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自從西海沿子大捷以來,十天半個月便有新消息傳遞進京,先說十月上旬長泰帝所派重臣就快馬加鞭地趕路,順利地抵達了西海沿子,同時帶去的尚有長泰帝批的南安王爺請罪折子。WwW.XsHuoTXt.com原來,八月初大捷消息進京時,南安王爺就上了請罪折子,比使臣到的還早些。
長泰帝看罷允之,命自己派去商談割地賠款等事的重臣帶去。
南安王爺當著議和諸臣之面,將手中軍務悉數轉交給覃副將,輕車簡從地離開西海沿子,如今十一月下旬,將將抵達長安城,連家門都沒入,先進宮請罪。
長泰帝擱下得到的消息,凝目看去,只見南安王霍炯風塵滿面,十分瘦削憔悴。
其實霍炯身上早沒了王爵,遠不如北靜王水溶,旁人稱呼他不過是尊稱罷了,長泰帝對此并不在意,一是他不愿落一個刻薄寡恩的名聲,二則也因南安太妃尚在世,南安王府不算逾制,也沒做過十分過分之事,所以長泰帝才容下了。
長泰帝愛民如子,最難容者便是甄家章家這些倚仗權勢為非作歹的人家。
進了大明宮,霍炯納頭跪拜,痛哭流涕,字字句句皆是悔恨,長泰帝嘆道:“你年輕,又未將利器放在心里,難免莽撞輕敵,只是想到那么些將士隨你敗仗而喪命,朕心甚痛。”
霍炯含淚道:“皆是罪臣之過,罪臣愿傾闔府之財力撫恤馬革裹尸的將士。”
長泰帝心中一動,覺察出他確有悔過之心,亦頗有撫恤之誠,忖度片刻,便道:“你可知此役因你輕敵之故傷亡多少將士?”
霍炯道:“傷者一萬四千五百二十六人,亡者五千七百二十三人。”
接著,他又補充了一句,道:“據罪臣查探所知,傷者中重傷者二千五百人二十一人,不能再效力軍前者共計七百八十二人,輕傷者一萬二千零五人,罪臣來時皆已痊愈。”
長泰帝一聽,和自己得的數目十分符合,心里一寬,道:“既然你知道數目,如何撫恤?按朝廷之律例,亡者眷屬須得一百兩方可慰其喪親之痛,重傷者可得八十兩,乃因重傷者或是退伍,或是日后難以謀生,輕傷者無撫恤金發至眷屬,但療傷等事皆由軍中料理。”
霍炯懇切地道:“因罪臣之過所致,亡者和重傷者的撫恤之金皆由罪臣一力承擔,年前年后罪臣折變祖上所得之物,籌措銀兩,等到開春,罪臣親自送往各處,以示悔過之心。”
長泰帝道:“你有此心甚好,然你罪過沉重,朕亦難寬恕于你。”
霍炯聽出長泰帝口風略松,心中一喜,口內忙回道:“罪臣亦知己過深重,不敢求陛下寬恕,因此,但憑陛下懲處,削爵罷職皆是應得。”
長泰帝話題一轉,問及使臣商談得如何了。
霍炯答道:“罪臣啟程回京時,陳麒陳大學士和徐杰徐都御史已經借覃副將和馮將軍俘虜的爪洼國貴族將領和爪洼國使臣交涉了兩回,咬定讓爪洼國以財帛贖人,貴者上萬兩,賤者百十兩,不贖的話就勒令這些俘虜為本地開荒種地,爪洼國已應允,準備贖人。至于對我朝永世稱臣并賠上百萬金、此后年年進貢百萬等事,爪洼國不肯,尚在交鋒之中。”
長泰帝派去的重臣不是別人,一是多年的心腹陳麒,他掌管所有錢糧,巴不得從爪洼國弄回財物好填充國庫,二是都察院都御使徐杰,口才最佳。
臨走前,長泰帝秘令二人勢必不給爪洼國恢復元氣的機會。
覃副將和馮將軍仍舊駐守當地,手里持有利器,自為爪洼國所忌憚,若是爪洼國不肯俯首稱臣,便以此威脅,威脅不得,攻打至其都城,俘獲其王公,看他們從是不從!
長泰帝想著內亂未平,許多地方民不聊生,雖然持有利器,卻無征戰四海的野心,他覺得有傷天和,畢竟一將功成萬骨枯,勝仗也皆是血淚鑄就。但是,被人如此欺到頭上,怎能不怒?怒極之下,便該打得他們再無翻身之地,以儆效尤。
聽了霍炯的言語,長泰帝眼里閃過一抹凌厲,冷笑道:“朕知道了,料想過些日子就有消息傳來。卿家從千里之外返京,先下去歇息罷。”
霍炯遵旨,低頭告退。
出了大明宮,霍炯回頭看一眼,臉上露出一抹苦笑,幸而當今圣人賞罰分明,雖不如先帝厚待老臣,但老臣無辜他亦重用,自己該受此罰,以免日后清算。
卻說霍炯退出去后,長泰帝拿起陳麒和徐杰的折子,果然如霍炯所言,贖身一事爪洼國不得不應,乃因其中有一位就是爪洼國的王子,身份十分貴重。但是,別的條件他們卻不肯松口,只答應此后年年進貢十萬兩銀子,一萬兩金子,唯獨不肯割地賠款,也不愿受本朝之冊封而稱臣,因此覃副將和馮將軍都已整裝待發。
長泰帝批了折子,復又擬旨,不理朝中老臣上躥下跳地說此舉有違君子之道,只命人快馬加鞭地送往西海沿子,吩咐陳麒和徐杰里不得松口,又命覃副將在雙方談不攏時直搗黃龍。
至于爪洼國派來求親的使臣,尚未離京,皆命人嚴加看管。
長泰帝早明白爪洼國求親的用意,無非是娶得本朝公主,便是本朝的女婿,好請自己網開一面,奈何那些酸腐寧可送公主和親,也不想失了泱泱大國的氣度。
隨后,長泰帝又命傳旨,罷黜霍炯身上的職務,令其閉門思過,并罰款五萬兩銀子,用作撫恤,至于爵位倒是留下來了。他所要者乃是南安王府手里的兵權,至于爵位只要南安王府不做傷天害理之事,他樂得留下來以彰顯自己的寬容大度。
西海沿子的兵權到手,長泰帝心中便了一事,他此時提拔寒門弟子甚多,已有不少勛貴世家流露出些許不滿,自然要將勛貴手里的兵權悉數收攏到手。
跪接過圣旨后送走禮部官員,南安王府上下人等齊齊地松了一口氣,霍靈看著霍炯不禁落淚,南安太妃拉著兒子的手,哭道:“如此反倒是好事一樁,錢沒了是小事,職務沒了將來再叫子孫掙回來,只要你平安無事我就放心了!自從聽到你戰敗被俘又被救回,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沒一時安穩,也著實見識了人情冷暖。”
霍靈點頭道:“正是,哥哥不知,消息傳來后,馮家和覃家門前車水馬龍,獨咱家門可羅雀,從前和咱們親親熱熱的此時都托病不出門,這樣看出人心來,倒不失為一件幸事。哥哥先回來了,嫂嫂和侄子們呢?在后面?”
霍炯抹了一把臉,道:“妹妹不必可惜,那些遠著我們日后就不用交心了,沒遠著我們的明兒打發人送禮致謝,就說咱們家一切安好。至于你嫂嫂和侄子們,一干婦孺行程甚慢,我先回京請罪,他們在后面慢慢收拾了行囊,等陳大學士和徐都御史忙完公務回京時一同上路,我已經拜托過陳大學士了。”
南安太妃沉聲道:“如此甚好,陳大學士重諾,兼途中人多勢眾,我就放心了。”
說完,打發霍炯下去更衣沐浴歇息,次日南安太妃掙扎著起身,一面吩咐人折變古董寶貝等物籌措銀兩,按名單撫恤,一面備禮送往前些日子來探望自己的人家,只說一切安好,尤其是鳳姐處加厚一倍,指明是給賈赦一房,而非榮國府上。
南安王爺雖然沒有實權在手,但是爵位尚在,舊部亦在,這些舊部總不會因為南安王爺不管軍務就遠著他,便是將來南安王爺行事,門路依舊寬廣。
此時此刻,見到南安王府未被治罪,不少人家悔之不及。
鳳姐卻瞧著南安王府送來的東西眉開眼笑,對惜春道:“怎么樣?我說的沒錯罷?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南安王爺雖輕敵被俘,但是到底沒犯了謀反大事,所以他們家不至于一敗涂地。不說他們今兒送來的東西,東西是小事,咱們又不缺這些,單說這些日子來各處給我送的帖子邀請我吃酒看戲,我就知道他們覺得咱們有情有義,值得來往。”
才出了國孝,又值年下,兼西海沿子大捷,不日班師回朝,各府里無不擺酒唱戲,極盡熱鬧,邀請鳳姐者不知凡幾,竟似不在意賈家精窮一事。
惜春正舉著一把果子看萱哥兒跳著伸手抓,聞聲笑道:“嫂子英明,不愧是脂粉隊里的英豪,妹妹我甘拜下風。南安王府籌措銀兩撫恤傷亡的將士,博得了十分的好名聲,家中有壯丁傷亡于此役的百姓不恨他,連朝中那些老酸腐們都頌其品格。”
鳳姐道:“這才是厲害人物呢,很該我們效仿一二。不過,管他們呢,南安王府好,咱們更好,明兒我瞧中了誰家做四妹婿,就找南安太妃做媒,料想她沒有不應的。”
惜春不覺紅了臉,道:“你怎么還記著這事?”
鳳姐笑嘻嘻地說道:“怎么不記得?我就是為了這事才不顧咱們府上對南安王府的冷淡帶你和巧姐兒上門去的。這不,南安王府不僅送了東西,還送了帖子,邀我帶你和巧姐兒去賞雪賞梅呢!霍姑娘和林妹妹好,你們年輕姊妹,更該多多來往些。”
霍靈尚未許配人家,故無封號,旁人仍稱之姑娘,倒是水漣這個月才有了封號,乃是靜佳縣主,霍炯雖無王爵,但其父卻是,將來霍靈少不得也是一個縣主的封號。
黛玉及笄時,霍靈擔任有司,今感念鳳姐情義,邀她們作客,果然待惜春和巧姐甚好。
因王夫人之命,探春也跟著她們姑嫂母女一起出門應酬,霍靈本是聰明人物,年紀和探春相仿,大過惜春,母親抱病時全靠她一人管理府中內外諸事,如何不清楚榮國府的種種所為?因此,她對探春便淡淡的,雖不失禮,但亦不親熱。
探春心中明白,原本她就不贊同府中的那些舉動,奈何她是閨閣女兒,府中沒有她說話的余地,只好裝作不知,此時不得霍靈另眼相待,也無埋怨。
既出國孝,又逢年下,不忌宴樂,鳳姐帶惜春四處走動,其意昭然若揭。
探春入宮待選不成,又無豪門求娶,轉年便是十七歲了,王夫人有些急躁,想到昔年幾次三番拒絕各家求娶,不好再舔著臉帶她出門,遂托給鳳姐。
鳳姐雖對王夫人不滿,但是上有元春,素日自己甚喜探春的本事,念著她終究是無辜女兒,又蹉跎至今尚未定下婚事,她不同于惜春,原先報名待選過,婚事勢必艱難些,于是也便應了王夫人之命,帶著她和惜春同進同出。
如此過了三四個月,西海沿子諸事落定。陳麒和徐杰功行圓滿,押運此次所得的財物和簽訂的盟約等返京,同行的是覃副將和馮將軍馮唐,以及南安王府的一干家眷人等。
爪洼國已被打得怕了,除了傷亡人等,又損失數百萬銀兩之巨,商討過后,猶有求娶之意,二派使臣攜帶大筆財物隨陳麒等人一起長途跋涉,和在京城的使臣會和后又向長泰帝求親。這一回他們倒是沒說要求娶公主,只說求娶漢人女子為妻,愿為□□女婿。
長泰帝聽完他們的懇求,正欲拒絕時,跟前忽有老臣跳出來,乃道:“遙想昔日昭君出塞,漢匈兩家友好和睦,國泰民安。史書有云:‘邊城晏閉,牛馬布野,三世無犬吠之警,黎庶忘干戈之意’此乃和平氣象。既然爪洼國愿當本朝女婿,陛下何不就答應了他們的懇求?自此以后,翁婿親如一家,消除前因,方彰顯我朝隆恩。”
長泰帝定睛一看,卻是傅全,思及傅全之薄情寡義,以及其子之趨炎附勢,心中暗暗冷笑,目光轉向朝中,果有好幾個老臣都認可傅全之語。
長泰帝不怒反笑,道:“依諸位卿家的意思,朕竟是該答應爪洼國之求了?”
眾老臣無不點頭稱是,待聽到長泰帝緩緩地道:“朕膝下雖有公主適齡,奈何她們最長者不過十五歲,自小嬌生慣養,難涉千山萬水,朕亦不舍她們遠嫁異國他鄉,諸位卿家提起昭君出塞,不知哪位卿家為國為民,愿獻千金效仿昭君?”
一番話說將出來,諸位勸諫長泰帝同意和親的老臣頓時啞口無言,他們為了名聲才有此諫言,若送上自己的骨肉便有些不樂意了。
長泰帝見狀,冷冷一笑,原本打算一口拒絕爪洼國的求親,心中忽然想到一事,微微一動,隨即改口道:“既然諸位卿家都不舍千金遠嫁,就這么作罷,或者等諸位卿家有了人選,朕再同意不遲。”語畢,遂命退朝。
如今已得許多財物,爪洼國又已是附屬之國,且元氣大傷,數十年內不敢興兵,壓根用不著和親。不過,只要不送公主遠嫁,對于和親一事,長泰帝倒也不如上回那般堅決了。不答應和親可免本朝女兒遠嫁之苦,答應和親可令爪洼國下一代繼承人蘊含本朝血脈。將來爪洼國冊封何人繼位,都由本朝做主,賜女和親做王后立其子為王亦是輕而易舉之事。
想到這里時,長泰帝心有所動,不獨本朝血脈綿延爪洼國王族,而且可命和親之人傳播本朝禮儀至爪洼國,或者將玩樂奢靡一道傳入其國,消其志氣,令其永生永世不起反叛之心,亦無反叛之力。因此,長泰帝才有退朝前那一番言語。
若有人自請和親,長泰帝沒有不同意的道理,若是沒有,長泰帝也不會強求,暗中決定多留使者在京城一段時日,令人帶他們見識京城中的繁華,多習紈绔之術。
衛若蘭和黛玉得到消息,后者暗恨這些臣子,道:“好好兒的不必送女兒和親原是好事,陛下何等體貼?偏這些人不生些事故來不甘心。不管哪家女兒遠嫁,都是十分傷悲之事。三妹妹好容易躲過一劫,這么一來,豈不是又有遠嫁之憂?”
衛若蘭尋思片刻,道:“二舅舅極要臉面,哪怕是婉拒別人家的提親和送女待選,都有許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如今若獻女和親,勢必傷及名聲,畢竟陛下沒答應爪洼國之求。”
黛玉冷笑道:“難說。書稿如何你我不知,但若爹娘不允,三妹妹豈會入選遠嫁?”
不出黛玉所料,不過三五日,他們夫妻就接到惜春送來的書信,說賈政向當今圣人表白忠心,為兩國友好和睦,愿獻女和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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