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分別
華韶回到房時幾乎要癱軟在地,小菊上前扶住她問道:“姑娘?”
華韶沒有應聲,她看了眼小菊,看了眼對面鶯兒和二丫住的西廂,看了眼這座住了十幾年讓她百感交集的院子。玉香院。這個地方害了她們,也救了她們。
她沒有勇氣逃走,沒有合法身份去了外面的世界根本沒有辦法正常生存,只能行乞或淪為私娼。也不敢尋死,活著再糟也糟不過死,活著只是覺得什么不好,死了就什么也感覺不到了。可如果真的隨張公公去京城……她不指望許優為自己出頭,他沒理由為了一個青樓女子開罪許大人的同僚。
“小菊,明天我如果不在玉香院了,你就去回太太讓她指你去跟著鶯兒。”
小菊半蹲著替華韶擦鞋上的污泥:“姑娘別嚇小菊,你為什么會不在?”
“箱子里的東西你們幾個分了便是,我在錢莊用許公子的名義還存下不少錢,若遇到良人你用來贖身也夠了。”華韶坐望著蔭翳的天空,幾日不見太陽的影了。
“我不聽。”小菊將華韶臟了的繡鞋脫下,往院里走去,抬手背對著華韶偷偷抹著眼淚。“聽環兒姐姐說是宮里來的人,宮里的都是壞人,十幾年前的屠城不也是那幫人做的么……”
“閉嘴。我不在你身邊也這么不顧后果的胡亂說么?玉香院的賓客雜,錦衣衛也有來的,讓他們聽去還要不要活了?”華韶不擔心自己,只是放心不下三個小丫頭。
那幫人走后鴇母到了華韶屋里,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張公公同你說什么了?”
華韶嘆了口氣道:“他說要帶我去京城。”
“那你的意思呢?”鴇母試探道,她想保護院里的姑娘,想保護自己的財產,但什么人惹得起什么人惹不起她還是擰得清的,犧牲華韶一人能保全玉香院已是萬幸。
“人微言輕的哪有什么反抗的資格,隨遇而安吧。”華韶沒有看鴇母,仍癡癡望著天空道:“這陰雨連連不見天的日子連鳥兒都不飛動了,何況人呢!”
鴇母心里歉疚著不再說話。
“媽媽趕緊準備明日開業和鶯兒掛牌的事吧!小菊,送媽媽出門。”
次日天未亮鶯兒就被鴇母叫去房里囑咐一番后盛裝打扮好呆在天井院樓梯左側的二樓房間,秋齡推病不愿見人,翠兒陪著秋齡,雖然二人已多日未正常說話了。
“姑娘若生氣打我罰我便是,只要姑娘心里能好受些?”翠兒跪在秋齡床前。
“跪喪呢?”躺在床上的秋齡側過臉面無表情看著翠兒:“你咒不死我的。”說完轉身照常背對著翠兒:“我哪敢打您啊,回頭您再去太太跟前演出苦肉計我就真的死定了,滾吧,別臟我的眼了。”
玉香院門前香車美轎停了一路,從院門口望到街盡頭也望不到邊。
鴇母親自站在門口迎接久違的常客們。
“商老板,里面請。”
“哎喲,李老爺,您又富態些了。”
“有坐有坐,人再多您陳大人的專座還是得留著呀!”
鴇母扯出最大的笑臉迎接著光臨的每個男人,直到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來人先打招呼了:“今兒個好熱鬧。”
鴇母有些不自在地問道:“許公子,是來同韶兒道別的么?”
“道別?”許優一頭霧水,“華韶姑娘要出遠門?”
鴇母沒回答,像蜂蝶撲向花叢般招呼著許優身后剛到的老爺公子們。
許優穿過眾人徑直奔向華韶院里,通往后院的甬道被兩個大漢攔著:“公子,外客不許入院。”
許優心里著急,卻也不想在華韶呆的地方壞了規矩,只得托了個丫頭去院里傳話。丫頭腿腳挺快,不一會兒就跑過來回話了:“華韶姑娘讓許公子先在廳里坐會兒。”
幾個相熟的公子哥看到許優,沖他揮揮手,許優憂心忡忡地點點頭。
“吃了華韶姑娘的閉門羹?”一個身著靛藍色綢袍的年輕男子道:“玉香院姑娘這么多,不要太死心眼嘛!”
另一個穿粉色長衫的公子一把攬過許優的肩,指著姑娘們掛名牌的地方道:“看,有新姑娘了,還掛在華韶姑娘身后,可見姿色不差。”
靛藍色綢袍的男子問道:“這個角度看不太分明,什么名字?”
“商鶯兒。”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搭著,許優無心聽,離開二人自己去角落處要了壺酒開始喝。
鴇母看有些份量的客人差不多來齊了,站上二樓,大聲對眾人道:“請各位公子老爺安靜片刻。”大廳里寒暄調情的吵鬧不停,沒有絲毫要停下的意思。
鴇母正犯難時華韶出現在身后,一襲白色素衣,表情清冷得像神界不食煙火的仙子。許優最先注意到她,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最前面期待華韶能和自己的眼神接觸一下。他想告訴華韶今日出門前被母親攔著是使了好多計策才偷跑出來的,想告訴華韶他家又給他物色一家閨秀過幾日要見面,不過他不會答應,想告訴華韶只是幾日不見就好想她,然后開玩笑般問她自己會不會因為她轉而愛上女人了。
華韶沒有看他,也沒有看任何人,只是冷若冰霜地站著,眾人慢慢安靜下來。
華韶這才笑了,用很用力很勉強地擠出的笑臉道:“今日是玉香院整修后再開業的日子,閉門多日怠慢了各位請多擔待。”
底下的男人們沒有說話,只是看華韶看得入了神。
“今日也是我的妹妹商鶯兒掛牌的日子,有請鶯兒姑娘。”華韶將目光投向自己右手邊的房間,房里的鶯兒聽到華韶喚她,屏息凝神收起緊張紛亂的心緒,小心地走到臺前。只是剛平復的心見到最前排伸直了脖子望著樓上的許優便亂了,雖然知道許優的視線不是向著自己,而是華韶。
華韶伸出手牽著鶯兒,兩個神仙般模樣的人兒并立著,華韶摟住鶯兒的肩,面朝眾人輕聲對鶯兒說:“這是姐姐最后能為你做的事了。”鶯兒沒有聽清,欲再問時只見華韶沖著樓下的眾人深深鞠了一躬,這一躬,她的視線鎖定著許優,而許優的視線不曾從華韶臉上移開片刻。
只是華韶心里還有一句話,她看了眼玉香院門口,但愿有機會親口告訴他吧。
華韶一路挽著鶯兒步下大廳,許優幾個大步站到二人跟前。
鶯兒臉一紅。
華韶眼眶一紅,有的話她沒底氣說出口,有的人從一開始就失去了愛人的資格,于是陪著他裝傻充愣只當看不穿他和煙兒演的戲。她避開許優的目光,拉著鶯兒要走,卻被許優拉住:“聽說你要遠行。”
“是。”華韶沒有看他。
“何時回定下沒?”
“這次不回了。”華韶瞪大了眼強忍住快涌出的淚。
許優更緊地抓著華韶的手,不管她疼不疼,只是怕這一放手就再也見不到了。
華韶也反抓住許優的手,有了一絲安全感的許優這才把手松開些。華韶抓著許優的手,放到另一只手抓著的鶯兒手里,笑著對許優說:“小妹鶯兒還要煩許公子照應著點。”
鶯兒的心跳到嗓子眼,她第一次感受到許優手心的溫度,另人窒息的暖。
華韶拿出職業的笑臉,轉過身開始向其他人介紹鶯兒。
喧鬧的玉香院,許優呆在原地望著華韶的背影,鶯兒被許優牽著,站在他身后望著他的背影。
許優突然瘋魔了一般撒開鶯兒的手,上前當著眾人將華韶拉到一旁。
“我不許你走,不管你要去哪和誰去。”
這或許是她認識許優以來聽他說過的最嚴肅認真的話。
“這次連你也保不了我的。”華韶不想連累他,也怕他知道實情后放棄,倒不如什么都不說,心里還可以抱著若他知道定不會放棄自己的期望。
“誰?”許優怒目問道。
華韶不想提及銀華郡主,搖搖頭:“這次你聽我句勸,不要插手了。”
喧嚷的大廳里響起了更大的吵鬧聲。
華韶看了眼門口,昨日的一行人已換了便裝,張公公沒有出現,一臺紅色大轎堵住了大廳門口。
隨行的老婆子在便衣人的指引下找到華韶,對華韶行了個禮:“姑娘要不要回房換件喜慶些的衣服,著白有些不吉利啊!”
華韶沒有說話,抬腳要走,許優擋到華韶身前:“你們哪的人?”
便衣人回道:“許公子讓一步,華韶姑娘大喜的日子不要鬧得不愉快。”
“誰大喜的日子?我倒要看看有我在誰敢動她!”許優使用所有力氣大喝道。
四周一片寂靜。
鶯兒被男人們簇擁在人群中,如同當年風光一時無兩的華韶一般。看著這一幕,她突然希望華韶不要留下來,她不知道華韶離開玉香院將要面對的是什么生活,也不想知道了,只想她能離開玉香院,離開許優的生活。
商鶯兒知道自己愛上了許優,只是不知道她愛上的其實是愛著華韶的那個許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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