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聲聲和晏清都去的是一家裝修得古色古香的火鍋店,也在仿古建筑區(qū)，離天元棋館不遠，也就兩條街的距離。

　　恰巧今天老板也在店里。

　　他平時閑來無事，也愛去天元棋館下兩局棋,也曾被杜聲聲的解說驚艷，還關(guān)注了棋館的公眾號，杜聲聲的微博也關(guān)注了,是杜聲聲的忠實迷哥,也是晏清都的粉絲reads;。

　　是以,晏清都和杜聲聲一進門,他便笑著從柜臺處迎了出來,操著一口帶方言口音的普通話道：“嘿，杜老師，晏老師,啥子風(fēng)把你們給吹來了！今天我這小店還真是行了大運,你們盡管吃，我請客！”

　　晏清都微笑道：“不不，要買單的。”

　　杜聲聲指了指晏清都,說：“他請客,這單得買。”

　　老板推辭了一番，知道晏清都和杜聲聲都不是愛說場面話的人，忙張羅著讓他們?nèi)パ砰g坐下，親自問他們需要些什么。

　　杜聲聲坐下，把包放在旁邊的椅子上，輕車熟路地說：“鴛鴦鍋，一壺梅子酒。”

　　結(jié)果，服務(wù)員把湯底端來放桌子中間凹陷的天然氣灶上，剛開火，老板親自拎了兩壺酒過來，說：“這飯不讓我請，酒總得讓我請一回，不然就是看不起我老張了。”

　　杜聲聲含笑道：“勞您破費。”

　　晏清都也道謝。

　　老板擺手道：“不值什么，缺什么只管叫我。”

　　他說完，就識相地出去了。

　　這店里是自助的，要什么菜，自己去冷藏區(qū)拿。然后還有配料區(qū)、水果區(qū)。

　　杜聲聲簡單地對晏清都科普了兩句，就帶著他站在佐料區(qū)，用碗自己選油以及醬油、醋、辣椒醬、剁碎的生辣椒、花椒粉、鹽、味精、胡椒粉、辣椒粉、牛肉醬、山椒醬、白糖、麥子醬、碎花生米、芝麻油等將近二十種佐料，然后再夾一些香菜和香蔥，回到雅間自己將碗中佐料攪拌均勻，再去冷藏區(qū)一盤一盤地往雅間端菜下鍋燙。

　　晏清都是北方人，不慣吃辣，杜聲聲還記得，才點的鴛鴦鍋。

　　鍋內(nèi)，湯已煮沸，正“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

　　熱氣上浮，像是煙霧一樣，讓彼此的面容都像是籠上了一層輕紗，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下午的夢境她已經(jīng)記不太清楚，只依稀有點兒模糊的印象——少女走在少年身邊，然后被壁咚，再反壁咚，好像還上了爪子，從少年的衣領(lǐng)處，順著白皙的肌膚下滑，伸進胸膛肆意……再然后么，畫面不知怎地一轉(zhuǎn)，又變成了漫天箭雨，他自散落的箭矢方向走來，請她再下一局棋。

　　杜聲聲想到這個，目光順著晏清都俊俏的面容下滑，從白皙修長的脖頸，再到他的v領(lǐng)襯衫，她的目光好像化作一直無形的手探了進去。

　　杜聲聲眉頭輕皺，心下赧然，不太自在地移開了目光。

　　晏清都隔著熱氣看杜聲聲時，只覺她的眉眼都柔和了許多，小巧精致的面容愈發(fā)可愛，讓他心中有種難言的感覺。

　　想要靠近，沒有緣由的想靠近。

　　可到底是為什么，他自己也說不上來。只覺得眼前的這個人，沒有人可以比她更美。而他只要看見她，只要和她講話，便會身心愉悅。

　　晏清都拎了茶壺給杜聲聲倒茶，放下茶壺后拆密封好的碗筷。

　　他手上一邊動一邊找話題和杜聲聲聊天。

　　“這次選出來的人，一共有三個。”

　　除了杜聲聲解說的那場棋的對局者外，還有一個是鹿鳴。

　　“鹿鳴下棋技巧不足，難得的是有大局觀，也有悟性，天賦不錯。如果可以系統(tǒng)地學(xué)習(xí)，將來也能成為棋壇的一員猛將reads;。”

　　晏清都的話讓杜聲聲想起了少年冷漠又倔強的樣子。

　　她能理解鹿鳴的處境。他想下棋，想學(xué)，但是他的家境注定了他不能如愿。目前他所有的氣力，均靠他自學(xué)成才。這樣有的弊端是，盡管他天賦極高，自學(xué)也只能學(xué)個皮毛，棋力只能打打一般人，和系統(tǒng)學(xué)過的還是有差距。

　　杜聲聲能體會到鹿鳴在理想和現(xiàn)實中掙扎的痛苦。

　　一邊是自己夢寐以求想做的事，錯過這次機會，就再沒有第二次，一邊是自己需要照顧的母親，不管怎么選擇，都會讓這個才十五歲的少年痛苦不堪。

　　曾經(jīng)，杜聲聲也有過這樣的掙扎。一般而言，要做職業(yè)棋手，十一二歲的時候就可以參加考試入段，當(dāng)時她已經(jīng)有了入段的實力，但礙于入段后她就要去b市開始她的圍棋之路，家里只剩下爺爺和趙云秀，她不放心，也認(rèn)為自己離開家開始下職業(yè)賽剛開始并不能立馬就搞個什么冠軍來當(dāng)，也拿不到太多獎金，甚至可能還需要家里人給生活費。

　　而且趙云秀和爺爺也不可能放心十一二歲的她獨自在b市打拼，她沒有身份證，在那邊很多事都不方便，他們也不可能陪她去b市。

　　那一年，小小的她在規(guī)劃職業(yè)棋手道路時，仔細地思考了三天，最終獨自熄滅了要做職業(yè)棋手的念頭。

　　后來，她年紀(jì)大一些時，爺爺又囑咐她，在外面不能爭強斗勇，不能太鋒芒畢露，她不明白是為了什么，但還是答應(yīng)下來。

　　只是，時間越久，起圍棋賽場的渴望就越強烈，對和高手對局的渴望越強烈。她終于沒按捺住，成為出鞘的利劍，半道折了。

　　杜聲聲因下午的夢境而產(chǎn)生的些許尷尬，此時已經(jīng)消散，剩下的，只是悵惘。

　　她搖了搖頭，說：“鹿鳴，他應(yīng)該不會去。”

　　“為什么？”晏清都不解。對于一個愛下棋的人，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杜聲聲一邊撈菜一邊說：“直覺。”

　　晏清都默了默，沒再問。

　　開始和杜聲聲一起吃飯。

　　因為他是北方人，不怎么吃辣。開始調(diào)佐料的時候，杜聲聲加了什么佐料，他都是自己加同等分量的。

　　杜聲聲吃得極辣。這會兒她將鍋里的菜撈起來在調(diào)好佐料的碗里蘸取佐料時，發(fā)現(xiàn)晏清都和她做了同樣的動作，再看時，又發(fā)現(xiàn)他的碗里的調(diào)料和自己的如出一轍，便問他：“你不怕辣啊。”

　　晏清都秀致的面容在白色的熱氣里顯得越發(fā)好看。

　　他面上隱約帶粉。

　　晏清都動作流利地蘸取佐料：“挺怕的。”

　　杜聲聲有些無語：“那還和我弄一樣的？”

　　“哦，”晏清都神情很認(rèn)真，“想知道你喜歡的味道。”

　　杜聲聲手一頓，感覺自己被撩了。

　　她咽盡口中的食物，看著被辣得臉頰通紅，嘴唇也紅艷艷的晏清都，心里嘀咕了一句：“貓兒，他長得好犯規(guī)，容易讓我發(fā)情。感覺不科學(xué)。”

　　棋館的大肥貓覺得耳朵有些癢，抓了抓自己的耳朵，打了個滾兒，繼續(xù)趴在杜聲聲給它墊了毛毯的椅子上睡覺。

　　杜聲聲眼睛有些熱。

　　她定定地看著晏清都，認(rèn)真地說：“我感覺你又在撩我reads;。”

　　晏清都一臉懵逼地看著杜聲聲，不太明白地說：“我怎么撩你了。”

　　他用的陳述句的語氣。

　　好看的面容，泛著紅，無辜的樣子，惹人想犯罪。

　　杜聲聲不答，只看著他。

　　晏清都想了想，明白過來，還是不太明白地皺眉：“我說的是實話，怎么就成了……撩你？”

　　他說“撩你”的時候，似乎不太好意思，整個聲音都輕了些，卻更誘人。

　　杜聲聲毫無意義地“哦”了一聲，又說：“你別對我抱太多想法。我是單身主義者，打定主意不戀愛不結(jié)婚的。”

　　她素白的面容也因為火鍋的辣染上了紅霞。

　　她一邊說著話，一邊熟練地往往倆杯子里倒了兩杯梅子酒，并將其中一杯推給晏清都。

　　梅子酒的味道是酸酸甜甜的，不像是白酒那么沖，味道醇香，更像是果汁，但是酒精度是超過了35°的，后勁比較大。

　　晏清都聞言，心底失落。他低低地“嗯”了一聲，有些忐忑地說：“我都沒想過這些，感覺離我很遠。”

　　他只是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她，這算不算對她有想法？

　　晏清都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嘗了嘗杯子里色彩類似葡萄酒的液體，覺得挺好喝，就喜歡上這種味道了。他一飲而盡，又給自己倒了杯。

　　每次辣得受不了時，他都會喝一點梅子酒。

　　大多數(shù)人看到晏清都的，都是他顯露出來的比較成熟的模樣——西裝革履，談吐從容，舉止優(yōu)雅，眼眉間帶著讓人覺得有些冷漠的犀利。

　　他早熟，過早地開始在社會上打混，可所處的圈子又相對單純，是以他是一個讓人著迷的矛盾體——知道這個社會上人情是怎么運轉(zhuǎn)的，也知道對什么人應(yīng)該說什么話，但基本上不會區(qū)別對待。他知道什么事俗世規(guī)則，但并不世俗。

　　他的實力讓他有資本這么做。

　　在杜聲聲面前的晏清都，和大眾看到的又不一樣。

　　他在她面前，沒有任何顧忌，完完全全地露出了他本該有的，這個年紀(jì)的少年所應(yīng)有的青澀和真誠。

　　是的，在這個大部分男人都很會套路的世界，他是很純粹的。

　　一般對杜聲聲有意思的男人靠近她，都是在靠荷爾蒙思考，目的很明確，就是把她拐上床。各種套路和手段，都為這一目的服務(wù)。比如唐睿。

　　但在晏清都，他是在用心和她交流，沒有掩飾沒有防備地把整個自己呈現(xiàn)在她面前。

　　杜聲聲心里有一種難言的感覺，很輕很柔，讓她想不清楚是什么。

　　隨后，他們又聊了聊其他的，比如晏清都曾經(jīng)去過的地方，比如最近上映的電影……總之，拉拉雜雜一堆，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兩壺酒，一共兩斤，也被他們你一杯我一杯地下了肚。

　　也許是愛屋及烏，也許是晏清都本身是能接受辣的，他越吃，越覺得好吃。和杜聲聲邊吃邊聊，從小學(xué)時的生活聊到大學(xué)，杜聲聲覺得相當(dāng)愉快。

　　晏清都卻覺得有些難過reads;。

　　一直到他們把酒足飯飽付過錢揮別老板走出火鍋店時，他的情緒還很低落。

　　當(dāng)外面一陣?yán)滹L(fēng)吹來時，杜聲聲的酒霎時被吹醒了一瞬，她聽到晏清都難過地說：“他們怎么可以這樣，因為你不合群就排斥你？好過分。”

　　他說：“沒能和你成為朋友，是他們的損失。”

　　杜聲聲眼一熱，眼神轉(zhuǎn)到別的方向。

　　因為快到過年，街道上已經(jīng)張燈結(jié)彩，紅彤彤的燈籠里閃爍著燈光，顯得喜氣洋洋。樹上也按照設(shè)計掛滿了彩燈。

　　整個城市，已提前被做出了燈火輝煌的模樣。

　　她微微一笑，對晏清都說：“我一直都很喜歡魯迅。他是個明白人，難得的是有才，別人能想到但說不出來的話，他都能精簡準(zhǔn)確地表達出來。”

　　晏清都走在杜聲聲旁邊，見杜聲聲停腳，他也停下，站在杜聲聲的面前，低頭看著她，聽她說：“我尤其喜歡一句，猛獸總是獨行，牛羊才成群結(jié)隊。”

　　她說這句話時，仿佛還是去年他見到的那個杜聲聲。

　　意氣風(fēng)發(fā)，驕傲，瀟灑，自信。

　　不會因為任何人對她的看法而懷疑自己，活得很真。

　　他的雙眼里有著他自己不知道的灼熱。

　　杜聲聲笑了聲，說：“我感覺你又在撩我。”

　　晏清都已經(jīng)醉了酒，不像是平時那樣思維敏捷。

　　他遲鈍地看著杜聲聲，有些委屈地說：“明明我什么都沒做，可是你總說我撩你。即使我想，也沒有付諸行動。我一點經(jīng)驗都沒有，你這樣好欺負(fù)人。”

　　杜聲聲瞪眼看他：“你覺得我很有經(jīng)驗？”

　　晏清都垂眉耷眼：“你是沒經(jīng)驗，可是你比有經(jīng)驗的還厲害。”

　　杜聲聲腳步虛浮地往前走，一邊走，一邊聽晏清都說：“因為你什么都不用做，我都會情不自禁地靠近你。”

　　他說：“你的嘴巴看上去很好親，你的臉很好看，一看我心跳就會加快，你的個子很小，讓我每次見到你都想抱。還有，你冷著臉懟人的時候，也好可愛，讓我想拍手叫好。”

　　很快地，她和他走到了杜聲聲出租屋的樓下，晏清都偏偏倒倒，整個人身上都散發(fā)著梅子酒的甜香。

　　杜聲聲讓他進了屋，關(guān)上門，把他往門板上一推，眸光瀲滟地看著他：“你看，你還說沒撩我。”

　　晏清都抓住杜聲聲的手，無辜地問：“實話實說也是撩？”

　　他人高腿長，手也長，手指是好看的，身軀是清瘦的，臉是好看的。

　　正所謂，酒是色媒人。

　　把他的頭往下一拉，他整個人都晃了晃，壓在了杜聲聲的身上……

　　翌日上午，當(dāng)陽光透過窗戶照進房間時，杜聲聲抬手揉了揉昏沉沉的頭，還沒起，門口處就傳來了開門的聲音。杜聲聲迷迷瞪瞪地睜開一雙睡眼，看到的是滿地的衣物。

　　門口處，剛剛用她給的鑰匙開了門的趙云秀，不可置信地看著她，氣得渾身發(fā)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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