心房。
白墨睡去了,緊繃的身子在遲晚晚用靈力一點一滴的安撫下緩慢的放松下來。
然望著那星星點點的月光,卻不會有什么人也為他這樣。
遲晚晚忽然無限荒涼的想到這一點。
他笑的有那么點凄涼。眼前是揮散不去的過往。
那過往里是兩萬年前與無塵毫無征兆的永別,也是兩萬年前一瞬間得到一個又失去一個的折磨。
然而他那時候幾乎所有的時光,都被他強行放到了白墨和兩個孩子身上。
這就是他的應對措施。
忽略,遺棄,放手,再淡忘。
此前二十多萬年,除了在浮生這一項事上,這四樣他做的十分出色。出色到即便是叫他付出真心交往的朋友也可以如此,出色到即便是同樣與他在那段歲月煎熬過來的小石頭也可以如此。
出色到無情。
卻不是無欲又無情,而正是悲哀的有欲卻無情。
他閉了閉眼,遇到痛苦則淡忘已然成為了他的本能念想。
而十數萬年來用以支持他這點本能的念想,唯有一人。
遲晚晚低下頭,于他眉心輕輕親吻。
小心翼翼,也不動聲色。
大赤天九霄殿外,無塵在這里站了挺久。
身后有兩列仙官垂首靜候,他們都不能感受到這位七殿下所謂混元境的氣勢威壓,他如今是一身暗淡的石青色。
誰也不知道這位年輕的至尊是在想什么。
無塵是一直在看那匾額。
在九霄殿外掛了十萬年的匾額,摻了龍血,合了天道。
掌心光芒一閃,他召出龍骨劍。
一抬手。赤金色的光芒混著滔天的靈壓,龍骨劍被他釘進了那匾額里。
浩瀚的威勢是一瞬間的壓迫,而后化為綿綿的靈潮鋪天蓋地的綿延開去。
身后的那兩列仙官無一不是目中震撼。無塵揮了揮手,便就只身踏了進去。
大殿內只有白墨一個。
他神態(tài)看上去有些憔悴,還有些恍惚。
將前頭堆積下來的事情一件件的同無塵說著,他時不時會按一按眉心。
無塵皺了皺眉。
白墨沉聲道:“過去那般規(guī)章不得實施皆因六族實力強橫甚至不弱天庭,如今…自然沒有這方面的顧慮了。早前荒廢的那些,我想著是可以重新規(guī)范起來的。”
無塵沒有回應他說的這些,而是淡淡問了一句:“自你回歸仙界之后,可有見過你的父親白禾?”
白墨一怔,垂了眸子:“不曾。”
無塵看了他一會兒,點點頭:“便叫天機殿吧。”
“天機?”
“日后三界大小政事,皆由各部上報于天機殿審議,若有不可,再于大殿同眾仙共議。其內主事仙官在三界六族內擇選,萬年一輪。”無塵頓了一頓,清淡目光轉向白墨,“殿主,你來做。”
白墨看了一眼無塵,俯身行了大禮應下。
無塵的目光又飄開了,也沒有叫白墨起來:“星合與渺汎在何處?”
“欲界天獄之中,等候發(fā)落。”
“削去神籍,廢除修為,星合囚四梵天,渺汎囚無色天,無召不得出。”
白墨抬眸看了無塵一眼:“是。”
“子卿同囚。”
白墨想了想:“渺汎早于兩萬年前便已被廢了修為,只是以星合如今的境界…”
“我會親自掌刑。”無塵看了他一眼,打斷了他的話。
“是。”
白墨停頓片刻,又道:“數日前古族尊神曾前往長樂宮接走了天后和星合的正妃古晞。”
無塵皺了皺眉,半晌沉默。
白墨等了一會兒,漆黑的眸子轉了轉便欲說起另外一事,卻聽無塵淡淡道了一句:“那古晞若要去四梵天,不用攔她。”
白墨怔了一瞬,旋即明悟:“是。”
說到此處高坐上首的年輕至尊方才有了些微的神色變化,他掌心輕抬,一股柔力便托起白墨的身子。
“七十日后的登基大典上,我會封她天后之位。也會將予安和茶茶的身份昭告三界。至于靈族,如今既愿回歸天庭管轄,我不會辜負。”
這不像是一位帝王同一位臣子說的話,倒像是再同他承諾,或者說解釋。
白墨眸中的顏色暗了下去:“殿下想我說什么?”
無塵沒有說話。
白墨微微垂首:“殿下什么都不必擔心,這些,今日我來之前遲晚晚便已同我說過。”
看著白墨變化起來的神態(tài),無塵微微皺起眉:“我不能…”
白墨抬起頭,目光直視著他。
無塵收了聲音。
“那些過去,你想起或忘記,不關我的事。”白墨看著他,聲音淡淡,仿佛真就沒有一點在乎。
然轉瞬間眉尖微微挑起,聲音一下子寒了下來:“但,白染二字,我要你永遠刻在心里。永生永世,你要知道,有這么一個存在,曾為了你一個,而放棄了整片天地。”
無可奈何。
無塵看著目光寒冷的白墨,其實想說一句,但有選擇…
可終究他想了想,沒有這個必要。各自都有各自的不得不承擔,他本也不會在意再添上他這么一點。
況且過去兩萬年,她這位胞弟,是實實在在的煎熬。
無塵閉了閉眼,目中摻進些真誠:“不論如何,是你幫過我,我該謝你。”
心中明了,唯意難平。
“我不是要幫你。”白墨收回了鋒利的眉眼,將情緒深深的斂起,“你的靈魂里,有姐姐所有的夢,所以這場罪業(yè),我心甘情愿。”
他如今頗有些忌諱這四個字。
白墨退下后無塵又在大殿上坐了好一會兒。直到禹余天西側那座沉寂了兩萬年的宮殿再一次傳來氣息波動。
看來真正是過往前塵都要注定在這一日了結。
無塵負手站在釋玄宮前,安靜的看著一身蒼色的亓幽。
他如今不是從前那個笑語如春風的亓幽,也不是后來沉默內斂的六殿下。自然,這兩個不論是哪一遭,無塵是自始至終未曾感受到過。
“你回來了。”
無塵聽著他這句蒼涼的話,感受了片刻:“這是六哥第一次同我說話。”
亓幽閉上眼睛:“你可以不必叫我六哥。”
無塵說這話沒有絲毫為難他的意思。
他甚至也不必動用神念便一眼看出亓幽如今初入上神境的實力。其實他過去一直覺得,這幾個兄長里頭,唯有一個亓幽,能讓他覺得算是有一絲悟性。只可惜生在這樣的境地選擇了佛道雙修這樣艱難的一條路。
“遲兄說你曾在人間照看過她。我叫你一聲六哥,也是應當的。”
原來是如此。
亓幽緩緩抬起頭,看到無塵面上的淡然,漸漸露出一點苦笑:“混元這個境界,果真是深不可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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