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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要人


  其實桓瑾之沒有想透,庾沉月與謝泓才是真正自小交情甚篤的兩人,她對他也盡然是好感,而最后她選的人卻是自己。

  他知道自己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唯恐女人近身,這樣她也不嫌棄么?

  庾沉月心有靈犀地回頭,正見他一臉若有所思,她誠摯地建議:“惠風和暢,我們下河游湖可好?”

  桓瑾之沒想什么,只是搖頭道:“此前巫蘅乘船出行時,便被一個人拉入了水里,險些喪命。”

  他說起來巫蘅,庾沉月心頭一陣古怪,說不出什么滋味。

  謝泓的船分開水面的綠痕瀾影,他看了眼這片安靜的水域,水面倒映著一個形貌昳麗而清雋的男子,石上清泉般的雙眸,漆黑的眼睫宛如柳絲,水紋陸離了一層浮于表面的笑意。

  方才庾沉月的那一聲他是沒有聽見的。

  他極少有走神的時候,但是這一次卻心神卻微微晃了一晃,再難已自持。一個時辰以前,他還跪在宗祠,聽著族長的諄諄教誨。

  他是陳郡謝氏的嫡子,除了夭折的那位大哥,自幼是謝氏眾望所歸。族長原本對他寄予厚望,他也不記得,有多少年,自己不曾跪在祠堂前,聽著長輩的耳提面命了。

  “謝泓,你是我謝氏百年名門之后,你可忘記,你的身份,你的責任,你的大義?”

  他的身份,他的責任,還有那不知所謂的大義,不過是束縛得他難以伸展手腳的條框罷了。

  謝氏一族的榮耀、尊崇,遠遠不是他一個人足以撐起的。

  他淡淡地反駁,“謝泓并無鴻鵠之志,是族長抬愛。二十余年,謝泓所求,不過是要一個婦人,族中不允,謝泓度德量力,實在沒有匡扶一族心志,無德無才,忝列謝氏垣墻之內——”

  “住口!”族長沉喝,打斷他的話。

  “你可知道,你今日所言,足以讓族長幾位長老決定,將你放逐在外,永無歸期?”他恨鐵不成鋼地盯著謝泓,他才終于發覺,這個孩子的翅膀早已堅硬,再不是那個唯諾于長輩面前的稚子。

  他以前也喜歡謝泓的不動聲色,沉穩如水,沒有人猜得透他,可眼下他卻無比討厭起來,他寧愿謝泓不是這么一個人。

  “知曉。”謝泓波瀾不驚的面容,雋逸修長的白袍輕忽地飄曳著,祠堂外一簾錦繡繁華,這里仿佛與世隔絕,他也仿佛與世隔絕。

  族長竟是第一次發現,原來謝泓那些不近凡塵的出世意味,不是故作姿態,而是早露端倪。他的確一早就想好了會有這么一日。

  “謝泓,你的選擇,今日決定了,此世不得后悔。”

  謝泓的白袖被風驚動了一絲波紋,他斂了斂唇道:“謝泓只有最后一事懇求。”

  他終歸還是選擇了要離開,族長無奈地長嘆,俯下的腰背一點點直起來,他沉沉道:“說罷。”

  謝泓眼波微動,道:“求族長給得一個應允,在謝泓離去之前,容我婦人,巫氏阿蘅,容她的名姓刻入族譜,為我謝家婦,至于明日如何,全憑族長如何頂定奪。”

  族長眉頭一皺,“謝泓,既求去,為何對陳郡謝氏執念不放?”

  謝泓沒有答話。

  這事族長也沒有給出答復,不論準予或是辭絕,對于族長而言,都沒有不同了。

  水浪濺起一叢叢碧色的花朵,謝泓就近上了岸,不染塵埃的雪袍,在晴色天光之下斑斕著縷縷金色的碎屑,那張俊逸如雕刻的臉,輪廓清晰完整,甚至骨骼分明,看得出每一筆的精雕細琢。

  他小立片刻,謝同遞上來昨日收到了一封傳信。

  之所以今日才送到,是謝同動了一絲私心,他并不愿謝泓為了一個巫蘅放棄身份,歸隱遠遁。可惜今日之后,事已成定局,再無轉圜余地了,他縱使是刻意隱瞞著,也毫無用處。

  “謝同,這些年,你對我從無二心?”

  他輕飄飄地問了這么一句,謝同登時悚然一驚,撩開衣袍急急跪下,“郎君,我自幼跟著你,擅作主張或有之,但絕無背叛之意!”

  “我只是一問。我心里清楚,你不是桓邱。”他無奈的口吻讓謝同不敢搭話,謝泓居高臨下的模樣,也許明日起,便再也沒有了,失去了一切的謝十二郎,還有什么值得旁人青睞?

  “我與阿蘅成親之后,便會離開建康。謝同,這么多年你跟在我身邊,盡瘁勞心,我全部記著。日后我不是陳郡謝十二,自然也不是你的郎君,我的六兄與十一兄,他們待你不薄,近日都有招兵之嫌。”謝同心神一恍惚,只聽見郎君悠悠道,“今日你不答應,是顧念你我情義,待我離開之后,他們之中,你愿意跟著誰,便可以跟著去了。昔年族長看中我時,因為也看中了你,是以將你送到我身邊,日后他也定會厚重待你,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郎君……”謝同的聲音哽咽了。

  謝六郎和謝十一郎的確有意招攬他,可是那又如何?他此生只認謝泓一人,是陳郡謝氏無雙風華的謝十二,是萬人矚目的嫡子,他曾經是他貼身的部曲,伴他十載宿露餐風,千里月夜星途,他只認這一人為主而已。

  ……

  也不知什么時候起,大約是因為庾沉月提及了謝泓,桓瑾之提及了巫蘅,他們回去之時稍顯沉默。多說多錯,竟無人敢開口先說一句了。

  沿著街衢往庾府而去,這條恢弘的長巷現在人煙稀薄,氣象蕭森,沒走幾步,忽地一人自側巷跳了出來。

  “桓瑾之!教我一頓好找!”

  桓庾二人都被他的乍現弄怔了一番,桓瑾之對這個人還算有些印象,他是常年跟在蕭邑身邊的江庚。只是不知道他怎么會突然到訪。

  少年眉眼顧盼飛揚,但舉止輕浮透著幾分邪氣,庾沉月只是瞧了一眼便不大喜歡這個人,皺了皺眉眉頭道:“你是何人?”

  江庚卻不怎么愿意搭理庾沉月,反倒沖著桓瑾之一通大喊,“好你個桓瑾之,左擁嬌艷牡丹,右抱清爽月季,倒是好一番肆意快活!”

  那朵清爽的月季,庾沉月若沒推斷錯,他說的應當是自己。

  當下眉心深深地褶起來,“這人是誰?”她問桓瑾之。

  桓瑾之也實在是不知這人怎么會突然到此,瘋瘋癲癲說這些話,他與江庚逢面時,江庚一直跟在蕭邑身邊,形容乖巧安寧,幾乎不曾說什么話,即便是說話,也是細聲和氣不敢做出任何無禮之舉的。他雖然看不起江庚這一類人,但既然這人不曾惹什么亂子,他也沒理由與區區一個少年過不去。

  “這是蕭邑的……”桓瑾之不自然地掩著唇,清咳了聲低語,事無不可對人言的桓瑾之難得還有拘謹的時候,但他這么一點撥,庾沉月忽然想起來,蘭陵蕭氏最驚才絕艷的蕭郎身邊,一直跟著的唯唯諾諾的便是這個少年。

  “桓瑾之——”江庚拉長了嗓音喊了他一聲,原本正色的一張臉又鬼祟而神秘地迎了上來,捂著唇低語道:“上次那個美人,可還在否?”

  庾沉月頓時俏臉一沉。

  可桓瑾之卻是莫名其妙,“什么美人?”

  “桓七兄,還說莫揣著掖著了,山陰之行,桓七兄不是曾物色到一個絕代佳人,帳中*,靡靡嬌吟,江庚至今不忘……”在庾沉月的臉色完全沉下去之前,他又眨了眨眼道,“以桓七之大度,贈一二個美人,想必不算什么難事。江庚不求得到,只愿七郎割愛一晚,全我癡心。”

  原本依著桓瑾之而立的庾沉月,徹底側身退開了去,桓瑾之微愣地看了她一眼,又皺眉對江庚冷淡道:“說清楚,我何時于山陰得到一個美人……”

  不,不對。確實有一個,那時候巫嬈給他下五石散,后來帳中成了好事的,卻是她與桓邱。

  想必那時候帳外之人不堪忍受那動靜,避而遠之,防衛松懈,因此教這個江庚不知道從哪里鉆了空子聽了去。

  “沉月……”桓瑾之無奈了。

  庾沉月臉色發白,揮袖道,“原來你第二個能碰的也不是我。”

  若是他真與那個女人行了周公之禮,為什么要這么信誓旦旦來求娶她?

  她轉身疾步跑去。

  “沉月!”

  桓瑾之要跟上去,這個誤會真是大了,卻被江庚一把攥住了胳膊,沒想到這個混跡男人榻上的少年倒還有幾分氣力,桓瑾之大病初愈,一時掙不脫他,擰了擰俊挺的眉,“江庚,我自問,不曾得罪于你,你再糾纏,我便將這事告知蕭邑,你最好自重。”

  說到蕭邑,江庚的臉色一陣煞白,他鎖著眉宇道:“你威脅我?”

  桓瑾之不可置否。

  江庚咬牙道:“桓瑾之,你信不信,終有一日,我江庚也能一鳴驚人?不要說區區一個蕭邑,便是你桓瑾之,我也不屑顧之!”

  這個口氣真大。

  桓瑾之冷淡地點破:“蕭兄,你這個心頭好,看來是個不大安分的人。”

  “什么?”江庚愣了個神兒,一回眸,一襲雪衫煙綃、俊顏英挺如山棱岳峰的蕭邑,臉色微瀾地莫名復雜地看著他,但只看了一眼,他便已轉身離去。沒有失望,也沒有一字贅言,只是臉色有些微疲憊。

  “蕭邑!蕭十二!”江庚氣得直跺腳,沒想到他還當真了,“你等我啊!”

  等到江庚徹底消失于眼前,桓瑾之才不動聲色地沿著庾沉月離開的小徑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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