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共闌舟
那臉龐清晰如昨,不曾有半點變化,這些日子來一直縈繞于腦海,糾結于夢中,蟄藏于心頭,揮灑于筆間。
秦霄渾身一顫,萬沒料到會在此間遇上她,更未曾想見她竟是這般喜袍著身,霞帔披肩的樣子,不由呆住了,自言自語地脫口叫了聲:“夏姑娘……”
那吉服女子卻不是夏以真是誰?
她此刻自是聽不到他那聲低淺的輕喚,更無暇朝樓船下看,足尖甫一著地,便腿出如風,接連將兩名近身的漢子踢入江中,旋即亮開一雙白玉般的纖掌,嬌叱著朝襲來的人攻去。
秦霄凝立在船下仰望,目光隨著她身子游移。
但見那一團紅影如云,騰挪飄忽,又似赤焰般侵掠而過,徑朝船頭而去,竟沒人能走得了兩招,登時又有幾名突襲的漢子悶哼著中招倒地。
他還是頭次看她動起真功夫與人拼斗,只瞧得眼花繚亂,又見她始終徒手空拳,并沒亮出那把隨身的短劍,想是因為吉日之故,未曾帶在手邊。
那些突襲之人見情勢不對,倒也沒有慌亂,當即就有十幾個擁上來,將她團團圍住。
岸邊亦是殺聲震天,又有數十名衣著各異的人手提兵刃,飛奔至渡口處,搶上船來夾攻。
樓船上迎親的隊伍雖說人數不多,但似乎個個不是庸手,奮力拼殺之下,方才本已漸漸穩住了陣腳,此刻敵眾忽然大批涌來,登時又亂了。
夏以真剛了結了幾個人,順手搶過一柄刀來,才踏出兩步,忽然又被十幾人從前后圍住。
此時樓船下擁簇在一起的小船已大半空空蕩蕩,能走的都已逃命去了,剩些老弱婦孺抱頭蜷縮在那里,瑟瑟發抖,哭聲連連。
身旁有人見秦霄只顧站在那里看,還道他一個讀書人也不曾見過這陣勢,嚇得傻了,有好心的拉了幾把,見他木訥訥的毫無反應,索性便不去管了,由他在那呆看。
忽然間,只聽那樓船上有人驚叫道:“少主,小心!”
秦霄滿腹心思都在夏以真身上,卻被這叫喊嚇了一跳。
愕然瞥過眼來,就看那船頭的新郎捂著肩頭連退幾步,胯、下那匹馬也不知哪去了,手臂軟垂,鮮血從指縫間迸流而出,像是被削斷了。
身旁圍攻的人那肯給他喘息之機,四五個當即揮刀砍過去。
那新郎咬著牙,單臂舉劍,勉強支持著擋御,不多時,手臂和大腿上又連中幾招,渾身鮮血淋漓。
近處殘存的手下拼命想奔過去相救,卻是自顧不暇,反而自亂了手腳,很快便都被相繼砍倒。
那新郎倒也硬氣,眼見自己身受重傷,手下傷亡殆盡,情知大勢已去,卻兀自仍在揮劍反抗,但也已是強弩之末。
他脫力之際,揮劍斬擊,背后卻露出破綻,立時被人踹中,身子不由向前撲倒。
對面兩人恰巧挺刀而上,他躲閃不及,肚腹當即被貫穿。
那新郎鮮血狂噴,搖晃了幾下便不動了。
旁邊的人兀自不罷休,舉刀在他身上亂砍了一通,眼見死得透了,才飛起一腳踢入江中。
這場面甚是慘烈血腥。
秦霄只看得心驚膽戰,再回頭去望夏以真時,就看她柳眉緊蹙,朱唇輕咬,俏臉含怒,顯然也目睹了方才那一幕,這廂仍被十幾人圍著,也已是左支右絀,險象環生,再過片刻勢必也支撐不住。
他心頭不由緊了起來,尋思著如何能助她一臂之力,正急切間,忽見那些突襲之人竟不再進逼,反而撤手后退,緊接著紛紛跳下船去,眨眼間就走得一個不剩。
秦霄看得蹊蹺,腦中猛地一凜,眼見夏以真站在船舷邊,也正自愕然,當即放聲喊道:“夏姑娘,快跳船!”
夏以真也正自心頭疑惑,忽聽有人呼喚自己,語聲竟還有幾分耳熟。
循著望過去,只見船下橫七豎八,糾纏成堆的小舟間赫然站著一名襕衫儒巾,面目俊俏的書生,正是那個道貌岸然,將秘戲圖帶在身邊的淫賊。
“怎的是他?”
夏以真眉間不由又蹙緊了幾分,勾起舊怒,不愿去理會這人,卻看他滿面焦急,雙手攏在嘴邊又叫:“還等什么?快跳!”
幾乎就在同時,腳下那厚重的船板猛然間劇烈一顫。
她腦中一激靈,不及細想,縱體便往下跳,身子還在半空里,背后山崩地裂般的巨響已灌入耳中,排山倒海似的氣浪隨之拍擊而來,將她卷了個跟斗,“嗵”的拋入江中。
秦霄眼見著那大船轟然而炸,上面的三層柁樓頃刻間化作了齏粉碎屑,只震得耳邊嗡響,頭腦也陣陣發懵。
他捂著額角揉了揉,也顧不得那許多,涌身跳入江中,朝夏以真落水的地方游去。
情急之下,手腳并用,游得也快,堪堪到了近處,便一個猛子扎下去。
那江水渾濁,好在此刻恰是正午,借著投下的日光,隱約能瞧見有團影子正朝下沉。
他趕忙潛過去,張臂抱住,便覺那人衣袍寬大,卻是身形纖細,觸手溫軟,雖在水中,似還能嗅到那股淡雅的馨香,心中知道沒錯。
雙臂緊了緊,趕緊打水向上浮,鉆出水面。
搭著小舟回頭看,那樓船已斷作了兩截,火光熊熊,把近處不少小船也引燃了,但見赤焰沖天,熱浪滾滾,映紅了臨近的江面。
此刻身旁仍未逃上岸的,才剛落水的,還有之前那些浮尸,比比皆是。
秦霄定定神,再看夏以真,卻是雙目緊閉,探探鼻間,尚有氣息,當是方才離得太近,被震昏過去了,心下略寬。
思慮著她現下這副惹眼的打扮絕不能上岸,想一想,便抬手將她發髻扯散,頭面首飾都拆了,又在水中脫去那套新娘的霞帔喜袍,只留里面中衣。
瞧著無甚遺漏了,將自己的外袍也脫去,裹在她身上,人負在背后,避開那片火海,隨同其他落水的一起上了岸。
那岸上仍舊騷亂著,秦霄背著夏以真雜在人群中,也無人在意。
一路奔到街尾,不覺已有些氣力不濟,尋思這么著不是辦法,瞥眼見旁邊有家客棧,眉梢輕挑,心道索性兵行險招,當即抬步而入。
那門口正站著個店伴瞧熱鬧,起先不知發生了何事,后來才聽說是江邊出了殺人炸喜船的大事。
這時見一個年輕書生背著個美貌妙齡女子入店,只道是那邊落水的人,趕忙迎進來,又引去二樓客房。
秦霄將夏以真放在榻上安頓好,看看手頭包袱書箱都丟在船上失落了,連件換洗衣衫都沒有,所幸錢袋隨身帶著,當下取了幾兩散碎銀子,出門交與那店伴,先付了幾天房錢,叫他燒些熱水送來,剩下的一半賞給他,另一半再去街上另買兩套衣衫。
那店伴連聲稱是,捧著銀子笑瞇瞇地下了樓,很快提了冷熱兩桶水來,又出去了。
秦霄掩好門,坐到榻邊,搭著她手腕摸了半晌,只覺那脈象忽快忽慢,似沉又實,甚是怪異,以自己從老爹那里學來的粗淺脈理,根本瞧不出個所以然來。
心下躊躇,暗忖若是沒什么大事倒好,萬一真的傷重,須得請個妥當的郎中來診治才是。
可之前那幫襲船的人顯然不像是只沖新郎去的,現下還說不上安全,她這樣子叫人瞧見定然生疑,傳揚出去可不得了。
思來想去,一時拿不定主意,將她手塞回被中,發現衾被已被濕衣衫浸透了,于是將冷熱水摻兌了一盆,試過水溫合宜,先浸了手巾,幫她抹了頭臉脖頸。
想著還須把濕衣脫了,擦拭身子,便伸手去揭衾被。
才剛扯起被角,心頭便突的一跳,當即停住了。
方才一意關切,并沒在意,此時看她秀眉微顰,恍如海棠春睡的樣子,不由怦然心動,連手也抖了。
“夏姑娘,事出有因,只能從權,可不是我存心有意輕薄……你莫怪罪。”
秦霄低聲念叨著,又像在自言自語,連吁了兩口氣,終于將衾被揭開。
他只覺兩耳火燒似的一燙,目光不自禁地落在那僅著中衣的嬌軀上。
與前次在江中小舟上一樣,她此刻也是衣衫浸濕,伏貼在身上,所不同的是,這貼身中衣要輕薄得多,幾乎將里面的肌膚印得一清二楚,更將那玲瓏有致,峰巒起伏的體態盡顯無遺。
他看得發怔,想起她方才還身著喜袍,將要嫁作人婦,心中竟生起一股妒意。瞧當時的場面,當是剛剛迎親出來,還未及行禮拜堂,卻就生出那般事來。
咂嘴搖了搖頭,一頭嘆息那位老兄沒福,同時又暗自慶幸,若非如此,他秦霄還有什么指望?
若她真的隨船去了,又或者自己晚來個一日半日,沒有偏巧趕上,此生當真就萬難相見了。
瞧來,緣分天定,當真不是胡言亂語。
想到這里,神色一正,捏住她腰間系帶,把手輕提,那扭纏的繩結緩緩從中掙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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