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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兩人這么聊著,時間到了凌晨十二點。何智堯年紀小,終于沒了精神,懨懨地拼命打哈欠,身子一歪,就靠著她大腿睡了過去。江子燕下意識地想伸手抱他,但是只遲了片刻,她的手就被何紹禮輕輕捏住了。

  “我來抱吧。\"他簡單地說,松開她的手腕。

  江子燕一凜,背后就有冷汗涌了上來。

  其實就在早先,當何紹禮問她“這里”如何的時候,江子燕故作鎮定,但并未全盤托出身體真相。

  她對部分事實略有隱瞞。比如,目前的平衡系統依舊紊亂。平時拎著重的事物,都會忍不住摔跤或手滑。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江子燕平時都很少主動去抱何智堯,總怕摔了孩子。

  原本以為掩飾得很好,但何紹禮這么一個簡單動作,足矣讓她坐立難安。

  到如今,江子燕寧愿讓何紹禮懷疑她對舊情不忘,也不想讓他察覺她身體真實狀態。畢竟,當上一次何紹禮知情她的笨拙,嘴里那句冰冷的“走吧”,她依舊記得清清楚楚。

  守歲那晚,江子燕又睡在童房,懷里緊摟著何智堯熱乎乎的小身體,卻總覺是睡不安穩。

  失眠加失憶,就是如匪浣衣似的枯燥痛苦事情,尤其當腦海想無可想,只能反復地琢磨一件事的時刻。等大約半夜的時候,江子燕半睡半醒間,又做了一個夢。

  她陷入一片腥熱潮濕的臊氣沼澤,舉步難出。煩躁起來,就信手朝那古怪的地方摸過去,觸手卻整片精濕。

  江子燕摸索片刻,在黑暗中茫然地睜開眼睛。只因為指尖過于真實的觸覺,還有鼻尖那股子隱隱的熱氣味,表明此刻此刻發生的這一切,并不僅僅是是夢境。

  她翻身坐起來,掀起溫暖的鵝絨被,細細地在身下摸索了片刻,隨后在黑暗里沉默。

  江子燕有足夠的理由相信,她這一輩子,無論失憶前后,都絕無遇到這般特殊詭異的情況。

  她感覺到徹底的哭笑不得感,因為,何智堯這小胖子居然在她的懷里,尿、床、了。

  床單下鋪著厚軟的法萊絨褥子,因著很吸水的材質,床墊得以幸免。但那些絨褥和被子,顯然要盡快洗滌。江子燕處理尿床的業務,不十分純熟,更不清楚替換床具在哪。連續打開幾個衣柜,發現都擺滿整齊的童裝和鞋襪。

  她沉吟片刻,決定改變戰略,先把孩子困難地抱到自己的床上。何智堯其實已經有點醒了,他好像也知道發生了什么,長長睫毛在小臉上微微顫動,卻又不睜開眼睛,毫無動靜地堅持“睡著”。

  江子燕暫時是顧不得他,動手收拾那狼藉床單。

  原本想悄無聲息地解決本年度第一個麻煩,但天不遂人愿,當她費力地抱著大團床褥走到盥洗間,不小心把洗衣機上面擺著的各種洗衣液掃落下來,連續發出巨大聲響。

  半刻的功夫,何紹禮汲著拖鞋出現在門口。他穿著很薄的單衣,看江子燕在半夜啟動洗衣機,不由略微瞇著眼睛。

  ”江子燕,發生什么事?”

  她看著何紹禮出現,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氣。

  何紹禮知曉整個狀況后,凸起的喉嚨滾了滾。但他不發一言,上前啟動了洗衣機,隨后快步走進何智堯的房間。

  也不知道這人從哪里變出干燥的新床具,重新換上,在半分鐘內擺平所有難題。江子燕反而笨手笨腳,慢一拍才拾起那些洗滌劑,等再走出去的時候,何紹禮正在她燈光大開的房間里,低聲安慰何智堯。

  鬧出這么大動靜,孩子已經徹底醒來。

  睜眼后的何智堯,第一個動作,就是坐在江子燕的床上忍不住哭了。小胖子羞憤地用手緊緊捂臉,比起尿床的難為情,更有些難言的深深恐懼感。成年人也別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很多小孩子敏感得很,有時候比大人更懷有天然的羞恥心和原罪感。何智堯也知道尿床不對,卻只能很無助地哭。

  江子燕倒是回憶起來,今晚的何智堯確實用他那巨大的專屬奶瓶,喝了不少飲料呢。

  何紹禮摸了摸兒子的頭,他溫和地說:”胖子小時候就是一條小尿蟲,我為了他換了三次床墊。但他現在好多了,大概今晚臨睡前太興奮,剎不住閘。”

  這就是一句沒有起到任何安慰效果的廢話。何智堯聽了爸爸這么說,渾圓肩膀來回地抖動,眼淚大滴大滴地從軟手縫中漏出來,卻依舊著力忍住嗚咽。農歷新年的第一個夜中,何小朋友化身為一只悲愴的倉鼠

  江子燕不知為何,覺得這場景很有些好笑。

  她走到何智堯旁邊坐下,柔聲說:”沒關系啊,一點關系都沒有。尿床雖然不好,但堯寶向我們說一句’對不起’好了。”體諒到何智堯不愿意開口說話,補充說,“嗯,說sorry也可以啊,堯寶英語很好的,肯定會說這一句,對不對?說一句sorry嘛。”

  話音剛落,啜泣的童音在手指后顫抖地響起來。

  “嗚嗚嗚,sorry,嗚嗚嗚嗚。”

  孩子帶著淚花,顛來覆去地道歉。何紹禮方才不過是玩笑幾句,比起數落兒子,更主要是做個樣子給江子燕看。此刻他心下極度不忍,沉下臉望向她。江子燕倒依舊微笑著,她俯身湊過去,開始溫柔細致地親何智堯緊緊捂住的小臉和小手。

  何智堯原本害怕羞愧無措,但被江子燕這番連續吻著,過了會,羞答答地放下了手。但他的眼睛依舊看著地面。

  看到孩子終于平靜下來,何紹禮便開口說:”胖子屋里需要散味,讓他今晚跟我睡。你好好休息。”

  臨走前,何智堯趴在爸爸的背上,但一直望著江子燕,好像他那清澈大眼睛里,終于有了她這么一個人的存在。這倒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事情。

  她獨自在剩下的時間,睡得很沉。

  大年初一,吃著新年的第一頓早飯,兩人極有默契地忽略不談昨夜的意外。

  何紹禮掏出紅包,里面包有兩千塊錢,給自家孩子不必吝嗇。還沒等他問兒子打算把錢存起來,還是就地散財,去商場買玩具。江子燕卻緊隨著他的動作,同樣掏出一個紅包,里面是她從國外回來剩下的三百美金。

  “這是我給你的壓歲錢。”她這么講,始終不轉頭去瞧何紹禮,江子燕輕聲說,“小孩子嘛,多收一份紅包,新年多一份福氣。”

  過了會,終于聽到何紹禮不冷不熱地許可:“胖子,都收下吧。”

  何智堯是不通世事的年齡,但這不妨礙他喜氣洋洋地收下紅包。隨后像個小古人般,煞有其事地對江子燕拱了拱手,又再朝何紹禮作了一個揖。

  怪模怪樣,也不知道從哪里學的。何智堯金口少開,但自有一套存活的本領,肢體語言花樣百出的開發,拱手作揖鞠躬到雙手比心,憨態可掬,能糊弄不少人。

  江子燕因為單獨給了何智堯壓歲錢,完全不敢看何紹禮臉色。而為了在剩下的時間繼續避開何紹禮,也是為了履約,等吃完早飯,母子兩人就準備出門趕廟會。不料,何紹禮也已經穿好了外套,正在客廳沉靜地等待,顯然要與他們同去。

  何智堯毫不在意,笑瞇瞇地走到爸爸身邊。她卻暗暗叫苦:可是她只想和兒子在一起,并不想跟他去啊!

  路上的時候,何紹禮目光在江子燕身上打了一個轉。

  “子燕姐,你這身衣服是看準了,國內沒有動物保護協會敢潑油漆?”

  江子燕也知道他在打趣她略顯招搖的那身皮草外套,并不生氣,倒多看了何紹禮一眼。藏灰圍巾,純黑色沖鋒衣,簡樸無華,男神級別的那一張臉卻難掩貴氣。何紹禮已經工作幾年,但他這么穿,依舊像個有錢、低調和家教好的男大學生。

  她不由起了個荒謬的念頭,自己穿著一身明晃晃的貂皮,帶著何紹禮和何智堯去廟會,會不會有人以為她帶了兩個兒子出門?

  廟會因為承傳中華傳統,老一套東西翻著新的玩,雜耍花車龍獅舞皮影戲唱京劇花樣百出,到底比唐人街那些假把式更新鮮。公園里的游人如織,她到底多留心看,發現周圍也有不少穿著各式樣大貂的年輕女人。

  何紹禮在人群中,始終體貼護著他們不被沖撞,等到了要看雜技表演,何智堯個矮,他讓兒子騎在肩頭。江子燕則站在后面,手里舉著何智堯買的幾個糖人,定定地看著父子倆。

  逛著逛著廟會,也會路過各種琳瑯滿目的攤位,真玩意假文物舊書籍新年歷,還有攤位賣很長的五彩雞毛撣子。何智堯蹲下小身子,在地攤上挑了個狼頭造型的撥浪鼓。等收錢的時候,攤主找了半天還差十塊錢,于是大方地讓何智堯在攤位上隨便再拿個玩具,抵了價錢。

  何智堯不假思索地抓了個塑料花的發圈,要塞到江子燕手上。

  她一愣,驚喜地笑著說:“堯寶送我的?”

  何智堯羞澀地點頭,江子燕卻不肯伸手相接。她笑著說:“堯寶叫我一聲姐姐,我再收下你的禮物,好不好?”

  她說完后,果然沒有接孩子手里的粗糙發圈。何智堯好像同樣沒聽見江子燕的話,依舊沉默地舉著胖手。

  一時間,兩人居然僵住了。

  春節廟會,十丈紅塵,聲囂不斷。但在邊緣地帶的攤位前,發生著一場無聲對峙。仿佛是場卡殼的擊鼓傳花游戲,強者試探,弱者不服。

  在攤主奇異地注視中,何智堯雙眼迅速地冒起淚花,固執己見想把那發圈塞給她。

  終于,江子燕率先妥協。她嘆口氣:“你既然要送我,那你幫我戴上它,好不好?”

  何智堯這次也答應了,他小心地把假花發圈歪歪斜斜戴在她頭上。江子燕笑著謝謝他,兩人迅速地和好如初,牽手站起來。

  攤主松了口氣,由衷地操著方言,對同樣沉默不語的何紹禮說:“你家那口子是個厲害人啊。”

  他的心同樣震動莫名。

  當江子燕昨晚問他,這就輸不起了的時候,無意識地露出那種半挑釁半玩笑的目光,何紹禮幾乎要脫口問她,是否重新恢復記憶。對,和以前如出一轍。

  明察人心,且又沒個輕重。她是長著仙人面孔的女閻王,握著一條五英尺的鐵鏈,每一節上面都是寒光。偏偏每次做惡劣的事情前,那雙細長眼睛永遠有一抹嘲弄神色,似乎能看進人的心里去,是在問他:“你呀你,敢不敢相信我的話?會不會相信我的話?”

  就是這樣,江子燕把他人視為笑話,但總能讓人找到理由去原諒她。何紹禮偶爾忍不住想,她這樣能行,但就是這樣也行。

  何紹禮和江子燕在新生晚會照面而過,晚上就收到了何紹舒的短信。

  “我室友說她看上你了,問你有沒有女朋友。我說不知道,小白癡,蘭羽是不是你女朋友啊?”

  他什么都沒回復,沒想到幾天后的課堂,又碰到了江子燕。她是幫老師點名的助教,點到自己的時候,江子燕若無其事地讓他在座位上多站了會,那雙淡淡的眸子打量他很久。

  沒過幾天,全學校都知曉經管院的一位學霸女研究生,看上了工院的新生校草。

  后來,江子燕每次來到他們班點名,都成了西洋景兒。她一念到何紹禮的名字,底下便傳來心照不宣的大笑。何紹禮唯有無奈地摸著鼻子,任身邊的男同學嘲笑暗示外加拍打。偶爾,臺上的老師都跟著呵呵地樂幾下。

  講臺上的江子燕,依舊素著她那張冷厲的臉點名,說話語速很慢,眼睛也沒再往這里看。

  蘭羽也知道了這事。她跑到圖書館,半句話不說,先拿起何紹禮放在桌子上的書摔在地。在以往,何紹禮都是聳聳肩,此刻礙于場合,他微微沉下臉但也沒有阻止。但這動靜,到底把身邊的目光都吸引過來。

  蘭羽抬起頭,用極漂亮的大眼睛一個個瞪回去,目光落到角落一人的身上,卻是突然再不可思議地睜大,再飽含著吃驚地落回到何紹禮身上。他心中一動,順著她目光看去,江子燕和何紹舒居然也在圖書館這層上自習。本來,誰也沒發現誰,這般鬧騰的動靜才雙雙望過來。

  何紹舒眼高于頂,自小不喜歡蘭羽這丫頭,微微冷笑。但旁人那些嘲笑表情,都敵不過江子燕。她目含譏誚,和蘭羽僅僅對視幾秒,再跳到何紹禮的臉上。無辜的人被這么掃一下,只怕也會動肝火,更何況是當事人?

  何紹禮不動聲色,偏偏蘭羽率先受不住這輕蔑目光。

  江子燕隨后收回目光,安靜繼續看書。唯獨頭頂一小塊燈光照在黑發頂端,帶著層微妙又居高臨下的諷刺。這時,聞到身邊一陣香風,蘭羽居然來她旁邊坐下。

  漂亮女孩轉動著眼珠,笑著問:“你就是那個江學姐,聽說,你到處跟人說喜歡何紹禮?”

  何紹禮終于覺得頭有兩個大,他冷下來臉,想要把蘭羽拉走。

  江子燕一點兒也沒閃避,她態度悠然地反問:“你吃醋?”

  蘭羽肚里千萬句話,就被三個字堵住。江子燕的說話總跟帶刺似得,輕易扎到別人心里。蘭羽日常驕縱,到底女孩家心思,再說何紹禮還站在旁邊,臉一紅,有點呆不住了:“我,我吃什么醋?”

  江子燕敏捷地抓住她的話頭:“哦,誰吃醋誰就是狗。”

  也許是因為她占著冰人相貌,開口聲引沉魚,開譏嘲腔令人信服。也許是因為蘭羽今日又穿了件胸口繡有精致狗頭的淺白衛衣。江子燕說完這句話,再次自顧自地看書,周圍人的臉色紛紛各異,又有不少人大膽地盯著蘭羽豐盈扶起的胸看。

  何紹舒置身事外,蘭羽氣得發抖,被臉色不佳的何紹禮伸手按住。他并非性格內向的男生,平時卻驕傲慣了,不肯主動與女孩子玩笑,哪里受過來自女生的這般戲弄——誰為他吃醋誰是狗,那他自己又是什么?

  但何紹禮知道,此地不宜多留,他沉默地扯著蘭羽的手,把她強行拉走。踏出自習室前,回頭傲然地再看了眼。

  大半個自習室的人都目送他們離去,何紹舒看到弟弟的目光,一挑眉。唯獨江子燕沒有抬頭,她黑衣黑褲,烏發披散在背后,睡蓮般坐在角落里安安靜靜依舊低頭看書,像剛才整場鬧劇都沒發生。

  后來,在那混亂迷人的夜,何紹禮會撥開纏繞散落在兩人身上和臉頰的長發,想看清她的真實表情。

  “笑一個。”他命令。

  她兩分艷色化為九分,剩下一分,依舊像是世間沒有什么能打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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