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回差點沒瘋過去
浩瀚的神念一瞬間席卷上靈臺。
片刻后無塵睜開眼睛:“的確厲害。”
原來方才種種,皆不過心中一幻。只是除了尊神給他的片刻笑意,當真不知何來樂趣。
“是啊。”遲晚晚苦笑一聲,“當初她嘗過之后無論如何不肯給我喝。后來她化道了,我在過去我們常常一起喝酒的地方嘗了一口。”
“差點沒瘋過去。”
無塵看了看他,頭痛的捏上眉心:“所以你如今又來折磨我?”
遲晚晚擺擺手:“怎么會,當初東陽將這酒釀出來說是有助人觀心明性的作用,時機選的對了便能品出無窮的樂境。我以為當初我是選錯了時機,想著你如今正是心中荒涼,便叫你試上一試。”
好吧。他輕嘆一聲:“何謂觀心。幻中三境,兩境不明。”
遲晚晚搖了搖頭:“我如今不論是修為還是旁的,早已不能去觀透你的心境。只是無塵,你可知你方才口中一直念著重明二字?”
無塵揚眉看他。
“這重明…”遲晚晚停了一瞬,“說的當是妖族的嚴曼兒吧。”
心中紛亂,無塵皺著眉點了點頭。
遲晚晚看了看他面上神色,猶豫了一下:“為何念著她?”
“似乎相欠良多。”
遲晚晚挑了挑眉,沒說話。
無塵又道了一句:“九蘿曾對我說是她用自身血脈換回救我的方法。”
漆黑的瞳仁轉了幾轉,遲晚晚低頭擺弄著酒杯:“這倒不假。”
無塵一怔:“你知道?”
“知道…一些吧。”
“快告訴我。”
遲晚晚看他一眼,眼神幾分復雜:“我也就知道這一點,她用自身的血脈之力召喚了妖典,在那上頭找到了復生龍凰血脈的方法。”
“是什么方法?”
遲晚晚卻像是沒聽見他這問題,想了想,忽然湊近了些看他:“她救你,你可是想要回報于她?”
這也沒什么好隱瞞的,無塵點了頭。
“那你要如何回報于她?”
無塵默了片刻。
這片刻里遲晚晚的目光一直沒離開他眼睛,無塵奈何不得,最后只得同他說:“遲兄,你不是妖族人,你不明白血脈之力對于妖族人的重要性。更何況,那是萬年不遇的純血天賦。”
聲音又輕又顫,一句話里好像帶了千重意境,一半是無塵不曾懂得,一半是遲晚晚不曾懂得。而各自剩下懂得的那一半,卻又無論如何沒法相通。遲晚晚至少明白這一點。
于是他收回目光,舉起酒杯掩著唇,淺淺笑了一下:“我不知道是什么方法,她只告訴了白染一個。你若果真有心…”
這話說到一半就忽然變了味道。
遲晚晚閉了閉眼:“你若果真有心,終究她是還在的。”
無塵看了他一會兒,不得結果,終是一嘆:“你以為我當如何回報于她?”
男女恩怨,情之一字,他已兩萬年未曾碰過,近來越發覺出自己其實本性是個魔中君子來著。但不知道君子是否僅這幾句話就能想起過去十數場類似的糾葛來,罷了罷了。
抬臂將杯中最后一點辛烈咽下,遲晚晚落下一笑:“不管你想怎么做,至少我都會理解。”
他那日回到碧云閣已是深夜。推開大門往里頭走著,糾結是趁著酒勁兒直接睡一覺休息休息,還是運功將酒氣煉化了清醒清醒。卻見東側的屋子還亮著明黃的燭光。
那是白墨喜歡的光亮。
這個時辰他竟未睡。遲晚晚皺著眉敲了敲門。
沒有聲音回答他。也沒有結界攔著他。
遲晚晚甩了甩頭推門進去。
屋子里并不雜亂,但每一處都是被翻找過的樣子。而白墨罕見的一身月白內衫,清瘦單薄的一層,靠在一處小案邊。
他靠在那里,黑亮的發披了滿背,似乎抱著膝,背影看上去就只有小小的一團。
連喝了幾味仙品神釀,遲晚晚的反應有些慢,只是本能的覺著好像不大正常,他猶豫著往前走了兩步。
“你去哪了?”
遲晚晚被他這一聲問嚇了一跳。這當真是白墨的聲音?
“我…”
“你怎么才回來?”
他震了一下。然后疾行兩步走到他身側,俯下身:“小墨…”
白墨緩緩抬起頭。
他沒聽錯,他那聲音里沁了淚,發著抖,在燭影搖曳里是幾乎要堅守不住的痛楚。
他懊惱的提起滿身靈力一瞬間將體內酒氣壓下。
“小墨。”
白墨看著他,微微張著唇,隱約可以看到一點緊緊咬著的牙,而面上,那是他隱忍了兩萬年的東西。
他看著身側的遲晚晚,目光閃著,艱難的吐出一個字:“你…”
遲晚晚將他拉進懷里。
緊緊擁住。
也幾乎是同一瞬間,一口氣輕聲呼出來,白墨的手臂緊緊貼上遲晚晚的背,而眼睛埋在他肩上。
他尋到了支撐,溫熱的淚一下子就落下來:“我為她報仇了。可她還是不會回來。”
那話像是帶了刀子剜在他心上,掌心拂過他腦后長發,遲晚晚側過頭更加用力的將他圈在懷里:“小墨…”
白墨的手指一點點用著力:“我找遍了整個碧云閣。找不到半點她的氣息。”
遲晚晚狠狠皺起眉。
“我為她報了仇了可我還是覺著我欠了她的。”
他壓抑的將眼淚全數落在他的肩上,溫溫熱熱的,一層層將他衣裳透濕。
“我還是覺著我欠了她永遠都還不完的東西。”
輕聲的嗚咽著,他將這話反復了兩遍。
除了在這個時候給他這點永遠不會松懈的支撐,遲晚晚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么。他這一生也有很多無力的時候,但這種無力感卻還是第一次。
白墨的手指緊緊摳住他的衣裳,捏在手里,握成拳,那么用力。甚至讓遲晚晚感受到痛楚。
他在那痛里放不過自己。
咬著牙,對遲晚晚說:“你告訴我,她真的死了。”
遲晚晚閉上眼睛,似是極不忍,卻沒有半分遲疑:“她真的死了。”
他感受到懷中的人僵硬了一下,數息之后,傳來放聲的哭泣。
那樣的哭聲,是在白墨記事后就沒有過了的。這是遲晚晚曾在封啟的記憶中看到過的。
他在那樣的哭聲中一同落著淚,心痛的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他其實不想勸慰他什么,這是前頭與浮生在一起九萬年的習慣。浮生若想要崩潰一場,似乎有一萬種理由,沒一種是他知道怎么勸慰的。浮生也根本不需他勸慰,她說若我果真有這樣的時候,你在旁邊看著就好。
但其實大部分時候的情緒,那都不能算是崩潰,那只是很日常化的傷懷和喜怒,這些日常化的時候,他們一同飲酒,偶爾看她舞劍,至多做個靠墊,讓大醉的浮生倚著睡上幾天幾夜。
那漫漫九萬年,如今想來也只有一回不同,正是她從人間歸來的時候。留月臺之上,她崩潰到哭聲不像是哭聲,更像是要掏心挖肺的嘶吼出來,而就是這樣要緊的時候,她不讓他過來看她。
她果然如當初說的那般,只需要他待在旁邊,卻也不如當初所說,到了那種時候她終究還是不愿面對任何人。
那是浮生。十五萬年前的白墨。
如今是白墨。十五萬年后的浮生。
遲晚晚敏銳的感知到他即將傾瀉出來的情緒,毫不猶豫就將他拉進懷里。
他想他能把所有的痛都釋放在他懷里,面對面,無保留。
上一回是一生執念的解脫,也是心中所愛的失去。
這一回,是至親長姐的隕落,更是從那個早在遲晚晚都不清楚的時代就伴在他身邊,為他征戰天下,也為他逆天改命的禁器的徹底消失。
那塊石頭最初是如何與他艱難的走過那段歲月,遲晚晚不知道。但后頭九萬年,他是親眼見過這五項禁器是如何為他鎮壓天道大劫奪取無盡壽元的。那也是一場場搏命似的犧牲。
他如今再不可能記起。但他說他還是覺著欠了她永遠都還不完的東西,遲晚晚一點都不稀奇。
若真要從源頭論起是非過錯來,那誰又不是呢?他們全都是如此。
要么欠了人家永遠還不完的。要么給了人家永遠回報不起的。
二十多萬年的一生,前九萬年被她護的不錯,后十三萬年被自己毀的不錯,遲晚晚早就生出自己的一套應對措施。
但白墨沒有。他如今只有幾萬歲的時光,卻承載了不知道多少萬歲的情和債。
遲晚晚沒法把自己的那套教給他,他只能讓他有一個可以放肆哀痛一場的懷抱。他曾想過這個事兒,萬荒宮兩萬年,他也多少預料到終會有這么一場哀痛,但那一個晚上,他到底還是覺出了變化。
這變化同任何人無關。
九萬年的陪伴不敵十三萬年的堅守,十三萬年的執念不敵這兩萬年的歸心。他培養了二十多萬年的強大心臟就這么被白墨的眼淚一點點的融化開又滲進去。
痛他所痛。愛他所愛。
他在這樣的時候覺出不可抵擋的愛意來。
這是他隱忍兩萬年也沒法逃避,不能忽視的東西。
屋內的燭火三三兩兩的燃盡了,唯剩下滿壁的月光透過來,照到兩人身上。白墨也漸漸止了哭聲,只腫著一雙眼睛,仍舊是不能放過的埋在他肩上。
掌心流露出溫潤的靈氣,緩緩渡進他的體內,遲晚晚聲音低沉柔和:“你要休息一會兒,否則會受不住的。”
白墨沒動。
“我陪你一起。”
許久后,他才終于抬起頭。半扇窗擋了半壁光,他是光亮里的,遲晚晚是光亮外的。
白墨看不清他的臉,好在那雙眸子倒是閃亮。
他輕輕點了點頭:“嗯。”
(https:////)
天才一秒記住本站地址:。手機版閱讀網址:
(https://www.dzxsw.cc/book/147665/7686091.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